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仙娥完成完成一百碟的时候，我已完成一百八十碟。
掌事仙娥看我动作快，效率高，便将我呼来喝去，帮她递糖递面粉。我耸肩笑笑，用神咒把她要的东西从半空稳稳送去，像下面托着一个手。
这时，御膳房忽然来了个头戴冠帽的仙官。他催促道：“千凰会第一轮亮相仪式已经开始，亮相完后上糕点和各种玉露，大家务必加快速度！”
糟糕，亮相仪式已经开始了！我急得团团转，还差四百碟呢，只能迟到半晌了。
我的手一边飞速工作着，脑海里却在不断想象着此刻的亮相仪式。每位小姐肯定都是由父亲牵着上前给天帝天后请安，以此表明自己的身份。轮到我时，谁来牵我？
若孤零零地走近高台，孤零零地上前请安，所有人一定会不怀好意地议论纷纷。
我想着想着鼻尖发酸。在天宫这个充斥着势利和攀比的环境里，没有父亲的下场一定很惨，也许会死无葬身之地。
回过神来时，我已做得超出了数目。
想着墨墨她们没有吃过这“凤舞九天”，我把其中两碟端在手里，趁掌事仙娥不注意一溜烟跑出了御膳房。
外边的仙娥少了许多，想是忙着到现场伺候去了。我两只手各端一盘，一路小跑起来，不知在第一轮结束前能不能赶到。
前面是一个转角，我没有放慢速度。忽然，我再次狠狠地撞在了一个女子身上。
“砰砰”两声，左手端着的碟子摔得粉碎，我垂头丧气地弯腰收拾碎片。
那个女子却以为我是个小仙娥，有些气势凌人道：“你这奴婢走路不长眼么，见到谁都乱撞？还差点把这东西撒我身上，要是我赶不及亮相仪式你担得起吗！”
接着是一个温和的男声：“好了阿染，好了。”
她高傲道：“看在我师父的份上，饶你一次。”
我抬起头，面前的两人皆是一愣。
云染身穿一袭月光蓝散花曳地百褶凤尾裙，头梳飞天高髻，发髻底部圈着雕珍珠海棠纹玉环。这贵族小姐的装扮让她看起来娇艳无比，美貌异常。
而我头发散乱，灰头土脸，脸上淡淡的脂粉被汗水湿得晕糊，衣裙上沾满了御膳房里的油烟味。她好像天上的云朵，而我是地上的泥土。
瞬间，我看见云染脸上的某个表情起伏了一下。
但下一秒，她已在一叠声地道歉：“柒柒姐，真对不起，我刚不知是你，一看快赶不上宴会了，心里着急就多说了几句……我真是该死！”
云台神尊催促道：“柒柒，快回去把自己打点好，不然你也要赶不及了！”
***
宴会外围，重重的金色殿宇高大伟岸，一层又一层仙娥在恭谨地俯首待命。
我被墨墨她们上了美艳的妆容。身上的裙子是月白底色，桃花图案。就像置身于一场桃花雨中，花瓣奇迹般地黏在身上。最妙的是，越往下桃花似乎开得越烂漫，到裙尾时已是一片繁花锦簇。看一眼这条裙子，就像看见了整个春天。
把守的天兵认出了我，躬着身子把我迎了进去。我抬眼一看，宴会现场果然美轮美奂。
空中凌空悬着一盏盏样式精美别致的宫纱灯笼，灯笼上绘着喜结姻缘的图案，丹青妙笔，惟妙惟肖。灯笼下，是一千张碧玉桌子，每张桌子的桌角上放着一个绘着金牡丹的瓷瓶，瓶中插着一束盛放的红梅。梅是花中之魁，预祝各家小姐千凰会中顺利夺魁。
宴会场地的最中央是一道华丽的红毯，毯上已铺满喜鹊们洒下的小金片，金光齐聚闪耀，显得整条大道像在散发灿烂华光。
红毯的最前方立着一个身着礼服的仙官，他正大声唱喏：
“九阳天尊携嫡女华真神君觐见！”
然后被叫到名字的尊神便牵着他的女儿从红毯始端缓缓走到终端，走上那个莹光白玉砌成的高台上给天帝天后请安。
“叩见圣上、娘娘，愿吾皇千秋万代。殿下、公主万福。”恭谨的声音响起。
“天尊免礼。”天帝庄严的声音传遍整个宴场。
九阳天尊请完安后便从高台的左边走下去，走到指定的玉桌前就坐。而那些没有被叫到名字的尊神们则在红毯的另一端等候。
慢慢地，等候的神仙越来越少，玉桌上已经入席的则越来越多。
忽然，仙官大声宣读道：“云台神尊携爱徒云染仙子觐见！”
我立马踮脚望去。只见云台神尊和别的父亲一样，牵着云染的手踏上红毯。云染的背影挺得笔直，一步一步，像所有大家闺秀一样高贵矜持。席上不约而同地响起一片小声的赞叹。
我眼睁睁地看着云台神尊和云染缓缓前行，他不时侧过头看她，眼睛里充满了父亲般的慈爱。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对她关怀着，体贴着，好像她就是他昭思暮念的云微漾。
我孤零零地站着。周围人影嘈杂，笑语飘荡，我的孤独更显凄凉。
“给圣上、娘娘请安。殿下、公主万福。”云台神尊正带着云染行礼。
“爱卿不必多礼。”天帝柔和道。
“云台路远，神尊辛苦了。”旭羽的声音也在这时响起。
