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雪冷冷一笑,垂下剑,道:“你们如此这般的算计于我,又在我的面前这般诋毁我的父王,难道是想看我伤心欲绝,自尽在你们的面前吗?就算我的父王真的如你们所说,那么你们如今这样的作为,又如何算得上光明正大!你们这样算计一个女子,同那些卑鄙小人又有什么区别——”
“大胆!怎敢如此同王上说话——啊!”
她冷眼一扫那说话的小兵,剑光闪过,早已划破了他的脸,他的惨叫声让周围的士兵瞬间紧张起来,纷纷举剑指向顾倾雪。只有李毅,一直纹丝未动,只是这样静静望着她,目光深沉,顾倾雪瞧不懂他这样的眼神里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顾倾雪望着李毅,冷冷地话音却是对着那个被她刺伤的士兵。
“你的主子都没有发话,你叫唤什么!”
那个士兵本还想说些什么,容霖招招手,让他们退了下去,唯独留下了李毅。李毅收了剑退至容霖的身后,转了目光,不再看顾倾雪。
握紧剑柄,寒冷的悲哀从心底蔓延而上,望着从始至终漠然冰冷的李毅,顾倾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也止不住的奔流而下。
“李毅,你其实早知晓我的心意,我为你违背了父王,害得红莺成了哑巴,到头来你竟这般算计于我!旁人待我如何,我无话可说,可是你,唯有你李毅,唯有你不可以!李毅,只要我活着,我顾倾雪这辈子都会恨你!”
泪眼朦胧中,她看不清李毅抬头望着她时的表情,举起手中的软剑割断自己如墨的长发,转身决绝离去!
☆、02 他唤她夫人
黎庄公七年,冬。
大胤大举发兵攻打黎国,理由是黎国君主猖狂自大,不把大胤国看在眼里,视一方大国为粪土,故而讨兵征伐。可是他这一举动,立即遭来黎国王上的驳斥,说什么大胤王上听信小人谗言,小题大做,更是不去求证,将事情调查的明明白白,随口污蔑一方大国,弃百姓生死于不顾,大举发兵,坏百姓之安宁,此举让国之动荡云云,例举数条大胤国王上发兵的不仁不义,最后又道,大胤王上将昌德公主嫁来黎国,不安好意,竟是如此大逆不道,行刺一国君主,大怒之下,要将其刺死,最后因李毅将军求情,又年少不知事,故而网开一面,废其王后宝座,盛怒之下,不顾两国颜面,真的将昌德公主赐予李毅将军,念其身份尊贵,作为李毅的正夫人,但是终身不得踏入皇宫半步!
本是两国联姻,共创繁荣之世的喜事,却遭来这样的横祸,大胤王上颜面尽失,也不敢再提什么为女儿讨回公道,憋着满肚子的火,从黎国退了兵。
顾倾雪嫁来将军府一年,在这一年里,她一次也没有见到过李毅。
大胤不比黎国,黎国四季分明,对于一个常年生活在天寒地冻之地的顾倾雪来说,黎国可谓是温暖明媚的人间天堂了。大胤国四季飘雪,冰寒透骨,在那里最常见的花就是寒风里怒盛的冷梅,而在黎国,顾倾雪最常见的是一种红莲,不管在哪个季节里,红莲总是开得妖娆,这种红莲铺满了府中各个大大小小的院落,整个府中弥漫的都是这种莲香,像极了李毅身上的味道,纵使阔别了一年未见,李毅身上的莲香也一直刻在顾倾雪的心上,一刻也未曾忘怀。
看到这一段记忆,荼蘼突然想起,当日为了陌钰喜欢渺烟一事,曾冒雨去渺烟的住处问问她对陌钰的想法,就是那日,她从渺烟的记忆里看到的那个陌生男人,赫然就是李毅,但又不似是黎国的李毅,现在想想,他们穿的衣着服饰应是夏安国百姓所穿。
顾倾雪自嫁进将军府后,就一直深居简出,很多事她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府里的下人们对她们也并不十分上心,常常在每月送来的物什里偷工减料,尤其是李毅一年都没有光顾她的院落,并且还是个被皇上休掉的女人,底下的人更是不上心了,已经是初冬的季节了,管事的连个炭火暖炉都没发送来,甚至连冬衣也迟迟不给,直到现在她们穿的还是略显单薄的秋衣。好在她们是在极寒的北方长大,这样的冷也没造成多大的事。
只是,他们越发的过分了起来,连她们的膳食也开始偷懒起来,甚至是吃了上顿就没了下顿,比之外面的乞丐都不如。
黎庄公八年,冬,十二月初九。那一天,因着厨房又没有按时送来饭菜,红莺没敢告诉顾倾雪,自己一个人又再次去催促,因着不会说话,指指画画的让厨房管事的嫌了烦,只一句“我这里忙得很,将军打胜仗回来,老夫人要为他接风洗尘,你就别在这里招我烦了”,然后随手将她推开,却不料她会摔倒,一脑门磕到了墙角上,磕破了额头,而这一幕恰巧被出来寻她的顾倾雪看见。
顾倾雪没有立即说话,抿紧双唇,脸色有些发沉,紧步上前,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语气里隐隐夹着怒意:“我是大胤的公主,你们将军的正牌夫人,就算我不得宠,也轮不到你们这些奴才们欺负,该做什么做什么,记好自己的身份!”说完,带着红莺扬长而去。
回去的路上正好碰上风尘仆仆赶往府中的李毅,他穿着月白的战袍,飒飒英姿,丰神俊朗的模样就这样撞进顾倾雪的眼中,空气中莲香弥漫,李毅也看见了她,停下脚步,眼里一贯的漠然。
