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内陆,从小到大没见过海。据说波澜壮阔包罗万象,有海纳百川的说法,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哥买了一张卧票,一张站票。火车上人挤人,像堆麻将牌似的,时不时有人走来窜去,磕磕碰碰,空气浑浊,汗臭飘飘,还有厕所的味儿,臭脚丫子的味儿,令人烦躁抓狂,虽然有空调但那点冷气是效果不大,该洗桑拿还是得洗。一个包房两张三层床,男女混搭,老少皆宜。
有两个美女,有一个帅小伙,与我差不多同样年纪,还有一个高深莫测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还有一对状似恩爱的老夫妻目无旁人打情骂俏。
那对老夫妻咬着耳朵互相说悄悄话,但音量保证隔壁包房也听得见,时不时老太太脸上出现害臊的表情,这么大年纪了还甜言蜜语制造浪漫气氛,着实令人羡慕妒嫉恨。
我在最下铺,铺边堆着一双双臭鞋子,老爷爷时而挖挖鼻孔时而扣扣脚丫子,时不时还抓把瓜子花生的往嘴里塞,老奶奶说瞧你那猴样,然后他便开始龇牙咧嘴大笑,把吃食再塞进老太太嘴里,那亲热劲,如果没人的话估计会是老鸟哺食小鸟的场景。除了这对活宝,其他人都各安其事,该干嘛干嘛,但人人其实都是假装熟视无睹,一到这对老人表演到精彩片段所有目光肯定会齐刷刷的朝向一个方向,如果目光有热量的话,估计火车已经着火了。大家或厌恶鄙视,或掩嘴偷笑,如果那两位是演员的话估计可以拿奥斯卡奖,但是同一剧集看多了也会腻,很快大家都昏昏欲睡。
老哥坐在旁边一个接一个打哈欠,眼皮沉重的耷拉下来,我说大冬瓜(叶大冬)你睡会儿,他连摆手说不困,我切了声转个身不再理他。
中午吃的是家里带出来的饭菜,凑合着便是一顿。实在太热没胃口扒拉几口然后全倒进老哥饭盒里,他倒是来者不拒,吧唧吧唧吃的干干净净,吃完碗都不用洗了,车厢里顿时又多了饭菜方便面面包零食的气味。
又香又臭的混合型气体着实让人胸闷反胃,吃得点东西不是往下而是往上逆流,有点像牛羊反刍,但这种情景要吐出来实在不太好,拼命吞口水压下恶心感。
老哥舀了一勺饭凑我嘴边,好说歹说再吃点,老妈特意准备的,真香!说着还深深吸了一口气很享受的样子。
扭头用手挡,闭紧嘴巴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推拒再三。没想到那家伙以为我欲拒还迎,“拿开!”两字还没说出来刚一张嘴一勺食物就被硬塞进嘴里。
由于较弱肠胃对食物毫不懈怠的强烈抵触,舌头上味蕾刚一尝到滋味,整个消化系统便不可控制的痉挛抽搐,歪头哇得一声把刚吃的全吐在地上,狭小的空间顿时更显得局促。
哥拍我背说慢点等我拿袋子,还没等他掏出来又是一阵作呕,胃液胆汁也冒出来凑热闹。
吐到后面啥都没吐不出来了肠胃还收缩颤抖,只得张着嘴发出呕呕呕的声音。
好不容易全身器官风平浪静下来,浑身力气也用的差不多了,眼泪鼻涕臭汗也流了一身一脸,只好向后一倒挺尸光喘气,真他妈累。
周围的噪杂声一下子消失殆尽,眼见所有人都呈木僵状态,各个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似得。过了些许时候,吃饭的把饭盆搁在了一边,吃零食的把包装袋拢紧了,各个表情怪怪的,老头老太也消停下来,好像导演喊了声“咔”似得。
对此我只能致以歉意的一笑。
哥哭笑不得,拿出毛巾给擦我了把脸,也是一脸惨兮兮的模样,好像吐得是他。
“小秋香(叶小秋)!我都被你弄的想吐了!”
我还剩下仅有的一点点力气抬脚往他身上乱踹了一下以表示我的愤怒与委屈,然那力道连搔痒痒都不够,那个大冬瓜动都没动一下。
更加恼怒,为自己无力还击,作为一个大男人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省省吧!就你这样!”哥摇摇头,“真可怜!”
“去你的!”这下终于被激怒了,以视死如归的心态临危一脚又踹了过去,大冬瓜终于啊的一声惨叫猛地窜了起来一脸惊愕吃痛。
我想他是想夸我几句,说长本事之类的,但马上他就发现了我的异样。我都来不及得意一下。
所谓不管做啥坏事都要付出代价真一点不假,由于适才用力过度动作幅度过大,那破心脏一下杂七杂八乱擂了起来,憋闷窒息感油然而起,长大嘴巴大口大口喘气,那声音大的像拉风箱似得。
我想我快缺氧晕了。只见一众走过路过见状的人都纷纷涌了进来表示同情与关切,周遭围了个水泄不通,我们包厢像塞油面筋似得一个挤着一个。场面好不热闹,充分体现了中华民族团结一致热于助人的高尚品德。
然好心办坏事就是这样,我周围仅有的一丁点可怜的氧气很快被他们吃干抹净了、生吞活剥了。
哥急中生智拿出药片塞我嘴里,动作之迅猛一气呵成,没办法已然锤炼了千百次,然后他开始大喝颇具领导风范,“麻烦你们让一让!让空气流通!”