君臣的亲疏有时候就体现在这三言两语间。
云台神尊带着云染走下高台，走到了一张离帝后很近的玉桌旁就坐。
我的目光仍紧紧盯着他们。一个笑得那么温柔，一个笑得那么幸福，两个都不知比我幸福多少倍。我也好想有父亲和师父在身边。
“柒柒！呀，真的是你！”耳边忽然响起清脆的声音，一个女子从背后钻出来抱住我。
我心里一暖，柔声道：“碧姝，你也来了。”
圆圆的脸，红润的嘴唇，笑起来眼睛就像两个弯弯的月牙，可不就是碧姝。
“柒柒，自从上次你离开，我有多想你知不知道？说好了会再来看我，可都要一千年了，一次都没能把你盼来！”她抓着我的手道，“我师父也来了！”
我往她身后看去，见到碧霞元君正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微笑。
我连忙上前问好：“碧霞师父，好久不见，可想念您了！”
碧霞元君是御封的泰山玉女，司管泰山及附属山峰，是天庭里很重要的女神。很久之前，我曾到泰山修行了一段日子，十分仰赖她的照顾。
面前的她亲切道：“柒柒，多谢挂念，我也想你。”
这时，仙官的唱喏声响遍宴场：
“碧霞元君携首席徒弟碧姝仙子觐见！”
于是她们只能匆匆忙忙地走上了红毯。我看着她们的背影，陷入了往事的回忆。
***番外***
那是多久以前了？
若没记错的话，那时我来蓬丘才一千多年。
有一天，四师兄和五师兄在九天真王宫的宝库里发现了一样神器。
九天真王宫的宝库收集天下罕见的奇珍异宝，九天真王的徒儿可以任意挑选。我经常到宝库里寻找发簪，手镯，耳环等女孩子的饰品，师兄们则对拥有奇特法力的神器比较感兴趣。
可四师兄和五师兄发现的那个神器是师父说过不能碰的。因为神器里的力量很难估量，以我们目前的水平绝对无法掌控。
可他们两个是那样感兴趣，所以只好来怂恿我。
其实也就用了一句话：“好妹妹，你是师父的宝贝，无论犯多大的错，他总不舍得罚你太狠。”
我心里一动。宝贝，真的么？于是决定试一试。
女孩子们总是不惜通过一切手段来证明自己的重要性，多么傻。
我们三个偷偷把神器盗到了山上，想趁师父给泠月讲学时好好玩弄一番。
神器的力量果然令人大开眼界，他们二人逗弄够了，便想把它放回宝库。可我还没玩够，硬是要引出它更大的神力。
结果神器忽然爆发出一阵要把蓬丘群山掀倒的力量，吓坏了所有人。师父赶来时，我正被那股力量炸得木偶般滚下山去，丝毫无法使出神力护体。
师父用两秒钟放出一个符咒稳住神器，第三秒朝我飞扑而来。我们一起滚了下去。他怕我被树枝和荆棘划伤，紧紧把我护在怀里。
终于停下来时，我把颤抖的手从脸上移开，发现身下的土地铺满了层层落叶，很是柔软。此地应是半山腰。
再看师父，他正伏在我身上，脸离得我很近，我双手正搂着他的脖子。
黄色树叶仍在不停落，空气忽然弥漫着说不出的暧昧。
我心虚，立刻朝他绽放了自以为最动人的笑颜。他定定看着我，目光既挣扎又温柔，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热度。
忽然，他从我身上起来，背过身去。
他的衣袍已被划破，身影却依旧那么笔挺。阳光透过树木的间隙投洒在他身上，四周只剩落叶的萧萧声。我躺着看他，觉得自己对生命所有的热爱都源自于他。
很久之后，他才道：“云柒，起来。”
我爬起来，向他走去。他没有转身，只说了一句：“泰山是个好地方。”
“嗯？”我不明所以。
静默一会，他接着道：“让碧霞元君照顾你一段时日，好么？”
我慌了，大声道：“师父，柒柒错了！”
地上的落叶越来越厚，他一动不动地立着，“两日后启程怎么样？”
看来他对此事的反应程度远远背离我的想象。有一句话说得好，不作死就不会死。
我上去紧紧抓住他的袖子，“师父，柒柒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你别生气行吗？”
他叹了口气，平和道：“我没有生气。”
我还要说话，他的身影却忽然消失……
接下来的一天，他不肯见我。我把所有师兄找去为我求情，连泠月都不情不愿地去了，然而桂兰殿里传出来的永远只有一句话：“她必须去。”
第三日，他立在海边的峭壁上，等我慢吞吞地收拾行李。
我走上去可怜兮兮道：“师父，你别生气了，柒柒这次真的知错了。求你了，求你了……”
他面对着一望无际的碧蓝，静静道：“我说过，真的没有生气。”
我委屈道：“可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