一年未见,顾倾雪深埋心底的思念蔓延泛滥,但是顷刻又被满腔的怒意压下,沉淀了一年的恨意又再次被激发。
她突然笑着朝李毅走去,待行到离他足够近的距离时,她停下脚步,轻嘲道:
“这不是黎国的大将军吗?打了胜仗回来了呢!这次是哪国?也许是我们大胤,为何将军打了胜仗都不笑呢?难道打了胜仗你不开心吗?”她笑得越发开心,双手搭上他的双肩,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也许我晓得你不开心的原因,因为你将自己的岳父打得落花流水,旁人一定对你说三道四了吧。”她突然哈哈笑着扯下他身上的战袍,笑得眉眼弯弯。“夫君辛苦了,为妻也不能为你上战场解忧,也就只能为夫君洗洗衣裳了。”
李毅身后的随从见顾倾雪这番作为,突然惊呼道:“将军,这件战袍是皇上亲赐——”
李毅抬手没让他再说下去,而是望向顾倾雪,语气淡淡地道“那就有劳夫人了。”
听闻“夫人”二字,顾倾雪面上的笑容怔了怔,有片刻恍惚。
“夫人?我以为你不愿意承认……”她喃喃道,声音很轻,只有他一人听到,她瞧见他的表情终于有一丝松动,可是仅片刻又恢复平静。她攥紧手中的月白战袍,轻轻一笑,道:“这件战袍既是皇上亲赐,布料自是极好的,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呢?”
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顾倾雪忽然一把握紧战袍,往两边用力撕扯,因自小习武,顾倾雪的力量自是不容小觑,在她用尽全力的撕扯下,只听“刺啦”一声,布料被撕扯成两半,她哎呀一声,抬头望向李毅,可惜的轻叹道:
“看来皇上也不是很器重你呢,你为他做牛做马,到头来他就赐你一件这样的破衣裳,也着实可惜了你这样一个将才。”
说完这番话,在众人都呆愣着做不出反应的情况下,顾倾雪丢掉战袍,拍拍手,带着局促不安的红莺与李毅擦肩而过时,李毅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顾倾雪的手腕。
顾倾雪回头看他,秀眉微皱。
李毅没有说话,俯身拾起地上的战袍,松开她的手,双手用力,撕扯下一块布条。
顾倾雪有些疑惑,皱着眉道:“夫君这是要作甚?难不成是害怕皇上责罚,要把罪过都推到妾身身上吗——”她突然停住,惊讶的望着他自顾的摊开她的手心,将撕下来的布条一道一道用心的缠上她火辣辣疼着的掌心。
是将才用力撕扯战袍拉伤的口子。
“你——”
“公主是大胤的金枝玉叶,是顾景侯的掌上明珠,作为黎国的臣子,我自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顾倾雪恍然醒悟,她是大胤的公主,顾景侯备受宠爱的帝姬,她一旦受到任何病痛,就将成为黎国与大胤两国战争的导火索。
李毅,原来是这样想的。
想通这一层,她望着李毅,轻轻笑出声来。
“夫君倒真是有心了。”
☆、03 责罚
这件事后的当夜,顾倾雪和红莺就被老夫人招到了正厅里训话,老夫人本就不喜顾倾雪,暂不提她是别国的公主,单是她被黎庄公休掉又推给自己儿子一事,就让她很为恼火,每每瞧见顾倾雪,她就觉得自己心里很不顺畅,所以这一年来,她也晓得顾倾雪过得什么日子,但她依旧睁只眼闭只眼,由得底下折腾,故而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老夫人心里头火大得很,却又碍于顾倾雪的身份,不好过分责罚,只得将她当作李家的儿媳,罚她跪上一晚上的祠堂,琢磨着被召进宫里的李毅如果因这件事遭到黎庄公责难,到时定要对顾倾雪实行家法。
老夫人哪里料到顾倾雪自小骨子里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她岂会乖乖的在祠堂里跪上一个晚上,所以当管家前脚刚把她和红莺关进祠堂,后脚她就和红莺从侧旁的窗子里溜了出去,哪怕知晓老夫人很快就会发现她不在祠堂静心悔过,她还是光明正大的去逛了黎国都城的繁华街市。
自从嫁来黎国,她一直闷在屋里,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原以为这样,她就能安静的度过自己的后半余生,可是,偏偏所有的人都不让她如意,她自小就不是个善心的主,既是如此,她又为何要受制于人,他们不让她顺心,她干嘛要让他们顺心,她就是要将将军府弄得鸡飞狗跳,将自己心里的那口怨气给好好出出。
往往大家族的人最讨厌的就是败坏自家风气的儿女,凡是这样的家族培养出来的子女,不是才子才女,就是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或者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而顾倾雪就是要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