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凌谦的身体也顿时如石化了一样,眼眸跟着那股刺眼的颜色变紧。
他居然伤到了小蔻……
在裴成远和沈凌谦打到佟蔻的时候,路一飞也急忙冲了过来,只可惜他的反应速度比不上那两个人,最后才挤进来,不过也因此正好看到裴成远的手从佟蔻身下拿出来的那一幕。他没有裴成远想得多,直接蹙起了眉:“这么多血……佟小姐哪里受伤了?”
地上的血越来越多,慢慢地浸湿了佟蔻的衣服,就像是开出了一朵艳丽炫目的花。
“疼……我好疼……”因为越来越加剧的疼痛,佟蔻的神情已经开始变得恍惚起来。身体里仿佛一直有什么东西在流逝着,她本能地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可被疼痛折磨着,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半昏迷的状态,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说不出来的痛楚。她伸出手试图抓住些什么。却又只能捞得到空气,口中反复喊着的只有“好疼”这几个字。
看着佟蔻的额头上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沈凌谦几次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她,想要告诉她别怕,可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一脚。佟蔻也不会被伤成这样了。沈凌谦的嘴唇被自己咬的煞白,看着佟蔻的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挥舞了好几次之后死命的攥住了裴成远的衬衣下摆,他的目光顿时就是一黯,身躯也微微晃动了一下。
因为佟蔻这些天以来身体状况一直都不算是很好,裴成远相熟的一个私人医生最近也住在这所房子里,就在那两个男人都害怕到不敢乱动的时候,看到佟蔻受伤的路一飞已经去把医生请了过来。
青年医生提着急救箱跟在路一飞的身后急匆匆地跑过来。但在见到佟蔻倒在地上的第一面时却并没有急着给她看伤,反而扭头朝路一飞大喊了一声:“快去开车,送她去医院。”
“李医生,你先给她看……”
路一飞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李医生就皱起了眉头,朝地上那滩越来越大的血迹努了努嘴:“她怀孕了,如果不马上去医院的话,很可能会……”
“你说什么?!”路一飞瞪大了眼睛,他还以为佟蔻身下的血是哪个地方被打伤了流出来的,没想到她居然会怀孕。
裴成远也抬头看着李医生,漆黑的眸子里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
沈凌谦却已经石化了,他的大脑里如今一片混乱,欣喜和恐慌不停地交杂着冲击着他的脑袋,在李医生的话说完以后,他脸上的苍白简直比佟蔻脸上的还要恐怖。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开车!”李医生见他说了话以后居然没有一个人有动作,不由得又冲着路一飞大喝了一声,“再不去的话,不仅孩子可能会保不住,大人也有可能会因为大出血而丧命!”
路一飞原本的确很着急,可在听了李医生的话以后反而有些犹豫起来。他虽然知晓佟蔻在裴成远心目当中的地位,却也更清楚,裴成远和佟蔻自从在洛城见面至今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佟蔻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管是姓韩还是姓沈,都跟他家老板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孩子,或许裴成远也不会想要把它留下来的。
李医生的大喊虽然没能指挥得动路一飞,但也让裴成远找回了一丝理智。他回过神来,瞪了路一飞一眼,厉声道:“还不快去!”
路一飞去开车的时候,裴成远也抱着佟蔻快步奔向大门口。短短的距离平日里只要几秒钟就能够走到,可今天走上去却仿佛度日如年,裴成远抱着佟蔻的双手一直都在颤抖着。他能感觉得到,佟蔻还在不停地流着血,他的手上被弄得全是她的血。
沈凌谦一直都默不作声的跟在裴成远的身后,没有人能知晓他心中现在有多痛苦。裴成远和路一飞或许不清楚,但沈凌谦心中明白,韩卓名对佟蔻当初设计他的事始终耿耿于怀,这么多年来见到她也没有过好脸色,除了最初那一次之外,佟蔻和韩卓名根本就再也没有发生过关系。木讨他血。
佟蔻肚子里的孩子,只可能是他的。
他不仅伤了佟蔻,还有可能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沿途路上不断滴落出来的血滴,刺的他眼睛生疼,灼烧到他的心尖上,热辣辣的痛。沈凌谦心中那些因为裴成远而引起的怒气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的,剩余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后悔。他有心想要把佟蔻从裴成远的手中接过来,可他一方面根本不敢面对现在的佟蔻,一方面也知道在这种危急的时候再争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只是跟在一旁。
佟蔻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到医院,早在半路上的时候,她就因为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了。在她闭上眼睛以前,视线中最后映入的,是一张英俊的脸庞,还有那张脸庞上眼角盈盈的泪。
