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可这真荒唐!真是白费功夫!你们把事情搞糟了,就……怎么,你们还想干什么?”
“家里住了些什么人?”
“什么人?首先,我妻子。她住二楼。”
“弗维尔夫人没有危险。”
“是的,她没事。有危险的是我,我和我儿子埃德蒙。因此,八天来,我一改习惯,不在我的卧房。而在这间屋子过夜。我假称要干活,要写东西,要熬夜,还需要儿子帮忙。”
“那他也睡在这儿?”
“在我们头上的一间小房子里,我叫人给他整理出来的。只有从这道室内楼梯才能上去。”
“他现在在屋里?”
“对。他睡了。”
“他多大了。”
“十六。”
“您这样换房间,是担心有人袭击?那么是谁呢?某个敌人,也住在公馆里?某个仆人?或者,是外面的人?如果是外面的,会怎么进来?我要问的就是这些。”
“明天……明天……”弗维尔固执地回答,“……明天,我会跟你们说的……”
“为什么今晚不说呢?”佩雷纳也同样固执地问。
“因为我需要证据,我再说一遍……因为我只要说出来,就可能引出严重后果……我怕,是的,我怕……”
确实,他浑身发抖,样子是那么可怜,那么惊惧,堂路易不再坚持了。
“好吧,”他说,“我只要求一件事,就是允许我和我这位同伴在您叫得应的地方过夜,好吗?”
“随你们的便,先生。不管怎么说,这样也许更好一些。”
这时,有个仆人敲门进来说:太太要出门,想见一见先生。几乎是同时,弗维尔太太进来了。
她优雅地点点头,向佩雷纳和马泽鲁致意。这女人大约三十五岁,长着两只蓝眼睛,一头波浪起伏的头发,脸蛋儿略显俗气,却很漂亮迷人,整个人很有风韵,很招人喜欢。她里面穿一件跳舞时穿的长裙,袒露出美丽的双肩,外面罩一件镂花的丝质外套。
丈夫惊讶地问:
“你今晚要出门?”
“你记得吧,欧微拉家在歌剧院他们的包厢里给我留了个位子。还是你要我看过戏后去出席艾尔辛格夫人的晚会。”
“确实……确实……”他说,“我忘了……光忙着干活!”
她扣好手套,又问:
“你不来艾尔辛格夫人家与我会合吗?”
“为什么?”
“这会让他们高兴的。”
“可是我不愿意。再说,我的身体也不好,去不了。”
“我帮你解释一下。”
“对,你帮我说一声。”
她姿态优雅地扣上外套,站了一会儿没动,似乎在想什么告别的话。接着,她问:
“埃德蒙不在吗?我还以为他在帮你干活呢?”
“他累了。”
“睡了?”
“对”
“我想亲亲他。”
“算了,你会弄醒他的。再说,你的汽车候在这儿呢。去吧,亲爱的朋友。祝你玩得开心。”
“啊!玩……”她说,“好像人家去歌剧院和晚会是为了玩似的。”
“总比你留在屋里要好。”
出现了一阵尴尬场面。看来这家庭不大和睦,丈夫身体不好,不愿去交际场合玩乐,把自己关在家里,而太太年轻好玩,在外面寻欢作乐消遣。
见丈夫不再跟她说话,妻子便俯下身子,吻了吻他的额头。
接着,又向两位来客打了招呼,就走出门去了。
过了一会,传来汽车马达声。车声渐渐远去。
伊波利特·弗维尔立即站起来,摇铃唤人,说:
“家里人谁也不知道我危险临头。我谁也没告诉,连西尔威斯特也不例外。虽说他是我的贴身仆人,服侍我多年,为人忠厚老实。”
仆人进来了。
“我要睡了,西尔威斯特。给我铺床吧。”弗维尔先生说。
西尔威斯特打开长沙发,铺好床单被子,便成了一张舒适的床。接着,他按主人吩咐,拿来一瓶酒、一只酒杯、一碟糕点和一盘水果。弗维尔先生啃了一块糕,接着切开一只红皮小苹果。苹果还没熟。他又拿起另外两个,摸了摸,觉得也是生的,又放回盘里,另拿起一只梨,削了皮吃起来。
“把果盘留下,”他对仆人说,“夜里要是饿,我就好……哦,我忘了,这两位先生留在这里。别告诉别人。明早我摇铃后再来。”
仆人出去之前,把果盘留在桌上。佩雷纳把什么都注意到了,因而能够一丝不差地回忆起那晚上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细节。他数了数,果盘里有三只梨,四只红皮小苹果。
这时弗维尔登上旋梯,循着回廊,来到儿子睡的房问。
“他睡得可沉哩。”他对跟着上来的佩雷纳说。
房间狭小。由一套专门的通风系统通风。因为木质百叶窗板钉死了,窗口密不透风。
“这是我去年采取的一个措施。”伊波利特·弗维尔说,“我在这间房里作电气实验,怕有人偷看。把通屋顶的出口也封死了。”
他又压低声音,补充道:
“长久以来,总是有人在周围不怀好意地荡来荡去。”
他们下了楼。
弗维尔看看表。
“十点一刻……是睡觉的时候了。对不起,我很乏……”
他们商量好,佩雷纳和马泽鲁搬两张扶手椅,坐在工作室通往前厅的过道里守卫。
直到此时,伊波利特·弗维尔一直十分兴奋,似乎能够控制自己,可是在离开他们上床之前,却突然支持不住,轻微地叫了一声。堂路易回过身,见他脸上脖子上虚汗直冒,因为惊恐和发烧而一身直抖。
“您怎么啦?”
