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势有多严重?」
「……她一直没有醒过来。」
怀宁合上眼半晌他才哑声道:
「牛头马面听她一番大道理听也会听怕哪愿意留下她?」
凤一郎附和着:
「是啊你说得对。现在她没醒来只是暂时的休息。她太累了不好好睡上一觉怎会应付下半生的事呢?」凤一郎极力轻快地说:「怀宁咱们算是有默契了之前我还真怕你误解我的意思呢。」他回头驾着牛车。
怀宁没有回话只是闭目养神。那不是默契是因为他看见凤一郎眼里还带着微弱的希望。
这份希望来自冬故活着他可以肯定。
她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老天爷的眼睛没有瞎愿意把冬故还给他们。
能够让他……让他继续当她的义兄让他能够继续成为怀宁与阮冬故、凤一郎共同往前走。
「别回头。」他哑声道。
「嗯。」凤一郎轻应一声。
夜风拂面颊面凉凉的湿湿的但他就是不肯张开眼睛摸个清楚。
「雨真大。」他道。
「……是啊好大的雨呢。」凤一郎轻声配合着。
自阮冬故清醒之后伤口愈合度惊人的缓慢她看似有精神但小脸灰白、唇无血色整个人缩水一圈变成名副其实的小老太婆。
白天有住在附近的大婶来帮忙照顾她入夜后凤一郎暗自下了重药让她尽量能一觉到天亮以免痛得生不如死。
这一天大婶有急事不能来由凤一郎接替照顾她的起居帮忙换衣当然是不可能只能为她梳梳头陪她说说轻松的事。
怀宁本来坐在床缘但见凤一郎梳的动作顿下。他心知有异遂起身绕到她的身后。
一头带点枯黄的长里竟有两根银丝。
她才二十五岁已有白。
「一郎哥?」她极力维持精神。
「……没事。」凤一郎当作没事正要忽略那两根银时怀宁闷不吭声用力一扯。
「好痛!」她脱口叫道。
「怀宁!」
「白。」他摊到她的面前。
阮冬故楞了下不是很介意地轻笑:
「我的吗?」
「怀宁拔一根白再生五根你这不是让冬故早日白吗?」凤一郎不悦道替她扎了松软的辫子。
「我故意的。」他坐回床缘。
阮冬故默默看他一眼笑叹着:
「怀宁你老爱整我现在我只准喝稀粥你却故意当着我的面吃白饭让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不介意生白反正都是头。
他没搭理她。
「等你身子再好点就能吃了。」凤一郎在她身后道。「冬故今天想不想出去走走?」
她想了下点头。「我好久没出门可是一郎哥要麻烦你扶我了。」
凤一郎笑道:
「你伤口没好扶你也容易扯动伤口。我抱你出去吧吹吹风也许更精神些。」他为她披上披风再小心地将她打横抱起。
「麻烦你了一郎哥。」她注意到怀宁不知上哪儿去该不会又想整她了吧?
凤一郎但笑不语把她抱出小小的房门。
乡村景色已有冬意树枯叶黄偶尔还有提前到来的冬风她恍若隔世最后一次在外头是在夏至的战场上转眼间已经过了这么多日子啊……
「冬天要到了你的伤要好些我们就得转移阵地尽量往南方走。」
「……一郎哥我真是麻烦你跟怀宁了。」她努力养伤无奈伤口愈合太慢明明怀宁已经可以走动了她却还处在不得动弹的阶段。
男跟女的差别……唉不提也罢。
凤一郎笑道:
「不麻烦。你这病人十分听话喂你喝苦药你也立即喝下不哭不闹的是个非常配合的好病人。」正因配合伤势未有起色他才烦心。
她微微浅笑连呼吸也不敢太过用力。忽地一抹奇异的味道随着冬风而至这个味道是……
拐过屋角她瞪着院子里的香烛冥纸。
凤一郎轻轻放下她让她坐在怀宁备好的软垫上。因为伤口的关系她只能驼着背忍着微痛。
「冬故前几个月皇上下令亲自为战死的将士焚香祝祷同时将他们的尸身并葬在将士坡那时你昏迷不醒来不及送他们走那么现在也是一样的。」
她楞楞地看着怀宁塞给她一迭冥纸。
凤一郎继续道:
「你一定有话要跟他们说我跟怀宁暂时避开等你送完他们我再抱你回屋休息。」语毕与怀宁绕到稍远处的小农田。
「你的方法真的可行吗?」怀宁问道。
「我不知道。」凤一郎坦承:「她的伤势久而未愈即使不是心病所致我想让她安心点送她的兄弟们一程大哭一场对她有益。何况……能送得干净是最好不过的了。」
怀宁看他一眼没有答话摊开掌心露出那两根长长的银丝。
「怀宁你拔了以后很容易长的。」凤一郎叹道。
「我跟她都不怕白。二十五岁白阮冬故三十五岁白阮冬故阮冬故就是阮冬故又有何差别?」
