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鸡毛·新兵连·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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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鸡毛·新兵连·头人-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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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气,把个‘骨干’也给闹掉了。以后排长到大点去,有时间也来军部玩吧!”
  把排长闹了个大红脸。
  吉普车发动了,王滴又来到我面前,说:
  “班副,我走了。”
  我说:“再见王滴。”
  这时王滴把我拉到一边,突然两眼红了:
  “班副,你知道让我干什么?”
  我说:“不是当公务员吗?”
  “说是让我到军部当公务员,今天司机才告诉我,原来军长他爹瘫痪了,让我去给他端屎端尿!”王滴说着涌出两包泪。
  我也吃了一惊,说:“哎呀,这可想不到。”
  他叹息一声:“我以前说话不注意,你可得原谅我。”
  我一把握住他的手:“王滴!”
  他说:“俺奶在家里病床上躺了三年,我还没尽一点孝心!”
  我说:“不管怎么说,到那得好好干。”
  他点点头,叹息一声:“这话就对你说了,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不然又让人笑话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新兵连 第八章(2)
我使劲点点头。
  车把王滴载走了。车屁股甩下一溜烟。
  第二个来接人的,是生产地的指导员,来接“元首”。指导员是个黑矮的胖子,也是河南人,说话十分直爽。“元首”分到菜地,本来十分沮丧。没想到菜地指导员一来,给他带来个喜讯:因分到菜地的都是差兵,相比之下,“元首”还算好的———在新兵连当过“骨干”,于是瘸子里拔将军,还没去菜地,就给他安排了一个班副。这真是因祸得福,“元首”情绪一下高涨起来,给他的指导员让烟,围着问这问那。指导员叼着烟说:
  “到菜地没别的好处,就是入党快些。”
  “元首”更加高兴,手舞足蹈的。大家围着“元首”和他的指导员,也都挺羡慕,似乎去菜地比去军部还好。
  “元首”咳嗽两声,看大家一眼,对他的指导员说:“指导员,从今以后,你说哪儿我打哪儿,让我领着班里的同志喂猪也行!”
  指导员“哈哈”笑了:“工作嘛,到家再说,到家再说。”
  当天下午,班副“元首”,坐着生产地的拉羊粪卡车,兴高采烈地种菜去了。
  其他战士也都一个一个被领走了。
  战士们走完了,我才背着背包离开了新兵连。全班比较,还数我分得比较好:到教导队去学习。因教导队离新兵连比较远,得到一个军用小火车站去搭火车。排长也要离开新兵连回老连队,也要搭火车,于是我们两个同行。离开了新兵连,排长放下了他的架子,与我说这说那。可我老打不起精神。
  排长问:“你怎么了?”
  我说:“排长,我心里有些难受。”
  “怎么了?为李上进?” 我摇摇头。
  “为王滴?”
  我摇摇头。
  “为‘元首’?”
  我摇摇头。
  “为其他同志?”
  我摇摇头。
  “那为什么?”
  我说:“我今天接到我爹一封信。”
  “家里出事了?”
  我摇摇头。
  他瞪着眼睛问:“那为什么?”
  “信上说,‘老肥’死了。”
  “啊?”他一下跳出丈把远,吃惊地望着我,“这怎么可能?”
  我把爹来的那封信,交给了他。
  信是下午收到的。爹在信上说,“老肥”被部队退回去以后,没有跟我爹去学泥瓦匠,就在家里种地。一次三天不见他露面,家里着了急,托人四处找,最后在东北地的井里发现了他,尸体已经泡得像发面窝窝。村里人都说,可能打水的时候,他的羊角风又犯了。
  排长抖信说:“他羊角风又犯了,有什么办法?”
  这时我禁不住哭了:“排长,我了解他,他绝不是羊角风犯了。”
  “那是什么?”
  “他一定是自杀!”
  “啊———”排长瞪大了眼珠。
  我们默默走了好一段路,没有说话。
  快走近小火车站时,排长问:
  “多长时间了?”
  我说:“信上不是说了,快半个月了。”
  “你告没告诉班里其他同志?”
  我摇摇头。
  这时天已经黑了,戈壁滩的天,是那样青,那样蓝。迎头的东方,推出一轮冰盘样的大月亮。
  火车已经“嗷嗷”地进站了。  “我们走吧。”排长说。
  我们背着背包,向车站走去。
  一九八七年十二月北京十里堡
  

头人 第一章(1)
申村的第一任村长,是我姥爷他爹。“他爹”到现在,成了“祖上”。大家一说起过去的事,就是“祖上那时怎样怎样”。我虽然寄养在姥爷家中,大家也让我喊。据三姥爷序列中的孬舅讲,祖上长得很福态,大人物似的,脸上不出胡子。我当时年幼,上了他的当。后来长大成人,一次参加村里烧破纸,见到了百年之前的祖上画像,才知道是个连毛胡子,这才放下心来。
  但申村是祖上开创的,却是事实。祖上初到这里,以刮盐土、卖盐为生。我三岁来到这里,这里还到处是白花花一片盐碱。村西土岗上,遗留着一个灰捶的晒盐池子,被姥娘用来晒打卷的红薯干。听人说,祖上初到这里生活比较苦。但据俺姥娘讲,她婆家一开始生活比较苦,后来还可以。清早一开门,放出我姥爷哥儿四个,四处奔散着要饭。那时姥爷们还都是七八岁的顽童。要一天饭回来,基本上能要饱,开始用小笤帚扫脚,上炕睡觉。
  但据幸存下来的四姥爷讲,他小时候生活还是比较苦,居家过日子,哪能天天要饭主要还是以祖上卖盐为生。五更鸡叫,祖上便推着盐车走了,在人家村子里吆喝“卖小盐啦!”傍晚,姥爷们便蹲到门槛上,眼巴巴望着大路的尽头,等爹回来。祖上终于回来,哥四个像扒头小燕一样喊
  “爹,发市了吗”
  大路尽头一个苍老的声音“换回来一布袋红薯!”