“我怕……我怕……”他说。
“您精神太紧张了。”堂路易叫道,“我们两人都在这儿,您还怕什么!我们甚至可以守在您身边,守在您床头过夜。”
工程师扶着佩雷纳的肩头,猛烈摇着,脸部抽搐着,结结巴巴道:
“你们就算有十个……二十个守在我身边,您以为他们就不敢动手了吗?您听明白了吗,他们无所不能!……他们无所不能!……他们已经杀害了韦罗侦探……他们会杀了我的……也会杀了我儿子……啊!那帮坏蛋!……上帝呵!怜悯怜悯我吧!……啊!多可怕呀!……我难受得很!”
他跪下来,捶着胸脯,反复叫着:
“上帝呵,怜悯怜悯我吧……我不愿死……我不愿我儿子死……怜悯我吧,我求求你……”
他又猛地站起来,领着佩雷纳来到一个玻璃柜前。那柜子下面安着铜滚轮,轻轻一推就推开了,露出嵌在墙里的一个小保险柜。
“我的全部经历都在这里面。三年来,我每天都写一段。倘若我遭遇不测,很容易查出凶手。”
他匆匆地拨动锁上的数字,又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把保险柜打开。
保险柜里四分之三是空的。只有一层搁板上放着一堆纸张文件,里面有一本灰色漆布本子,外面箍一圈红色橡皮筋。
他抽出本子,说:
“喏……这本子……一切都记在里面。看过以后,就知道罪行的来龙去脉了……里面先记着我的怀疑,以后是我的确证……一切……一切都记了……凭这些,完全可以设计……把他们抓获……您不会忘记吧?一个灰皮本子……放在保险柜里……”
他慢慢镇定下来,把玻璃柜移回原处,整理好几份文件,拧亮床头的壁灯,熄了房中央的吊灯,然后请堂路易和马泽鲁出去。
堂路易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检查两扇窗子的铁护窗,注意到入口对面有一个门,便问工程师……
“这是老客户进出的门……有时我也走一走。”
“通到花园里吧?”
“对。”
“关紧了吗?”
“你们可以看看……锁紧了,还上了保安闩。两枚钥匙,连同花园门的,都在钥匙串上。”
他把钥匙串和钱夹放在桌上,把手表上紧发条,也放在桌上。
堂路易毫不为难,拿上钥匙就去开了锁,扯下保安闩,开门走下三级台阶,来到花园,绕着狭小的花坛走了一圈。透过栅栏上覆盖的常春藤,他看到并听到两个警察在大马路上来回走动。他检查了栅门。门锁上了。
“行。”他回到屋里,说,“一切正常。您可以放心。明天见。”
“明天见。”工程师把佩雷纳和马泽鲁送到过道里。
在工作室与过道之间隔着一道双层门。其中一层填充了软料,蒙了仿皮漆布。过道另一边,挂着一幅沉甸甸的帏慢,把它与前厅隔开。
“你可以睡一睡,”佩雷纳对同伴说,“我来值班。”
“可是老板,您不认为这只是一场虚惊吗?”
“我不认为,因此我们才作防备。不过你了解韦罗侦探,你认为他是个凭空想象的人吗?”
“不是,老板。”
“那么,你知道他说了什么。他说那话,一定有根有据。所以我得睁大眼睛。”
“老板,我们轮班。到我值班的时刻,叫醒我。”
他们坐在一起,一动不动,又稍微说了几句话,然后马泽鲁就睡着了。堂路易坐在扶手椅上不动,尖着耳朵倾听着周围的动静。公馆里一片沉寂。外面,偶尔有一辆汽车或出租马车驶过。他还听见奥特伊线上最后几班火车开过的声音。
堂路易起了几次身,走近门口。没有一点声音。毫无疑问,伊波利特·弗维尔睡着了。
“很好。”佩雷纳暗忖,“大马路那边有人看守,只能从这边进屋。没什么可担心的啦。”
凌晨两点,一辆汽车在公馆大门前停住。一个仆人大概守候在厨房和配膳房那边,赶紧跑过去开门。佩雷纳熄了过道的电灯,轻轻撩起帏幔,看见弗维尔夫人进来了,后面跟着西尔威斯特。
她登上楼。楼梯间又变得黑暗了。有半个钟头,楼上传来轻轻的话声和挪动椅子的声音。接着就沉寂下来。
在这静寂之中,佩雷纳觉得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表达的不安。为什么?他也说不出来。可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扰人,他便嗫嚅道:
“我去看看他睡着了没有。房门应该没有闩紧。”
确实,他一推门就开了。他打着手电,走近床边。
伊波利特·弗维尔面朝墙壁,睡着了。
佩雷纳放心地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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