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
大王子为人冷峻,与六公主非一母同胞,实在算不得亲厚,所以一路沉默着,直到将妹妹送上车驾,才道了句珍重。
诸莹与南彩儿如今贴身伺候公主,自然要跟着她一起上车,匆忙中只对公孙筠秀投来一瞥,找不着话别的机会。
就在公孙筠秀感觉遗憾的时候,诸莹却突然挑帘下车,挥手将她招至车前。
六公主高高在上的声音自车内传来:“你之前说离了本宫便不知该何去何从。今天本宫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上车来,本宫就带你回北泽。”
没想到公主会突然说起这个,不仅是公孙筠秀,诸莹也难掩面上错愕。甚至已经转身的大王子都停下了脚步。
公孙筠秀是他赏给陆惊雷的,要是贺兰端绮把她带走,无异于当众驳他颜面。所以没等公孙筠秀开口,大王子便不悦地责斥妹妹:“你又在胡闹什么?”
六公主坐在车里,外头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从声音里听出几分冷意,“公孙筠秀是我的人,大王兄没有问过我就随意送了出去,如今我为她主持公道,怎么能算胡闹?”
“她不过是你陪嫁的乐女,为兄难道处置不得?”
“大王兄说笑了。只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大王兄难道不曾听说过?”
两兄妹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起来,公孙筠秀被夹在中间甚是难受,但旁的人也插不上嘴。毕竟这巴托城里,谁也大不过他们两个。
公孙筠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隔了两天公主才对她说这些。如果是两天前,她也许还会在去留之间犹豫,可现在……她已经做出承诺,这辈子都不会离开陆惊雷。
“那好。既是你说要为她主持公道,那吾就还她一个公道。”不欲与妹妹再作争辩,贺兰端烈把问题丢还给了公孙筠秀,“你若想随公主回北泽,就自己上这马车吧!”
说完,贺兰端烈拂袖而去。
感觉全部的视线都集中在身上,公孙筠秀赶紧跪下,不卑不亢地说:“公主抬爱,奴婢感激不尽。”
南彩儿以为她要上来,立刻从车里探出头,问道:“你要上来吗?”
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希望公孙筠秀上车,在她眼里,陆惊雷就是公孙筠秀最好的归宿。她如果跟公主回北泽就是犯傻。
“奴婢想留下。”
公孙筠秀的回答让南彩儿松了一口气,公主却不高兴了。
“那你来之前说的话,都在欺骗本宫吗?”
“奴婢不敢。”这罪名扣下来公孙筠秀可担不起,于是她伏下身,额头点地,紧张地答道:“陆将军有恩于奴婢,奴婢才会选择留下来。奴婢断不敢欺骗殿下。”
“他于你有什么恩?他救的是诸莹和南彩儿,要报恩哪里轮得到你?这样吧,你跟本宫回北泽,诸莹留下。”
见公主突然把矛头掷到自己身上,诸莹一下子就白了脸,立刻跪在公孙筠秀身旁,恳求道:“奴婢这辈子只想跟着公主,求公主成全!”
六公主仍在车里不见人影,跪在车帘边的南彩儿回头看了她一眼,立刻被吓得再也不敢抬头。
地上很凉,膝盖虽然绑了虎皮护膝,寒气还是不断地侵进公孙筠秀的皮肤,恨不能钻到她的骨头里。公主不发话,她也不能起来,时间越久,越是折磨。
终于,一直在后方的程仕之走了过来,绕开公孙筠秀与诸莹,立在马车边,轻声提醒公主:“公主殿下,时辰不早了,该上路了。”
公主到底归心似箭,并不想耽搁,却又不愿放公孙筠秀舒坦,于是问程仕之:“程大人觉得本宫应该把你表妹留下吗?”
程仕子低着头,沉默了片刻,道:“人各有志,她既然想留下,公主就成全她吧。”
马车里传来一声冷笑。随后,公主终于开了恩典,说:“那就照程大人意思吧。”
一听这话,公孙筠秀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连忙叩首谢恩。
低头时,她的眼睛扫过程仕之的鞋面,待到抬头,程仕之已然走远。望着他削瘦的背影,公孙筠秀只觉莫名萧索。
诸莹以为这场麻烦终于过去了,复又登上公主的马车。谁知公主竟然不肯收回成命,真的要把她留下来,赏给陆惊雷。
诸莹半天才从巨大的震惊里回过神,追着前进的马车疯跑了好一阵,直到被远远抛下,才跪倒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 竹儿:这下真的要成为彻头彻尾的姐妹了……
陆爷:呵呵……作者恶趣味,泥表当真……
☆、无名火
将诸莹头上最后一缕凌乱的秀发拢好,公孙筠秀放下梳子,小心翼翼地坐在她的对面。
执起她的双手,对上她红肿不堪的两只眼睛,公孙筠秀实在是担心,不由低声唤道:“诸莹……”
诸莹没有反应,整个人像木偶一般,无心无魂。
回忆起刚才在城主府外的一幕,公孙筠秀从不知道,诸莹竟然如此渴望回到北泽宫廷。和亲这一路,她并未听她说过任何想念的话,也没有见她流露出太多的不舍。为什么现在被留下来,她会激动至此?
