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长不少呢,原来没你高。”
葛萱含糊应着,也记不太清。“对了,妈,咱家是不是还欠人五千块钱呢?”
袁虹随口敷衍,“嗯,等你挣钱还呢。喊小棠吃饭。”
葛萱惊了,来不来这就背上了饥荒。吃完饭洗完碗,回到屋里闷头算账,问葛棠:“咱爸一个月工资多少?”
“有夜班七百六,没有夜班六百二。”
“我要考上大学找工作的话,一个月能比这挣得多吧?”
“够呛。”
葛萱沉默地查着5后头的0,“……那不吃不喝也得还半年多。”
葛棠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刺激,只看出她正为钱发愁,停了笔,从寒假作业中抬起头,“你要能考进北京就好了,我班闫帅她姐大学毕业分配到北京,一个月一千多块钱!”
葛萱眼睛一亮,没几秒又黯了下去,“北京老难考了。”头枕着双手靠在被撂上,跷着二郎腿,又构思了一下还款计划,未果。看葛棠又埋首作题,问她:“你能考上北京吗?”
“我才不考北京,我就考个师范学校,毕业当老师,给人补课。”
葛萱这天在补习班里,听听讲忽然走神儿,想起了小棠的话。补课费是每人每月一百,左右看了一眼,坐在这儿的十个人,一天两小时,就是一千块钱,小棠果然有经济头脑。
老师说:“葛萱,这段儿你给大家读一下。大家认真听着,葛萱的英文发音非常标准。”
葛萱低头看书,认真的样子。
老师又叫她一声,很明显的不悦。
江齐楚用膝盖撞了她一下。
葛萱扭头看他,什么意思?这家伙想说他一个月不止一百块对不对?早看出来了,每天都有小灶吃的,和他们这些吃大锅饭的肯定不能一个收费标准。
“葛萱你怎么回事儿!”老师把教科书摔在她桌子前。
葛萱吓到了,仰头看老师。
江齐楚离得近,听见葛萱不平稳的呼吸声,再一细看,发现她鬓角竟被汗沾湿。“老师,她好像不得劲儿。”
老师也觉得蹊跷了,弯下腰与葛萱对视。
葛萱头疼得厉害,隐约感觉面前紧盯着自己的这两只大眼睛很诡异,伸手想推开。手才抬到一半,天旋地转,脑门咕咚一声嗑上了课桌。
大家都慌了,唤她也不应,老师稳住同学,转身去另一个房间打电话,“喂?许欢吗?我是蔡老师。有一个学生发烧在我家,着急送医院,你家摩托在没在家……行行,那我收拾一下,你赶紧过来吧。”挂了电话问其它学生,“你们谁知道葛萱家电话?”
有人答:“老师,她家没电话。”
江齐楚说:“我知道她家住哪,我去找她家大人吧。”
“那快去吧,我们先上大医院啊。”
耳尖的同学听见外面声响,趴窗户看看,说:“老师,摩托车来了。”
许欢,严重相信那是爱(三)
点滴针头刚扎进血管,葛萱就恢复了知觉,一拧胳膊,回血了。
“别动!”两个声音一同喝止。
一个是托着她手的护士,模样温柔极了,这一嗓子却挺凶的。另一个声音就发自床头,葛萱仰脖子去看,视线被一条大围巾挡住,只看得到正望着自己的这一双眼睛,虽然是单眼皮,但是很大很明亮。
得到回视,那眼睛一弯,“汪~”
葛萱心里一喜,“大黄!”
护士噗地笑出来,用胶布固定好针头,把她的手放回去,嘱咐一句:“不许乱动啊。”
葛萱没听,护士一起身,她抬着插了管的手就去拉那条碍眼的围巾,被按回来。
他自己将围巾拉低,略倾了身子让她看清模样。葛萱呵呵笑,真是大黄。就说这双眼睛她见过的。
他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问她:“感冒那么严重怎么还去上课?”
葛萱很诧异,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感冒,周围看了看,辨出是医院。脑子还有点晕,昏迷前的场面记得不算清楚,似乎是在英语老师家补课,可是怎么是大黄把她送进医院?她疑惑地开口,“我补完课走到你家门口昏倒了?”
他笑她的迷糊,“别问了,躺一会儿吧。蔡老师在外面迎你家大人呢。”
话音一落,输液室大门被推开,袁虹环顾室内,看见已经醒来的女儿,焦急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没立刻上前说话,反倒是先跟蔡老师道歉,自己孩子给添了麻烦。跟在她后边的葛棠绕过去,到病床边跟姐姐打招呼,“嗨~”
姐妹俩第一次在这种地方见面,彼此都很稀奇。葛萱也抬起没扎针的那只手,放在脸边摆了摆,“嗨~”
葛棠目露失望,“你咋这么快就醒了……”她还没看过昏过去的人。
蔡老师那边跟袁虹客气几句,指葛萱床边的人介绍:“这是我们邻居许欢,家门口不好打车,喊他骑摩托给送来的。”说罢又跟葛萱说好好养病,不舒服的话就多休息两天,落下的老师单给你补。这才和许欢一起告辞,袁虹出去送他们。
门一合一开,江齐楚突兀地出现了,手里拿副黑色耳包,不远不近地站在床脚,看着葛萱问:“好了吗?”
葛萱挺意外的,“你怎么也来了?”
