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殊的眼神里饱含专注,任是哪一位姑娘,若被自己的情郎这样一心一意地看着,都会脸红心跳吧。而淑人被他如此视线缠住,身子竟也是动弹不得。
她不由想起昨日醒转时,一眼便见他守在身侧,他就是这般瞧着她不放,也不知对视了多久,才听他悠悠叹息,道:“你想去哪里?可是我不能到达的所在么?”
她抿唇,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任他拥她入怀。他必是知道了,可她却始终无法开口,去证实那个答案。
那日,她在积福寺应下妹妹,要给自己重新来过的机会。只是,先前她日日在茶里下毒自服,已有数年之久,积毒已是深重。纵然有心停手,毒性仍在体内。几番发作之下,她又怎会不心生恐惧?直至昨日,她毒发濒死之际,她才明白,若她就此死去,她又岂能了无遗憾?
她,终是伤了山白的心。而素来疼爱的妹妹,偏也受了牵连。她,累人如此,又怎能宽待自己?
今日妹妹的一番劝解,终是令她醒悟了。
是啊,她为何竟会一再罔顾山白的心意?
她明明知道,他要的只是,她活着,她在。纵然往日她经历种种不堪,他又怎会将那些放在心上?
她,是该放下前尘过往,从此便与他结发白首,再不相弃!
思及此,她那苍白的脸上,终是泛起动人红晕,将她的诸般心事尽数泄露出去。
连希玖低着头,默默地从一数到一百,又从一百数到一,这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小声道:“那个……二哥,你拿来的那碗药,应该是要给姐姐喝的吧。”
果然,白给人家当妹妹,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那个作哥哥的终于回了神,朝她这个好妹妹看了一眼,面上神情竟是笑意融融,好看得紧,竟看不出有丝毫责怪她的意味。
他随即转身,取来药碗递给淑人,看着她一口口将药服下。那神色柔暖得,叫人想不动容都难。
连希玖不免神色顽皮,直盯着淑人猛瞧,要看她会有怎样反应?见她如此,淑人只得转过身来,不情愿地瞪了她一眼,那含嗔目光尽显女儿娇态。她竟也看得呆了。
这,真是姐姐么?与先前的感觉大不相同,想来,是她真的想透了,放下了。
呀,被爱滋润着的姐姐,果然更有种别致的美!
看着姐姐服药,她不觉也恍神起来。早间用过饭后,她也是在二哥的注视下,勉强将一碗热腾腾的苦药给喝了,只因二哥答应她,喝了药就让姐姐来看她。
二哥才没离开多久,自己不知怎么就犯起困来,可能是药力所致吧,她不知不觉就半躺在床上睡着了。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她好像还做了一个梦,醒来时却已不复记忆。到底,她是梦见了什么呢?
浓郁的药味伺机钻入鼻间,令她很快便回了神。哎,她可不想老闻这味道,如果可以出去走动走动就好了,可就不知道脸上的那块巴掌印子还在不?
“二哥,你快帮我瞧瞧,我现在的样子还能看么?可不可以出门见人啊?”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待淑人把药饮尽,林景殊才调过头来,将视线停在她脸上。见她着急模样,心下不由莞尔,却是停了一会,才如她所愿回道:“嗯,能看了。”
“真的么?我可以出门了啊!太好了!”她笑容绽开,眸光闪亮,一时间犹如星光璀璨。
“二哥你的医术,果然很高明呢。”
“这马屁,拍得可真不高明。”一个声音冷不丁插了进来。她循声望向门首,就见李道非双臂交握胸前,将肩背倚在门侧,那双乌溜的凤眸竟是直盯在她受伤的那半边脸上。
他什么时候来了?她下意识伸出手去,要去遮掩那半边颊面,可一想,二哥才刚说过能看了,便又收了手,禁不住小声嘀咕了句:“你哪只耳朵听见我拍马屁了?左耳还是右耳?”说完偷笑了下,暗想:以前啊,她和别人开玩笑时总会这么回嘴。现在就当是自娱吧。
孰料李道非随意指了指右耳,还真回答了:“这只。”令她险些仆地。有没有搞错,那么小声也给他听见,这种耳力,呵,她是不是该说声佩服……
无视她此刻的表情,李道非向好友瞥去,突然出言问道:“山白,你医术了得么?”
“不过尔尔。”林景殊如此回答。
李道非满意回头,看回她脸上,那神情似是在说:你瞧,你那不是马屁又是什么?
她一时语塞,这个家伙!二哥会那么说分明是自谦、自谦啊。
这样看来,他今日确是心情极佳了,就不知昨天刚见面那时,他的心情为何会那么差了。
她往门外看去,今天天气真是不错。蓝天白云,又无明显日头,正适合她出去走走。而昨夜那场雨,不知又打落下多少花朵呢?再想到后院那棵泡桐树,树下又会是一地紫色等她去赏,她心头就不免雀跃起来。
不过,眼前正有个大障碍,就是李道非。他怎么还杵在门口不动?他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是特意过来探她的吗?
