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如斯,也最终要低下高昂的头颅。哪怕厌恶,宣紫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她,她应该是跋扈的,高傲的,八面玲珑的,而不是枯槁如纸片,支在床上仿佛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宣紫说:“往前看吧,夏仪,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你要拿这个孩子怎么办呢?”
夏仪下意识地用手捂了捂肚子,没有说话。
手机铃声大作,宣紫不得不接听,医生催促她前去做检查,她连忙答应着挂了电话。望向夏仪的时候,她正很体贴地说:“你有事就先走吧,不必为我担心。以后还能通电话,很想早日喝上你为我买的咖啡。”
也只好如此,宣紫过去抱了抱她,说:“你现在身体不好,咖啡我不会再买,但可以请你喝牛奶。这个检查很快的,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夏仪点头,然而宣紫起身的那一秒,她忽然抓上她的指尖,幽幽道:“宣紫,纪,纪……他的妻子漂亮吗?”
宣紫扭头看她,惊讶于她指尖的温度如此之低,“夏仪。”
“你告诉我吧。”
“没你漂亮。”
她忽就挺直腰板笑起来,眉飞色舞,眼神却很空洞,“当然了,谁有我漂亮。”
等宣紫急匆匆做完检查,如约再次赶到这间屋子的时候,却只有白色的墙壁和床单,不见那枚枯落的树叶了。
***
安宴的一天亦不太平。
欣铭虽小,然而麻烦不断,历史遗留下的派系问题愈发严重。古言主编和从泠不对盘,平日里相见讥讽戏谑已是常态,抢资源抢书号抢出片,更是闹得不可开交。
安宴往古言这头偏一偏,和从泠相见难免尴尬,往从泠这边偏一偏,立刻便有情、人关系的桃色新闻弥漫整个公司。
一场例会也是战场,两个主编吵得不可开交,安宴正是头疼,宣紫又来电话说什么增生,什么瘤化。
他连忙遏制这乏味的生活,在面面相觑的惊讶之中,第一次任性地中断工作。
“散会。”
从泠跟着跑出去,在众目睽睽之下绕过安宴的秘书,门也不敲地走进他的办公室。两手抱在胸前,紧蹙起眉头,她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宴未必就不知道她的那些小心思,只是选择性的去忽略,继而冷淡地说:“工作上的事情,等你们冷静下来,能够更加理性的看待再谈。我现在有事要先走,你请便。”
“又是为了宣紫?”
安宴边走边按点手机屏幕,要人帮查最好的普外科医生,蓦然听到她的话又把步子停下来,稍一侧身子,她已走到跟前。
安宴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提醒她一句:“从泠,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现在,我和她在一起,这完全是我们俩的事,我没必要考虑你的想法,也更不需要向你解释。”
一席话又冷又硬,却让从泠笑起来,话里有话地说:“你这样对她,倒真称得上是一心一意,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是这样毫无保留,撇清一切关系地对你。”
安宴眉梢一跳,“你什么意思?”
从泠往后退了一步,反玩起故弄玄虚,“你已经这么讨厌我,我又何必去做那个搬弄是非的小人,你大可以去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你。”
安宴定定望住她。
她们几次三番的对话博弈,她遇见他时的惊慌失措,在一起时的欲言又止,其实不止一次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只是他选择了忽略和逃避,害怕什么似的不敢面对,以为不看便不存在。
从泠的这番话却如一粒种子埋入泥土,一点阳光雨露便可冒头。
从泠字字讥讽:“你们分手这么多年了,改变的那个人,不只是你而已。”
安宴开快车飞奔到医院,宣紫坐在影像科外的椅子上发呆。他跑过去搂住她,吻落在她略带栀子花香味的细发上,“情况不好吗?”
“医生说只是硬块,还没到长瘤那么严重,不过开了一堆药,嘱咐我一天要吃三顿。”她将一袋子的药从一边椅子上甩到他身上。
安宴笑着接过来,说:“这我就放心了,以后又多了一项工作——叮嘱你按时吃药。”
宣紫将头埋进他怀里,手扣在他臂弯上,小声说:“安宴,夏仪怀孕了。”
“什么?”
“是纪翔的孩子。”
安宴立刻显得疲惫,沉吟半晌,缓缓说:“夏仪那么精明聪明的一个人,应该知道这个孩子不能要。”
尽管心中一早有了判断,宣紫还是因安宴的直率所惊愕,她嚯的站起来,问:“你们男人难道都是这么想的,当初贪图一时快乐的是你们,出了事情却要女人一手来承担。”
安宴跟着站起来,拎着药,跟在炸毛的女人身后,“宣紫,你不要忘了纪翔已经结婚了,何况当初是夏仪先负的纪翔,她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世界什么时候只围绕在她身边转。”
“当初,当初!”宣紫猛地转过身来推一把安宴,“总是要提当初,你怎么知道是她心甘情愿离开的?那时候她家落难,纪翔妈妈又步步紧逼,她一个女孩子要怎么面对,她根本是有苦衷的!”
