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低理也不理她的诘问,复又语带嘲讽地说道:“素知名士喜为放旷不羁之行,莫不是,你这放狗乱咬人也是放旷不羁?”
新安长公主听得云低竟然将自家私兵辱为疯狗,哪里还咽地下。当下便气得满面通红,嘶哑着嗓子命人去拿云低。前面几个被云低言语羞辱了的私兵,也顾不得再捉那制粥的汉子了,推搡开周遭的人便要来拿云低。
小翎被挤到了人群后面,只听到前面云低似乎与人争执,要被拿下了,也看不到情形,急得大哭。也不知是该上前劝阻,还是该赶紧回去禀知郎君。
那几个健壮的私兵,不几下便挤到了云低身边,正要下手擒拿,却突然只觉得眼前一晃,过去一个人影。在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这男子身长八尺,轩昂挺拔,颇有旄仗下形。男子面上云淡风轻,手上的动作却将一帮私兵吓得汗出如浆。男子沉声道:“放了那位小姑子。”
一语出才听得新安长公主惊叫起来,她挣扎着踢打那拿手扼住自己脖颈的黑衣男子,大声斥骂道:“你,你,你是何人,要反了不成,你可知我是新安长公主……快放开我……”
黑衣男子一脸嫌恶的将新安稍提溜的远离自己一些,手却还是依旧扼在她的脖颈上。只对那几个私兵道:“让开道路,让那位小姑子出去。”
那几个私兵生怕司马道福出一点差池,相互一对视连忙将道路闪开来。
云低也怕再耽搁着真要惹出大事,便隔了段距离遥对那黑衣男子说道:“大恩不言谢。”一语毕便转身朝门口走了。出得门口,寻着了正急得团团转的小翎,匆忙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转了两个弯,才缓下脚步,仔细看了小翎脸上的伤。那疤痕已经结痂,细细的一道暗红倒也不太显眼,云低生怕留下疤痕。便要先跟小翎去医馆诊治。
小翎见出门这一会儿便创下了大祸,哪里还敢乱跑,口中直说无妨,催促云低赶紧回去。
两人正争执不下时,旁边突然冒出一个人声来:“有什么好争吵的,我帮她看便是了。”云低原本怕被新安长公主的人尾随了来,给王献之惹下祸患,专让小翎捡着人少僻静的小巷子走。方才也是见这巷子空无一人才敢停下来看小翎的伤势,何曾防备还有人在,突然听到这一句话,大惊之下连忙四顾寻找出声之人。
那声音又嬉笑着说道:“真是愚笨,本公子在这里呢。”
这回云低已经辨清了声音的来源,一抬头,便看见一个端坐在墙头上的少年。少年人年约十岁满面笑意,一双大大桃花眼忽闪忽闪,面色净白,看着十分惹人爱。只是他此刻不雅地骑坐在别人家的墙头上,还颇语带戏谑的调笑了云低,云低便不善地回道:“你又是何人?”
那貌似可爱的少年,竟然一跃从丈来高的墙头上跳了下来。唬的云低赶忙扯了小翎急向后退了几步,生怕他一个不慎连累了自己。
少年人又哈哈笑道:“不仅愚笨,竟还如此胆小,方才看你倒临危不惧。”
云低斜睨着他回道:“那要看是对何事了。”心说,原来这人是从豆粥店跟出来的,可别是新安长公主派的罢。一时也猜不透他的底细,只能静观其变。
少年人一拍掌乐呵呵的说:“极是,便是胆魄也要在该拿的时候拿出来。看来你并不愚笨。”说着又上前靠近几步。
云低警惕道:“小郎意欲何为?”虽说这少年郎年纪尚小,看着也无甚危害,且面上又十分和善。云低却不敢大意,单看他刚才从那么高的墙头跃下来的一下子,定然是有功夫在身的。
那少年人,也不解释,仔细盯着小翎的脸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无碍,喏,这药拿回去搽着便是了,伤口切勿碰水,切勿沾染脏污即可。三日不留丝毫痕迹。”说着自袖子里翻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子抛给云低。
云低接了过来,觉得这少年郎应是没有恶意的,便问:“为何帮我们?”