葛棠说:“江哥上咱家告诉的咱妈,我们一起打车来的。”
葛萱“哦”了一声,“我怎么了?是感冒吗?”
葛棠不了解情况,看江齐楚。江齐楚说:“蔡老师说你发烧,赶紧打电话让人骑摩托车送你上医院。”想了想,又说,“可能挺严重的吧,你上上课坐那儿还说胡话呢。”
葛棠好奇,“她说啥了?”
江齐楚拨拨头发,“没听清,好像说吃什么中午饭……”话落,输液室一片安静。
葛棠觉得她姐有点丢人,不愿开口。葛萱眼盯着输液器,心里想:原来他叫许欢。
江齐楚被袁虹留下,等葛萱打完针,一起回家吃中饭。饭摆上了桌,袁虹才想起来,“哎呀江楚,你不回家吃饭,不用跟大人说一声啊?”
“我家现在没人,我爸出去要账了。”江齐楚捧着饭碗,吃相比较客气。
袁虹问:“那你妈呢?”
江齐楚说:“她也没在家。”
葛萱问:“干啥去了?”
江齐楚看她一眼,再看看袁虹,回答说:“在我姥家了。”
袁虹听出这话的意思,夹菜给他,客气道:“吃吧,赶上了,也没特意做啥菜。晚上等你叔回来炖鱼吃。”瞪葛萱一眼,“你赶紧吃,吃完饭把药吃了。”
葛萱顶个尚在低烧的脑子,根本看不懂接收大人眼色,大大方方地继续聊下去,“那你们过年回你姥家过啊?”
葛棠把碗里的饭划一半给姐姐,“我吃不了这些,给你多吃点儿吧,说胡话都惦记晌午饭呢。”
葛萱哎哎阻止,“我也吃不了。”还是被扣了一座米山。
江齐楚把碗递到她旁边,“拨给我吧。”
葛萱闻言就动筷子,袁虹说:“江楚不吃她碗里的,她感冒了传染你。吃完我上锅里给你盛。”
葛萱不太喜欢这种被隔离的感觉。并且饭也没卖出去,她从小被爸灌输了“撑死人,不占盆”理念,狼吞虎咽把冒尖的一碗米饭全填进了肚。起身进了大屋,倒在沙发上就睡。看得饭桌上那几个哭笑不得。
江齐楚吃饭也快,只是不好先撂筷,见葛萱吃完进屋,他才把最后一口扒进嘴里,放下碗筷坐在桌边陪着。身后就是窗户,抬手抹了抹玻璃,看见前院覆了厚厚一层雪的小菜地上,有棵瘦枝子小树孤单站立,回头问道:“婶儿,那樱桃树结果了吗?”
袁虹笑答:“结了,今年结老多了,一年比一年多。葛萱她俩天天放学了,搬个凳儿坐底下边写作业边揪樱桃吃,给我旁边种那点儿菜踩稀烂。”
“你都种了什么啊?”
“我也不会种这玩意,种点儿都不够虫子吃的。就还是你家住时候种的那些,秋天落了点菜籽,第二年撒地上,长出啥是啥。我看一垄一垄的净是黄花菜。”
江齐楚笑起来,“啊,那是我妈从我姥家林场拿来的,说开花好的时候当看的,等打蔫了再采进来做菜吃。我家现在楼顶上花坛子里还都是这东西呢。”
袁虹见他主动提起母亲,这才小心地问:“你妈她多阵回你姥家的?”
“前年过完年,他俩那阵儿老吵吵,我爸也成天不回家,总喝酒。我二舅他们后来跟我爸闹起来了,就给我妈接走了。”他说的简简单单,语气平淡倒像是讲别人家的事。
袁虹听着有些心疼,也不好跟一孩子多说什么,“两口子一起啥苦难没经历过啊,你说这日子好不容易熬出来了……”叹了一声,催促旁边细嚼慢咽的小女儿,“老姑娘,你能能快点儿吃?”
葛棠夹完最后一粒饭,碗一推。江齐楚捋起袖子帮忙拣碗,袁虹忙说你坐着不用你弄。葛棠慢悠悠把几只碗摞在一起,劝道:“江哥你可别伸手,要不你一走,我妈又得训我们了,‘你看人江楚哥都知道吃完饭收拾碗,就你俩吃完一倒’。尤其里面那个。”
袁虹在厨房听得一清二楚,佯怒骂道:“小崽子讲究我啥呢?”
葛棠无比正经地说:“说葛萱儿呗,可是来点儿病了,吃完就一倒。”把碗递给妈妈,迅速逃回来,“江哥,你怎么知道院里那是樱桃树啊?葛萱说那是俺家搬来后,她吃樱桃吐籽儿长出来的。”
袁虹笑着接茬儿,“你听她扯蛋。这房子从你江楚哥家买来的时候,那地里就有棵小苗了。”
“噢——”葛棠意外敲破了葛萱的一个牛皮鼓,很高兴,又问江齐楚,“那你看这院,跟以前有哪儿变了吗?”
江齐楚说:“就那樱桃树长高了啊。”看看葛棠,“你好像也长高不少,快赶上葛萱儿了。”
许欢,严重相信那是爱(四)
葛萱一病如山倒,病去虽不至于真像抽丝,毕竟没那么痛快。半夜里又有点低烧,天亮烧退了,人还是没什么精神。葛冬洋说不行就赶紧再去点两针吧。袁虹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