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是一片忙乱,取水,救火,期间好象有人和苏楠说话,但他只是茫然的抬著头,看著那扇小小的窗户里渐渐被水淹没,然後,火苗一点点的消失。
直到东方微亮,他还是那样呆呆的站著,既不说话,也不动弹。
苏楠一直独居,话又不多,邻居都和他不熟悉,有热心的人劝了几句之後,便慢慢散了开去,最後,只留下他一个人,看著一片狼籍的房子。
手臂和腿开始感到疼痛,他这才发现自己被火焰灼伤了。
不过,灼伤又如何呢?自己小半生的积蓄,需要大半生偿还的贷款,所有的财物,辛苦觅来的珍藏书,就这样没有了,全部都没有了。
他连哭都哭不出来,垂下头去,脖子因为长时间的僵硬而发疼。
他慢吞吞的走到街心花园里,倒在椅子上,全身都疼起来,疼的连动一下都没有办法,太阳渐渐升高,周围开始热起来。
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自己至少要先找一个住的地方,但是想了半天都找不到,父母早已亡故,因为嫌弃他穷,亲戚也在很多年前就没有了联络,求助同事又不好意思,想了一圈,自己居然无处可去。
最後,他只能想到自己就职的学校,向学校寻求帮助。
因为正值暑假,学校里有一些空置的宿舍,值班的老师给他安排了一个单人间,又借了几件旧衣服给他换洗,总算暂时有了地方住。
但是一旦开学,有人要住这个房间,他就必须搬出去。
即使不愿意,苏楠也没有办法,只能点了头,像是被施舍一般,搬进了学校宿舍。
逃走的时候没有把东西带全,很多证件和银行卡都没有了,补办卡需要证件,而补办证件又需要学校和警署的证明,但是,假期中的学校,很多负责人都回了老家……
到头来,手头可以用的钱寥寥无几,而开学就必须搬出宿舍的要求,又让他惶恐不安。
这样陌生的新环境让他很难适应,每天每天,大多都在发呆中度过,学校宿舍的条件很差,除了简易家具,就只有一台小电扇,下午最炎热的时候房间里根本呆不住,苏楠只能去附近的便利店或者快餐店,买上一点饮料,等待著太阳下山。
即使这样,口袋里的钱也飞快的减少,买了一箱泡面打算熬一阵子,可是学校里的开水都要花钱买,洗澡要花钱,吃饭要花钱,没有积蓄的情况下,金钱的减少让他十分恐惧。
於是,应该泡熟後再吃的方便面,被他用来干嚼,早上两只馒头也减少成了一只,自己辛苦一点没关系,至少要熬到证明全都补办完全,能够动用银行里的存款。
他就这麽一天天的忍耐著,等著能够解脱的时候。却看不见镜子里的脸一天天的消瘦下去,变的比以前更加虚弱苍白。
天气依然是这麽热,即使快要傍晚的时候,温度也丝毫没有要下降的意思,这天下午,苏楠在便利店里呆的比平时更久,直到店员投来不满的视线,才羞愧的逃走,逃上大街。
晚上的晚饭还没有著落,馒头和干面已经吃到想吐的地步,他一边走,一边看著周围亮丽的橱窗,胃里传来不规律的响声。
但这却不是饥饿的声音,昨天晚上,路过的面包店在贩卖廉价面包,价格十分动心,他忍不住买了几只,虽然吃的时候感觉到奶油的味道有些奇怪,却抵不住香味的吸引。
然後,早上就开始拉肚子,以为只是吃坏了,上几次厕所就会好,却没有想到胃里一直很不舒服,隐隐作痛。
好象是吹多了冷气,疼痛似乎更严重了一些,连脚下都是软绵绵的,他开始後悔出门,想快一点回宿舍去,洗澡睡觉,好好休息。
暑假里的医务室……好象还有一些胃药……
他一边想,一边慢慢的往前走,胃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从一开始的隐隐,逐渐变成了抽痛,突然的一阵,让他几乎疼的蹲在地上。
额头上冷汗直冒,几乎连天气的炎热都感觉不到,朦胧中已经能看见校门,却又是那麽的遥远,不管怎麽走,都没有办法接近……
苏楠困难的喘著气,几乎想立刻躺倒在地上,耳边传来汽车的声音,一辆黑色的小车停在自己身边。
他侧过身,从车边绕过去,继续往前走,却又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好象是不肯让他离开似的,一直慢慢的跟在他的身边。
苏楠觉得奇怪,转过头去,胃里却猛的一阵抽痛,他呻吟著蹲在地上,背後一片汗湿。
车停了下来,车门无声无息的开了,他抬起头,表情变的惊恐起来。
一身黑色装扮的叶孝慈正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因为角度的关系,他高大的仿佛随时都能把自己压倒。
「你……你……!!」苏楠惊恐的睁大眼,连疼痛都忘记,「你……你不要过来!滚……!滚!」
他一边叫喊,一边向後退去,狼狈的跌在地上,弄的满身尘土。
叶孝慈并不说话,只是一步步的靠近,苏楠几乎怀疑自己疼的出现了幻觉,不然为什麽这个恶魔会在这种地方出现?