少年人又是嘻嘻一笑,回道:“自然是因为你们有趣儿。”说着便转身要走,才走了两步,又回头补说道:“对了,我叫龙驭,你且记下,我们会再见面的。”
云低目视这个叫龙驭的少年郎渐行渐远,暗忖今天可真是热闹,你方唱罢我登场,乱哄哄出来这么些不简单的人物。又低头摩挲了下那个拇指大小的瓷瓶子片刻,想着三日不留丝毫痕迹,还真是奇药。回去让管事去医馆验一验才敢放心使用呢。想罢,便拍了拍仍旧愣愣发呆的小翎,说道:“回去罢。”
第二十五章 主仆亦有相惜意
紧赶慢赶两人回到众园时也已是日暮将至,行草书就的匾额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光,很美好。不太好的是,院门前停着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这马车云低有幸坐过一回,小翎也很熟悉,两人对望一眼,心中暗道一声糟糕。王献之十多日未至,怎么偏偏挑了今天来。云低和小翎都觉得今日真是晦气,也只能恹恹地提步朝大开着的朱漆大门走去。
才入得院门,转过门口横卧的巨石碑,便见着有一个身着蓝袍的身影徘徊在湖边小径上。
那身影听得身后有碎碎脚步声,便驻足回首看来。见是云低小翎二人,便停了脚步,等着两人。
云低只觉得心虚,脚下越走越慢,左右不过几步路,再慢也片刻就到了王献之面前。云低嗫嚅着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一番,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否知晓了白天自己在外面闯下的祸端。
三人对面而立,王献之是昂头负手而立,直视着云低二人,云低和小翎却是恨不能将脑袋都钻到地下去。
王献之不说话,云低也不说话,最后还是小翎实在不堪忍受,先开口说道:“郎君,何时,何时来的?”
王献之斜睨了小翎一眼,又复看向云低,口中说道:“小翎你胆子是越发大了。”
小翎吓得一叠声说:“郎君,郎君,小翎……小翎知错了,以后不敢了。”
云低何忍小翎代自己受责,只能开口说道:“不怪小翎,是我让她带我出去的。”
王献之冷冷回道:“小翎,明日自去禀了管家给你换份差事做去。”
云低一听这话,急道:“王献之,是我让小翎带我出去的,你怎能胡乱责怪小翎。”
王献之听得云低连名带姓的喊自己的名字,面上露出些许不豫,只一刹那,便缓缓恢复了先前的倨傲神情,缓缓开口说:“女郎是客人,献之怎能责怪。小翎却是王氏婢女,犯了错误,自当受罚。”
云低自小除了苑碧就很少与同龄人接触。小翎率真可爱,云低这十几日下来,已将小翎视为朋友,怎么能忍心小翎因为自己的一时贪玩受到连累。思及此,云低便凝视王献之道:“今日要出去的本就是我,你若觉得犯了你的规矩,我离开众园便是。何必殃及无辜。”
小翎听云低这样说,马上拽住云低的衣角,哽咽着低声道:“女郎……”小翎生下来便为奴籍,又有几个人能如云低这般待她如友,她自然也十分珍视云低。
王献之见她二人这么惺惺相惜的样子,倒止不住笑了,语带无奈的说:“你们倒是相互回护的很。罢了。左右也没出什么事。我的差事也就完成了。”
云低正疑惑他所谓差事,就听王献之又说道:“阿良已从豫州回来了。今日方回到建康,他明日应该便会来寻你。”
原来是将看护自己当成了一件差事。云低觉得心中很不舒服。也不知是怎么个不舒服。只模糊着应了一声。
王献之也无他事可说,就准备走了。
云低见他转身朝门口行去,突然觉得心口拥堵,喊了一声:“公子。”
王献之回过头看向云低问:“何事?”
云低看着他依旧是蓝衣轩轩,光映照人的模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道:“无事,慢走。”
王献之应声是,复又转身缓步走出了众园。
云低心下惶然,想到明日便要见那王良了,不知他究竟留自己何事。是否,事毕,自己便要离开众园了?或者是离开建康也未可知……
忆起才出谢府那天王献之将一团脏污的自己捡了回来,忆起初雪那夜王献之冒雪寻找自己,忆起后来两人松林中击箸和声理咏……云低叹息一声看着那个已经远去逐渐模糊的马车,心中怅然道:只怕相见再无期了。
小翎在一旁觉得郎君已经走得远了,才敢抬起头来呼出一口气道:“幸而郎君未发现我们闯下的祸事。”
云低说道:“只要新安公主追究,你家郎君早晚会知晓。”
小翎一听这话,急得哇哇乱叫,直说糟糕,只怕早晚跑不了责罚。
云低笑说:“便是责罚一顿也值了,你没见到,今日那新安长公主威风大扫,被那个黑袍的郎君扼着脖颈子吓得话都说不齐整了。她那些狗奴才也是唬得不轻。”
小翎当时在人群后面,并没有看到这一番经过,又缠着云低讲给她听。云低就边走边神乎其神的将那个黑袍的郎君如何英武神勇,如何吓得那帮私兵面色如土叙叙讲了一遍。讲得小翎大呼妙哉,还说真该当时挤到跟前儿去看看。
云低点着小翎的脑袋说道:“还敢有这心思,是看你脸上的爪印子少么?”
小翎一下子泄了气,垂丧地说:“新安公主的那些个私卫真是没有教养,确是疯狗一般。”
云低略顿了顿又说:“只是不知道那个郎君平安离开否。当时只怕再僵持真会闯了大祸,只急着离开,也未思虑周全。”
小翎笃定地说:“自然是平安离开了,那郎君身手如此了得。必能来去自如的。”
云低道:“但愿如此,不然我们可真的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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