是因为陆惊雷吗?公孙筠秀不得不做这样的揣测。
诸莹被公主赏给陆惊雷,身份便与公孙筠秀一样了。想当初她还在劝说公孙筠秀快些从陆惊雷那里要个名份,而现在……她是因为要与自己的姐妹共同服侍一个男人而惶恐不安吗?
缓缓放下诸莹的手,将视线落在自己的膝头,公孙筠秀盯着宫装上交错延展的织锦纹路,只觉整个人都随之迷失了。
嘎吱——
房门被推开,随着冷风一齐入内的本该卧床养伤的陆惊雷。
公孙筠秀“嚯”地一下站起身来,感觉千言万语一窝蜂涌到嘴边,却挑不出一句能说的。见他伸手要解身上的大氅,她连忙上前帮了他一把,顺手将大氅收在自己的臂弯里,感觉料子沉甸甸的,被他穿得一面暖一面凉。
沉默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陆惊雷的面上看不出情绪。他在揣测公孙筠秀如此明显的讨好之举,到底是想为她的姐妹谋个后路,还是怕他借机坐享齐人之福呢?
这时,一直呆坐着诸莹终于有了反应。她向来知礼,既使此时情绪极坏,也还是站起来福了福身。
跟在陆惊雷身后进来的还有随军大夫张子青。这些天伤兵很多,他本来已经忙得脚不沾地,却还要分神来照顾这个拿医嘱让耳旁风的义弟。可想而知,他此刻出现在这里是有多不情愿。
瞅着张子青黑如锅底的面色,公孙筠秀总觉得他又要把陆惊雷的这一笔记到自己头上,不由有些憋屈。
陆惊雷走到诸莹面前,示意她坐下,自己也打算坐在公孙筠秀之前坐的那个位置上,可是身边没有可以支撑的地方,腰上的伤有些碍事。
他才皱起眉头,公孙筠秀就已经心领神会,赶紧上去扶他。而诸莹也几乎同时伸出了手,却被陆惊雷无视了。诸莹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默默地将手收回,面色相较之前镇定了许多。
公孙筠秀有些尴尬,于是说:“公主让诸莹留下了……”
说话时,她小心翼翼地观察陆惊雷的反应,猜想李克勇一定把诸莹的事告诉了陆惊雷,陆惊雷才会不顾伤痛匆匆赶来。
他会怎么办?会让诸莹与她一起伺候他吗?诸莹也识字,他会让她教吗?诸莹的嗓音圆润甜美,他会更愿意听她朗读兵书吗?
太多的问题突现,充斥在公孙筠秀的脑海,让她不得安宁。就在这个时候,陆惊雷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几分审视。
不想让他看穿自己心中的动荡,公孙筠秀生硬地将脸撇开,却不知这举动实在有些像赌气。陆惊雷看眼里,唇边牵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再管她,他转头问诸莹:“诸姑娘应该不怕血吧?”
瞪着哭至肿胀的双眼,诸莹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她是见过他杀人的,他知道她并不怕血。
陆惊雷朝张子青站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继续说:“这是我大哥张子青,是随军的大夫,你之前已经见过的。”
诸莹点点头,隐隐猜到了他的意图:“将军的意思是……”
“眼下伤兵众多,大夫们正缺帮手。诸姑娘心思细,就跟去帮一帮我大哥吧。”
就这样,陆惊雷轻描淡写地将诸莹塞给了张子青。张子青既不惊讶也无异议,显然来之前两人就已经把此事商定了。
“奴婢一切听从将军安排。”诸英欣然接受。
一屋子人里,只有公孙筠秀最感意外,“那我也要去帮大哥吗?”
“你去了谁照顾我?”
陆惊雷一直觉得公孙筠秀挺聪明,可隔三岔五的总要笨上一回。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想好好敲敲她的榆木脑袋,或是狠狠揍一揍她的小屁股。
“等我的伤好了,你再去帮大哥。”
到那个时候,他又要上战场了。公孙筠秀跟在张子青身边,他比较放心。
陆惊雷是山匪出生,并没有把女人栓在屋子里的习惯。他希望他的小竹儿能随张子青照料伤员,甚至学会些基本的医理医法。这样她即使不能跟随大军,也可以待在离他比较近的地方,方便与他相见。要是哪天大王子责怪他沉迷美色,他也能理直气壮地格挡回去。
公孙筠秀并不知道陆惊雷这些长远的打算,只是觉得他如此安排诸莹似乎并不妥当。
趁着她锁眉深思的时候,陆惊雷抓着她的手臂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揽住她的肩,把她当成拐杖。
“走了。”
丢下这两个字,陆惊雷便带着公孙筠秀往外走。公孙筠秀回头看了看诸莹,脸上写满了担忧。诸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示意她宽心。
待他们走后,张子青对诸英说:“诸姑娘的行李在哪里?伤兵营在府外,你现在就随我过去吧。”
没想到自己连城主府也不能待,诸莹愣了愣,随即指了指屋子一隅。她的行李只有一个包袱,但惯用的箜篌却有点庞大。
张子青盯着那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