……
急救室的门紧紧地关着,门内与门外却仿佛是两个世界。
沈凌谦盯着门头上那盏手术中的红灯,眼睛里也渐渐地弥漫上一层红色。他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就可以压抑住从心脏里传来的疼痛一样。他的脑海里一直都盘旋着李医生说的话,她怀孕了,她怀孕了。那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手术进行了将近五个小时,红灯才终于熄灭。佟蔻被医护人员用病床推着推出了手术室,她还在昏睡当中,手背上打着点滴,脸色依旧惨白一片。
“很抱歉,病人出现了大出血,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保住。”大夫脸上的表情很沉重,他们在手术台上已经见多了类似的事情,深知这对一个刚做父母的人来说是一个多残忍的消息。
大夫还说了些什么,沈凌谦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只知道,孩子……没了。
她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可他亲手杀了它。
第057章 恩断义绝(一)
佟蔻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觉得好像一直在昏昏沉沉中浮沉,后来好不容易听到有谁在叫她的名字,这才逐渐恢复了意识,慢慢地努力睁开了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单,是病房。
她是不是应该庆幸,至少自己再看到的终于不是裴成远的那所房子了。
“蔻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木系来才。
“成远?”看到裴成远的时候,佟蔻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裴成远肩膀上的伤也是刚换过药,衬衫领口的扣子松松垮垮的敞着,肩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他的眼神极亮的盯着佟蔻,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喜。佟蔻也同样回看着他的脸,往日里俊朗丰润的容颜,现在却添了几道细小的伤疤。左眼的眼眶也整个是乌青的。
“我刚刚,梦到你哭了……”或许是因为昏迷阻碍了她的思考,佟蔻的思绪现在迟钝了许多。她还以为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一幕是在做梦,她还以为自己昏迷过去不过短短的时间。
面对着此时的裴成远,佟蔻的思绪竟然仿若回到了年轻时刚刚遇到他的时候。
那天晚上,夜空阴暗,星月无光。
因为和班上几个要好的女生聚会,佟蔻难得等入夜了才从水吧里出来。
路过那条阴黑的小巷,听到里面如往常一样有混混们打斗的声音,她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般的往里面看了一眼,而后就见到了那个被五六个人围殴到快要晕过去也丝毫不肯服输的少年。明明小巷里没有灯光,她却能仿若看到他唇角的血迹和眸子里的坚持。于是,明明怕得要死的佟蔻谎称有警察吓跑了那些混混。
然后,在第二天上课的时候。裴成远作为新来的转校生成为了她的同桌。
再然后,就是少年少女青涩干净的恋爱,每一次的对视都有说不出的幸福。第一次为亲爱的人洗手作羹汤,第一次幻想自己生命中将会到来的婚礼,第一次……从女孩变成女人。
可是最后,就在两个人快要参加高考,就能离开那个小县城自由自在的公开恋情以前,她却被父母发现怀孕了。根本来不及跟裴成远沟通,大怒的父亲就拎了一把刀要找裴成远拼命。当时是她跪在父母面前发誓不要那个孩子,并且从此之后不再跟他有任何往来,父亲才终于肯善罢甘休。应允饶过他一命。
之后,被父母视为是奇耻大辱的她一个人瑟瑟发抖的站到了县城里一个黑诊所的门外。从未踏入过社会的少女,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第一次知道了这个世界的残酷和无尽的绝望。
可是在这一刻,佟蔻却忘记了这八年来自己到底经历了多少事,就像是第一次遇到裴成远一样。只是这一次,换做了是她躺在病床上,变成了需要王子拯救的公主。
裴成远却不知道佟蔻在刚醒过来这短暂的时间里已经想过了那么多,眼睛里还满是担忧:“你要不要喝点水?”
“好。”佟蔻微笑着应了一声。
看着裴成远立即就转身去给她倒温水,佟蔻脸上的笑意越发柔和,手臂撑在床上试图坐起身来。只是,她才稍一用力就发觉了自己身体的虚弱不堪。她茫然的朝手背上看了看。打点滴的针孔还留在上面:“我这是怎么了?”
“是我没照顾好你,你在工厂里受的有暗伤,连续昏迷了几次之后暗伤发作的厉害了。”听到佟蔻的声音,裴成远微沉着说道。
“这也不能全怪你……”裴成远的声音里有沉痛、后悔、怜惜,佟蔻一时也无法分辨清楚。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突然眨了眨眼睛,眼睛里的茫然渐渐褪去,脑海中开始浮现出无数的画面。从裴成远告诉她父母被杀的真相,到沈凌谦找上门来,从裴成远和沈凌谦两人争执打架,到她冲上去试图阻止却反而被伤到摔在地上,还有最后疼到说不出来的痛楚。
佟蔻下意识地就要朝自己腰上被踢中的地方摸去,可手抬到一半时忽然停在空中。这种好像从身体中失去了什么一样的感觉太熟悉,虽然已经距离上次有太久的时间,可这种感觉就像是早就烙印在了佟蔻的灵魂里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