  举家欢喜,祖姥娘便去灶间点火。很快,屋顶升起炊烟。
  “爹,发市了吗”
  大路尽头不见回答,只是一个阴沉的脸,大家不再说什么,回屋用小笤帚扫脚,上炕睡觉。
  准确记下这段历史,是枯燥无味的。反正姥爷们后来都长大成人,成人之后,都娶妻生子,各人置了一座院落。后来祖上便成了村长。
  祖上当村长这年五十二岁。那时村子已初具规模,迁来了姓宋的、姓王的、姓金的、姓杜的……有一百多口人。县上乡上见盐碱地上平白起了一座村庄,便派人来收田赋。可惜大家谁也不愿到这来吃盐土,推来推去,推到一个在乡公所做饭的伙夫头上。伙夫本也不愿来,可他实在再没别的地方推,便拿了别人的铁链、锁头和藤杖,步行十五里,嘟嘟囔囔来了。来到这里已是正午,村里该管一顿饭。可乡下人见小,谁也不愿把生人领到家吃饭。最后还是祖上把他带到家,弄了几块红薯叶锅饼,捣了一骨朵蒜。蘸蒜吃罢锅饼,伙夫拉开架子说“老申,挨门通知吧,八月十五以前,把田赋送到乡公所;不送也不强求,把人给他送到县上司法科!”
  说罢走出家门,抖搂着手里的铁链和锁头,蹲到村中一棵大槐树下。
  祖上和村里人这才知道这个浑身油渍人的厉害,争着给他递烟袋。伙夫推着烟袋说
  “吸烟不吸烟,咱先办公事吧!”
  大家都说“大爷,吸吧吸吧,一切都好说,不就是八月十五吗”
  吸罢烟,伙夫又说“你们这村子也太不像话了,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啦我整天也很忙,哪里天天管这些嗦事你们选个村长吧!”
  村里人瞪了眼,这村长该怎么选
  伙夫用烟袋指着祖上说“老申,就是你了!以后替上头收收田赋,断断村里的案子!”
  祖上慌忙说“大爷,别选我,我哪里会断案子,就会刮个盐土罢了!”
  伙夫说“会刮盐土也不错,断断就会了!张三有理就是张三,李四有理就是李四,杀人越货,给他送到县上司法科!”。 最好的txt下载网

头人 第一章(2)
说完,抖抖铁链和锁头,走了。
  托一个伙夫的福,祖上成了一百多口子的头人。大家一开始还有些幸灾乐祸一个公事把老申给套住了。后来祖上真成了村长,村里村外跑着,喊着张三李四的大号,人物头似的,大家又有些后悔怎么老申管上咱们了
  祖上刚当村长,态度比较温和。八月十五以前,挨门挨户收田赋“大哥,上头让收田赋。”口气很气馁,像求人家。中间出了几件婆媳斗殴、姑嫂吵架的杂事,人家按伙夫的吩咐来找祖上说理,祖上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赔些好话给排解了。害得祖姥娘埋怨“可跟你给人当下人吧!”
  祖上愤怒地喊“上头派下我,我有个啥办法”
  愤怒归愤怒,八月十五这天,祖上仍将收起的田赋,集合到一辆独轮车上,一个人推着往乡上送。掉屁股推了十五里,弄了一头的汗。打听着推进乡公所,见人就说“大爷,我把田赋送来了。”
  可人家都翻白眼不理他。最后祖上上茅房,遇见个系围裙的人,蹲在那里拉屎,认出是上次到申村发脾气的公差,一阵高兴,伏下身子说“大爷,我来了。”
  那人仰脸认半天,才认出祖上,用砖头蛋子揩着屁股“你来干吗”
  祖上说“今天是八月十五!”
  那人提裤子出了茅房,碰到茅房口一车子粮食,奇怪地问“咦,你怎么把粮食推来了”
  祖上答“大爷,你不是说八月十五以前嘛!”
  那人拍脑袋想了过来,摇头叹气“唉,唉,你不会当村长!”接着掉屁股跑向伙房,“我馍锅还在火上坐着!”祖上这才知道他是一个伙夫。
  以后又经过几次这样的事。第二年夏秋两季,都是祖上一个人推独轮车去送田赋。伙夫见他就说
  “唉,唉,你不会当村长!”
  祖上委屈地说“大爷,我本来就不会当村长,都是你指派了我!”
  伙夫说“不是那个不会当,只是这推独轮车的事,是村丁干的!”
  接着一边在案子上揉面,一边比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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