不了。你欠下李家的帐往后再说,现时也不时兴卖身为奴什么的,你不用去帮什么工的!”
“香姐,我看一个月差不多吧,你是怕他李家扣旧帐么?”吴枣秀愤然而起,“那你先把这寿屏接下来,绣好了,到时我给你送去!”
“唉,这桩工夫怎么说都只能接下来,”黄大香不由叹息了一声,“人家已经送上门来了。。。”
“真是越有钱就越没良心,该天灭了他们才是!”吴枣秀很有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气势。
“也好,秀妹你真愿给我去说,便拜托你了,自古只有‘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话我也不会赖这笔帐。实在说,即使他李家肯施舍,我也不愿。为孩子想,我不能欠下来生债,造下子孙孽,这事我反反复复地想过了。。。 ”黄大香深深地抽了口气,“可秀妹你也别说多余话。。。我只求他们能够宽限一时,你就说我在乡下老家还有两间旧屋可以作为抵押。所欠的债务总会还清──如果他们一定要扣旧帐呢。。。 我打算把那房子卖了!”
说到这里,黄大香的心碎了,眼泪洒落下来:“破败祖业的人哪能不被世人笑骂?可我是实在没有法子。。。 到这地步,就让我到阴间地府去赎罪也好,只求天地祖宗保佑我这孩子,让他长大成人。。。 ”
见着这情景,在场的人都一阵心酸,真希望立时就有神灵来搭救这个受苦受难的女人。
[解说]原来,神灵是人们生命旅途上共有的一点光亮,一点温暖,它象征了人性人情中最可宝贵的良知与善性。大概,也因此神灵才没有,乃至永远不可能被强权消灭!
[场景3]街亭夜摊
夜色深沉,漫空飘飞的雪片笼罩着迷茫的小镇,在街口的亭角下有一盏小油灯照着个小摊。
寂静中,从深巷中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更鼓早已敲过了,远近只有一两点从窗纸里透出来的昏暗灯光,狭长的街道像一条被冻僵的长蛇。
张仁茂是个夜游神。侄子张炳卿刚满十六岁,张家那个卖竹伞、竹凳、竹筐等器物的小店铺便听任他守着。张仁茂自己则做些上门工夫,如果遇上话语投机的主家,又有两杯烧酒落肚,往往忘了回家的早晚。
今夜,张仁茂又有了好些醉意,他用竹竿横挑着几件做竹器的工具,深一脚浅一脚地淌着冰棱雪水走过来。
在寒风里,张仁茂拉长了声音,在随口哼唱:
“我生来是棵路边草,
车轮子压得碎,
马蹄子踏得倒,
小孩子割去当柴烧,
只有那泥泞里的根蔸烂不了,
年年见风发苗钻出来看世道!”
黄大香守着小摊,小摊上只有几个货盘,里面盛着些蚕豆、花生、瓜子。她用一块围布盖着双脚,头上顶着件衣裳,上面落满了飘转进来的飞雪,行人稀少了,她便就着豆油灯做些刺绣工夫。
张仁茂在摊前站住脚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收摊呀?让我来帮你吧。”
“啊,仁茂伯,”黄大香连忙把踩在脚下的小火笼提上来,吹了吹,递过去,“还有点火星星,暖暖手吧──那边赌场的灯正亮着,还没有散局,我得再等一会儿。”
张仁茂朝赌场那边看了一眼:“天不公,地不道,有人哭来有人笑──听过这戏文吗?”
黄大香觉得张仁茂是有些醉意了。他平时也常这样信口编出些戏文来唱。
黄大香抓起一把炒蚕豆来:“吃点,烘炒得还好──放下器具,进里面坐一会吧──外面雪大。”
“不了,”张仁茂没放器具,没进亭子,也没有走,顶着檐口上飘飞下来的雪花站着,“不是说人的食禄都有个定数吗?老天爷在上面看着,吃过了头要短寿──他对我从来不开恩。”
黄大香知道他爱讲这种逗笑的话,也就说:“吃吧,几粒蚕豆短不了多少寿──你那酒不能少吃一点?能改这毛病,说不定老天爷会给你增寿呢!”
平时,黄大香也劝过张仁茂少喝些酒,她是好心,很担心他招惹灾祸。
对此,张仁茂照例一笑,接着把话扯开:“好吧,吃就吃,吃倒了这小摊,让你哭天去!”
张仁茂一手接过蚕豆来,吃了一颗又一颗,像要说什么,却又犹豫着。
“外面站着冷,容易伤风呢。”黄大香说。
“一点不冷,还正发热——”张仁茂吃光手上的蚕豆,准备走了,“这叫‘饿鬼吃蚕豆,尽说味道好’──那就日后结账吧!”
“这也要结账的话,我欠你的可算不清呢!”张仁茂听了黄大香这话,只一笑,便转身走了,黄大香又拿起针线活坐了下来。
可是,张仁茂走了十几步,又折转身来回到小摊前:“香嫂,我跟你说,你就别再打听你那男人的消息了吧,你等不到他了。”
黄大香不置可否,反问:“那你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吗?”