这样说来,她认识的人当中,就只有一个人还不曾来探她了——那个,她最想见的人。
一想到他,她的心里就不免微微发酸。他为什么还不来呢?他该是知道误解她了吧,那为何还不来探她?他难道就不明白,她并未记恨于他?
不想了,他想不来便不来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从来不愿强求什么,更不想强求于他。还是先扫除眼前的障碍,想法子出去散散心,就好。
她翻身下床,一边慢慢踱到门口,一边想:要不要迂回地请李道非离开呢?这对她来说,是有点难度。讲话拐弯抹角向来不是她的所长,可是直言的话,又可能太伤人。不过,李道非应该无所谓吧。对了,有件事正要问他,不如……
“李道非,你今日是来看我的么?如果是,可不可以赶紧走人?”她走到他身边,用商量的语气低声说道。
“怎么?”他语声冷冷,像是忽然有些生气。
这么容易就生气啦?她暗暗叹气,只得抬手指了指后院的方向,斜眼睨他:“我想去走走,你老挡在这里,我怎么走得成?要不然,你就跟我一块去后院好了。我有件事正想请教你。这里药味太重,熏得人怪难受的。”
他也不说话,只是意味不明地瞧她半晌,忽而低低笑了。移开身子,让她走了出去。
她走到廊上,深吸口气,自语:“好舒服呀。”才回头向着屋内两人说道:“二哥,姐姐,我想去后院看花。老呆在屋里真是怪闷的。”得到二哥首肯后,她便拎起裙摆,脚下轻快地直奔后院而去。
过了园门,她见院内地面仍是湿气逼人,便在回廊里驻足观望。那一地的迷眼紫花,仍是令她心醉。她俯身去摸廊凳,发现廊凳是干的,便先靠着廊柱坐下,再移转身体面向院子而坐,将未伤的右颊贴在柱面,双手揽定柱身,也不管坐姿是否雅观,任由裙摆下悬着的双脚在空中前后摆动,看起来好不自在。
李道非走得也快,她才坐定,他便从园门后出现,在离她最近的那根廊柱旁停下,将身体倾靠在柱上,好整以暇地瞧了她背影半日,才开口:“你想请教什么?”
她没回头:“也不算什么请教,就是有点担心而已。”
此时,长宁(连希玖)所住的屋内。
“山白,你与他……竟是相熟么?”
淑人走到门首,眼见李道非身影已远,才回过身来,开口问他。这也不能怪她猜疑,只因方才这两人相见之时,虽只一问一答,可也能让人瞧得出,这两人定然交情匪浅。而此前,她对此竟是完全不知。
“不错。”林景殊也不瞒她。
他稳步走向她,至仅余半步处方停下,俯首看她。
淑人也不禁仰起脸来,温柔回望。
“云卿,你可是在想,若我早些与他打听,你我或可少些波折?”
“嗯。”她语声轻忽。
“我原以为,今生再无机缘与长宁重聚,这才应下清远。怎会想到,她便是长宁。看来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造化。而今,我已再无可憾了。”
“她竟是长宁!你如何知道?”淑人难掩诧异之色。“她与长宁确是同一天生辰,可这不足为凭。”
“长宁的右掌心里,确有一个斗纹。这样,还不足为凭么?她,必是长宁无疑了。”
第二十一章 庭院深深
庭院深处,紫英缤纷。
远远看去,那回廊中坐着出神看花的女子,与她身后靠着廊柱站定的男子,何尝不是这夏日的一道绝美风景!只不知因何缘故,那女子险些跌下廊凳,好在她身后的男子有心相助扶了她一把,否则,眼前这般别致的风景便要生生给她这一摔破坏殆尽了。
“你想请教什么?”李道非的散漫声音,若是细听起来,也算挺入耳的。
连希玖坐在廊凳上,双脚随兴前后摆动。此刻,她怎么舍得将目光从那铺满紫英的地面上移开呢?她还真愿意就这么一直看下去,这样,她就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做,有什么烦恼都可以忘记得干干净净了。
“也不算什么请教,就是有点担心。”就算她背对着李道非,以他那么好的耳力,她说出来的话怎样都会听得到吧,她便懒得回头了,随口答道。
“担心?”他重复,喉中轻哼一声,“一个不入流的小人,也值得你费神么?”那语调听着闲散至极,细品之下又似有一丝嘲弄。
她闻言一惊,猛地回头看他,抱着廊柱的手一滑,险些从廊凳上往后栽倒下去。还好李道非及时出手托住了她的后背,她才很幸运地不用丢脸丢到一千年前。不过,这也足够让她脸红一阵子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担心这个?”话一出口,她就觉得是自己在犯傻。李道非的心思自是比她缜密,毕竟他该有三十几岁了吧?算算可是大了她十几岁,何况他又是个顶厉害的贩茶商人,那眼力见识自是不必说的,会先她一步想到这些事情也是很自然的事啊。
如果方才不是听他问起二哥:你医术了得么?她也不会突然想起,上回桃林之行撞见的那个富家子弟——曹子宣,他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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