冬风吹走了他掌心上的银丝也送来了院子里的恸哭声。
那哭声本来轻浅低微断断续续而后声嘶力竭嚎啕痛哭不绝于耳。
从小到大他们的义妹一向落泪不出声这一次她的泄是痛恶自己对官场不够妥协牺牲了那么多人命。
哭完了痛完了才能继续前进这是最重要的。只是……这哭声哭得无法控制让他俩脸色微沉掩不住担心。
「凤一郎……」
「嗯?」
「你记不记得她第一次听见你说桃园三结义后的反应?」
「当然记得。那时她才知道不同姓氏也可以结拜成为兄弟姐妹。怎么了?」
怀宁垂下眼盯着地上的野草说道:
「没没事。」隔天她双目亮晶晶虎视眈眈看着他跟凤一郎但盼能成三兄妹直到她十八岁那年在京师客栈里终于完成她的愿望。
从此本无相干的三人成为不分离的义兄妹。
一阵静默后怀宁又突然道:
「我是不是跟你提过我一直希望有个乖巧害臊的妹子而非力大无穷的妹妹?」
凤一郎有点惊讶地看向他不太明白为何在此刻怀宁会旧事重提。他点头:
「怀宁你放心这个秘密我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么你继续保住这个秘密再另外帮我守一个秘密吧。」
「你说吧。」
「我一直希望有个乖巧害臊的妹子但是——」顿了下怀宁才道:「有时候觉得有个力大无穷、脾气可比石头的妹子也不错。」
「如果你跟冬故提她一定很感动。」
「我怕她感动得哭倒在我怀里还要约定下辈子再做兄妹那我就麻烦了。我下辈子确定要一个乖巧害臊的妹子。」
「……我明白了我会继续保密的。」
过了一阵子院子里的哭声渐微气若游丝。凤一郎跟他点了点头怀宁便从屋内搬出矮桌到院子里。
她抹了抹眼泪也不怕义兄们见笑。大哭过后她心情稍好轻笑:
「今天要在外头用饭吗?」
「嗯。」
未久热腾腾的稀饭摆在她的面前。她看了许久再看看怀宁埋头大吃的白饭她深吸口气胸口微疼但不碍事。
「一郎哥……」
「我马上来喂你。」凤一郎上了几道菜随即坐在她的身边。
「我能不能吃饭了?」她吞了吞口水。
凤一郎蓝眸一亮笑着摇头。
「你现在身子还不太稳只能喝稀粥再者你连碗粥都喝不完了何况是吃饭呢?」
「我现在很饿了……等等怀宁留我一碗饭。」
怀宁不作声地拨了一小口饭在盘子上看她一眼道:
「如果你喝完粥这口饭就给你。」
她瞪着他。
「不要?」
「我要!」她转向凤一郎说道:「麻烦一郎哥喂粥了。」
凤一郎笑着喂她喝粥。今天她的胃口变好了果然他的方法多少有效。
她喝了几口浑身冒汗瞄了怀宁一眼怀宁正有意抢她的那一口饭。
「要休息吗?」凤一郎问道。
她摇摇头坦白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还不太饱只是有点累了。」
怀宁看看天色忽然说:
「照顾你的大婶明天才来凤一郎跟她买了馒头包子……对了冬故我忘记你也不能吃真是可惜明天继续煮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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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一郎只能摇头笑叹。怀宁真的很希望自家妹子是乖巧害羞的性子吗?如果真是这种性子不早被他这种兄长欺负成小可怜了?
「一郎哥我想吃菜。」
有胃口是好事开始想挑菜更好凤一郎连忙为她夹了易嚼的菜色。
「我不太冷今天……我们就坐在这里等天黑好不好?」她道。
「当然好。」他柔声道。
怀宁为她从房里取来棉被盖在她身上。
兄妹三人就坐在院子里看着逐渐入冬的景色。
大鸟从天空飞过三人不约而同抬头望去。
入冬的蓝天带抹灰云颇有山雨欲来之势他们兄妹三人心情短暂放松任由美好时光留在这一刻。
怀宁望着离老天爷最近的蓝天白云嘴角隐约含着感谢的笑意。
明天她还会继续向前走。
而他跟凤一郎照样挺着她。
什么是兄长?
就像他这样吧一个非常称职的兄长。
他怀宁无父无母但有一个义兄、一个妹妹可以相伴到老……
他还挺喜欢这个怀宁的一辈子。
落地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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