“你别指望啦,他早已经死了!”张仁茂说,“当时,是我没敢告诉你。”
黄大香没有出声,也不十分震惊,但眼圈还是红了。
[插叙]黄大香以前就听人说起过,张仁茂在外地曾经见到过她丈夫。
那一天,他们二人意外相逢,还在路边的店子里吃了饭,喝了酒。
张仁茂说了许多话,劝她丈夫回家,可她丈夫只是摇头叹气,到最后才说出了真情:他已经入赘到一户小有家业的寡妇人家,他再也无脸回来见乡亲,只能作异乡之鬼了。
她丈夫死活不肯说出自己的住址,并嘱托张仁茂千万不要把见着他的事告诉黄大香。张仁茂讲了黄大香母子遭受的苦难,还拍桌打椅大骂了这个负心人一顿,就只差没有打他,可他只抱头不语。
最后分手时,黄大香的丈夫仅说了一句话:“我在她母子跟前是丧了良心,你就让我来生来世变牛变马去还这笔孽债吧!”
这些情况是张仁茂酒后说出来的。
随后,当黄大香几次去追问张仁茂时,他却说那些胡话全是信口瞎扯,因为他相信黄大香定会是秦香莲那样的女人,一旦下了狠心,千里万里也会去找的。
[解说]然而,黄大香后来再也没有问起过有关丈夫的事,她想通了,既然丈夫已经抛弃她们母子,又入赘了人家,那失去的一切便很难找回来;即使找得回人来,也不一定能找得回他的心来,而且,她能够理解,丈夫也有他难言的苦衷。
[浮现]黄大香的丈夫在出走前的晚上,通宵未睡,黄大香却没有想到他有可能出走,第二天,当黄大香发现丈夫睡的枕头湿了一大片时,好一阵发呆。
[心语]黄大香:这次出门,恐怕他永远回不来了!
[解说]当张仁茂突然告诉黄大香,说她丈夫死了时,并不十分震惊,她知道,张仁茂是不便说出丈夫已经决意背弃她们母子。
[返回,沉思]黄大香:现在,大部分欠债已经偿清,而当初,这债务却差点要了我母子的命,既然这难已经遭了,这苦也已经吃了,只要人不死,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丈夫不愿回来,那又何必强求?即使回来了,让他感到负心负意也没有什么益处。
黄大香的心里只有身边的儿子。于是,长叹一声之后,她对张仁茂说了句:“真死了么?唉,这全都是命。。。 他死了,也免得我们两处牵挂。。。 我不去想他了!”
张仁茂没料到黄大香竟然如此平静。以前,这对夫妇的日子一直过得和睦,从没见过有一句半句争吵。
[心语]张仁茂:现在看来,黄大香是全知底里。丈夫绝情,妻子无意去深究他的死活,她是个明白事理,能够认命的人!
“香嫂,你能听我一句话便好:我看你们母子的日子太难熬,女人不比男人,往后的日子还长。”张仁茂见黄大香做起了针线活,像往常一样不想听这话,但还是说了下去,“我看李松福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心地很好,这些年来,手头又宽松了些,你如果愿意和他一起过,孩子是不会遭到嫌弃的。”
“你们都是好心好意,我知道,可这事。。。 ”黄大香深深地抽了口气,抬头望了张仁茂一眼,摇了摇,又低垂下去,便不肯多说话了。
[解说]黄大香只感觉到,老天已经把孩子的命运交给了她,她只能与孩子同呼同吸,她不能把这抚育孩子的责任交给别人,即使是人人都说好的男人。她深怕再有个三差两错,苦了孩子。她现在已经铁下心来,只打算尽作为母亲的责任。
“你家华玉谁给照看呢?”黄大香问,她决意岔开话题。
华玉是张仁茂的小侄女儿,与石贤大小差不远,一直寄养在乡间的亲戚家里,最近才接回来。
“让她哥哄着在家,该睡下了吧,”张仁茂知道黄大香是那种主意一经打定便万难说动的女人,他只得再次收起这种说词,“我是该回去了,你也早一点收摊吧,天气太冷。”
“好呢──”黄大香目送张仁茂消失在灰蒙蒙的雪夜中。
黄大香再看小火笼,里面的火星星全都熄灭了,她却还想等等那赌场散场时能有点生意,自言自语:“唉,今天晚上怎么还不见一点动静呢?”
4——6
4
[场景1]一碗面条
晚上,风雪早早地把行人赶回了家。
虽然生意无人问津,可黄大香不想过早收摊,她的心里还有着许多的话不能不与枣秀好好说一说。
黄大香在等着吴枣秀的到来。
[解说]黄大香对吴枣秀的赤心相助怀抱深深的感激,她们的关系不只是患难与共的朋友,简直是血脉相连的姐妹、生死不弃的情侣,乃至是相依为命的母女。
这时,面食店的李松福封了炉火,端着一碗面条给街亭里守摊的黄大香送来了。
[插叙,片断]平时,李松福也会来这小摊旁边坐坐,就着一把炒花生米,喝上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