温顺的女人一旦不讲道理,比一百个男人都难对付,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安宴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她搂进怀里,哄孩子般地拍她的肩膀,又说:“宣紫,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又在害怕什么。可我要向你保证,我们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我不是纪翔,你也不是夏仪,我不会离开你,只要你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宣紫这才如冷静下的小兽,呜咽着在他怀里放松。
他于是肯松开一点她,手捧着她消瘦的面颊,拇指轻轻擦过她饱满的嘴唇,说:“你当初在国内也是学过毛概的,怎么遇到事情就忘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
她方才还挣扎着要哭,此刻破涕为笑,拿手掌打他的前额,一双眼睛灼灼如烈焰,盯住他,仿佛要从那琥珀色的瞳仁直看进心里。
“我们旅行结婚吧。”她说,“我一天都等不了了,这里实在太冷了,我们要去一个温暖的地方,晒成一身古铜色再回来。
“选一个适合领证的好日子,随意找一个临街的民政局,再排一条长长的队,拍照的时候露出两排洁白的大牙。
“你愿意吗,安宴?”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21
安宴到家的时候已入深夜,春寒料峭,明明午间气温一度逼近二十摄氏度,一旦到了晚上,星河璀璨,便感受到寒风凛冽。
他关了车窗,从泠仍旧没挂电话,喋喋不休地说方案,提条件,“一百万,咱们定个目标怎么样,谁先达到一百万的单本销量,谁就能挺直了腰板说话。要是那姓朱的能先做到,我二话不说立刻把现言这边骨干撤了送给她。”
安宴眉头微蹙,拿手按了按太阳穴,叹口气道:“你以前不像是事业心这么强的人。”
从泠不依不饶:“你同不同意。”
安宴抿唇:“你和经理那头去谈吧,这种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我贸贸然答应了你,朱总编那里要怎么想?从泠,你大概忘了,我是你上司的上司。越级这种事是职场里的大忌,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从泠气得摔凳子,传到安宴耳中仍旧刺耳。
“你这是想撂摊子不干?”她怒气冲冲地问,片刻,又不甘心似的:“我听他们说你要休假,怎么,旅行结婚?真不打算发帖子请大家聚聚了?”
安宴没考虑这么多,连假期也是临时抽出的空隙,完全是为了满足宣紫的小脾气。从泠这样一问,他倒很严肃地审视起这个问题。
旅行结婚是不是太过草率,回来之后还是办酒席的好。那去哪儿开桌,请多少人,有什么要避嫌疑。
先斩后奏,他父母那边不知道有什么反应,她父母怕是更难过关,他至今还能想起她那大名鼎鼎的父亲曾用怎样轻蔑的眼神注视过他。
可也管不了这么多,他爱她,不想再等,想得到她,哪怕付出一切的代价。
他不说话,从泠等得厌了,一下子挂了电话,他看着结束通话的手机屏幕,还在想这一件事。
这时候自己才终于敢相信,他原来真的要和宣紫在一起了,不是男女朋友,不是同居,扯证结婚,做合法夫妻,合适的时间生几个孩子,有儿有女,凑成一个好字,再一个好字。
安宴满脑子都是她,心急如焚地回家,一开门,满客厅的快递盒子。
宣紫背对着他,光着笔直的两条腿,只着一条浅蓝色的底、裤,裸着上身在套一件露脐胸衣,听到门声,吓得跳上沙发,转身看到安宴抱着前胸倚在门框上看她。
她一脸惊讶:“回的这么早?”
“嫌我早?”安宴嗤的一声:“奸、夫还没来得及走?”
“哪等到你进门,一听到车子声音立刻就跳出去跑了。”
眼见着安宴脸色由晴转阴,宣紫连忙跳下来颠颠跑过去,站在他身前,谄媚地笑着说:“给我把后头拉链拉好,新买的,好不好看,出去玩的时候穿。”
穿这个?短短小小的一件,上头露出春光一片,下面露出一片春光,安宴被她细腻幼白的背闪得眼花,手往前伸着要抚摸那片幼滑,她头一扭:“不许做坏事!”
他只好帮忙,她又如一条泥鳅似的,自拉链到位的同一时刻往后一个跃步,躲开他欲锁住她腰的手臂,笑嘻嘻地问:“吃过没。”
安宴拿她没办法,将自己外套脱了挂衣架上,趿着双鞋子往沙发走,说:“吃了一点。”
“那我给你做夜宵。”她眨眼。
“家里没东西。”
“我买了!”
冰箱里果然塞得满满。
她最喜欢水果,更爱毫无节制的买,明明知道吃不完,还是成箱成箱地屯,一大半的空间装着红色黄色的水果,剩下的地方有蔬菜有肉类,他以前存的啤酒饮料仅仅归置到很小的一片区域。
安宴取了一瓶黑啤,放在流理台上磕一下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