他不是应该……还在精神病院里的吗……?
面前的人狼狈的坐在地上,明明虚弱的连眼神都涣散,却还是一脸倔强的样子。叶孝慈面无表情的盯著他看了一会儿,俯下身去,把他提起来,扛到肩膀上。
「你干什麽!快放我下来!」苏楠两腿腾空,连力气都使不上,只能胡乱揪住叶孝慈後腰的皮带,因为血液倒流而满脸通红。
叶孝慈一声不吭,转身打开後座的车门,把他扔了进去,脑袋撞到柔软的坐垫,苏楠飞快的爬起来往外跳,叶孝慈却更加眼明手快,关上车门,按下锁。
「混蛋!放我出去!」苏楠扑到窗前,用力敲打车门,胃疼的更加厉害,连头也晕晕的使不上劲。
「你尽管叫,」叶孝慈突然转过头来,冷笑道,「叫的再大声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你……你……」苏楠喘著气,恶狠狠的瞪著他,叶孝慈吹了一声口哨,发动汽车。
车转了一个弯,向远离学校的方向驶去,苏楠透过後窗,悲哀的看著学校变的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无力的摔倒在椅子上,用手遮住脸。
额头上传来不正常的温度,也许是发烧了,不然怎麽会这麽虚弱呢?
即使发烧也无所谓……反正连家都没有了,没有亲戚,没有朋友,原本就是孤身一人的自己,还有什麽可牵挂的呢?而且如果就这样死掉的话,连银行的房屋贷款……应该也不用还了吧……?
他轻声叹息,慢慢的闭上眼睛,耳边依稀传来冷气出风的声音,他觉得很疲倦,很疲倦,疲倦到连知道自己是被最憎恨的人强带上车,前往不知道的地方,也生不起气来。
最好就这样睡过去,一睡不起,这样的话,可怕的叶孝慈,不知何时才能偿还的贷款,没有著落的住处,就都不是问题了。
不再会有任何问题……一切都会很好……很轻松……不会再有任何烦恼…………
很好……
「只是急性肠胃炎,还有长期疲劳引起的发烧,打了针,再打几瓶点滴就会好的。」
安静的空间里,到处都是消毒药水的味道,苏楠闭著眼睛,听见医生说明病情。是在向谁说明呢?他动了一下,微微睁开眼睛。
自己正躺在注射室的病床上,叶孝慈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医生从他身边经过,像是烦躁一般,他摸了摸上衣口袋,掏出一包烟。
「先生,这里不能抽烟。」护士轻声提醒,叶孝慈发出不耐烦的叹息,把烟放回口袋里。
「喂……」看见护士离开,苏楠立刻困难的爬起来,「你……」
叶孝慈抬起头来。
「你……我要回家,你走开!我不要看见你!」苏楠困难的发出声音,拽起扎在手背上的针头,想把它拔掉。
叶孝慈冲过来,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飞快解下自己的领带,把他的手绑在床架上。
「你干什麽……」苏楠胡乱挣扎,「你到底要干什麽……?为什麽就不肯……放过我……?」
「放过你?」叶孝慈低头看著一脸苍白的男人,「可以啊,你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我马上放你回去。」
「我的家……」苏楠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没有家了,他的家……早就毁在那场火灾里了……
「喂,」看著苏楠发呆的样子,叶孝慈扬了扬头,「无家可归的小狗,要不要我来领养你?」
「你才是狗!从疯人院逃出来的疯狗!!」苏楠愤愤的说,平时他怎麽也不可能说出在自己看来这麽恶毒的话,但是看见叶孝慈冷漠微笑的脸就会失去理智,脑子里一片空白。
「疯狗?」叶孝慈冷冷的看著他,「不知道现在这里,谁比较疯?是不是需要我找几个人来评判一下?」
「……反正到了哪里都是你的势力……」苏楠把声音压进鼻子里。
叶孝慈哈哈大笑:「势力?我可不是什麽黑社会,而且我也不是被强制关进精神病院,而是自愿进去休养的,自然可以自愿出来。」
苏楠不说话,转过头去闭上眼睛,只要听到叶孝慈嚣张的声音他就浑身难受,不想理睬他。
但是,心里的什麽地方却轻松起来,原来叶孝慈不是真的有什麽疾病……
……就算有什麽疾病,和他又有什麽关系呢?不管自己生气还是心软,叶孝慈都只把自己当成一个玩物,为什麽为这种人,自己还要忐忑不安?
真是莫名其妙……
「房屋的贷款,我可以帮你偿还,」叶孝慈冷淡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反正也不是什麽大钱,暂住的地方我也可以提供,相对的你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