在众人依依不舍离去之前,我已经抓着胸口翻了白眼。
最后仅有的感觉是脸痛,大冬瓜粗糙的大掌一下下拍击着我柔嫩的小脸,嘴里不停带着哭腔叫唤“秋……秋!醒醒……”
我想我快破相了,大冬瓜你等着瞧!
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大概已经大半夜了,车厢都熄了灯,只有走廊传来昏暗的些许光线。不知道几点了,转头看看全体成员已经全躺下了,耳边只有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的鼾声阵阵,间或有呓语咂嘴狼嚎的。
全身脱了力,大脑浑浑噩噩,好像身处开天辟地之初的混沌世界,对于乍醒过来身处一个陌生之处没来由的惊慌。一紧张胸口便又紧窒起来,真难受,但我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这样的感觉早已习以为常。
借着光亮我看到一个熟悉的声影坐在床边,定睛瞅了好久才看清是哥,心中一下子便轻松安定了下来,一松懈下来便又迷迷糊糊犯困犯累。
但马上我又清醒过来,因为哥的动作。他悄悄的拿出包裹,从里面掏出一沓东西,然后仔仔细细小心翼翼一张一张数了起来。模样及其认真,像极了平常在家的时候他坐在院子里一棵一棵地摘菜,但我知道这东西可比蔬菜价值高多了,即使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也不可否定他们的作用,因为每一张上面都有一个伟大的毛爷爷。
不知数了多久,只听闻哥长长叹了一口气,用手狠狠抹了几下脸,然后把头深深埋在两手之间。
平时很少听到哥唉声叹气,乍一听到便心里发酸喉中发哽眼眶发热,想像以前一样拉着哥的胳膊安慰安慰,然挣了几下愣是没坐起来,浑身像被抽了骨头似的,一用力心脏便用力抽痛了一下,忍不住便哼了一声。
哥忙转头朝我望,背着光我看不到他的眼神,但是他一定是焦虑担忧的。
“秋,醒啦?又难受了?”他的声音堵堵的,鼻音很重。
“哥……”一下没忍住眼眶里温热的液体便掉了下来。
“秋!哥想好了到G城后咱找一家好医院好好给你治!”
我拼命摇头,想拒绝又说不出话,黑暗中我不知道他看得看不清,我伸手拽住了他凑近的胳膊,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浑身的僵硬。
我知道这么多年家里已经入不敷出了,好多借条被妈藏在铁盒子里束之高阁,唯恐被我看到。这次去上海上学又借了不少。
可是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把家里拖垮却什么都做不了。
或许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死。这对所有人都是解脱!
不知道哪一年,我用锋利的美工刀在左手腕上深深的划了下去,然后鲜红的液体如决堤之水涌了出来,我看到我的血液因缺氧而颜色暗沉,不多时我便陷入黑暗,带着浅笑。我想我是个懦夫,不敢用太激烈的方式结束这脆弱不堪的生命。
但我却还是醒了过来,好像时间过了很久很久,眼睛一睁开来哥和妈就向我扑了过来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惊喜,但是马上她们又变了脸,妈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然后跪在我的床边泣不成声,一点不疼,那力道就像轻轻碰触了一下。
哥边喊妈起来便拽她胳膊往上提,但妈甩掉了他的手一直跪着哭。哥也跪了下来,也嚎啕大哭起来,还不停拿头撞着墙壁。
心跳检测仪就这样尖叫起来,哥一惊猛然站起来却又直挺挺向后倒去。
那次哥为我献了很多很多血!我又一次因为不懂事伤害了家人!
不能死,所以活着!
“哥!我不去G城了,我们回家!”终于哽咽着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你让火车往回开咱就回去,你行不?”
“那我不去看病!”
“为什么?”
“我怕白大褂!”
“讳疾忌医?你个傻蛋!”
“就不去,你才傻!”
“到了再说!先睡!”
“我怕!”
“怕毛线啊?说你傻还真傻!”
“我怕再见不到你!”
哥怔愣了一下把我扶了起来,然后让我靠在他的怀里,他轻轻拍着我的背,两个人的身体都不自禁的哆嗦起来。
“哥在什么都不用怕!知道吗?”
“嗯!”
“傻……”
哥的身上有熟悉的也令人安心的气息,不知不觉便又进入了梦乡。
火车走走停停,时缓时慢。慢慢的一座座高楼大厦代替了延绵不绝的山、广袤的田地还有一座座荒凉的土地上像花瓣一样散落着的坟冢。
作者有话要说:
☆、陌生城市
在早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的时候,如愿睁开双眼。下午就该到达预期的终点站。
充足的睡眠后精力重新充盈整个身体,就像游戏里某某战士瞬间充满怒气值一样。
都说人生如戏,可人不如游戏里的,那些虚拟里的人物有着无数条命,死了还能马上复活,倒了还能马上站起来。可现实里人的生命才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