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大家族的人最讨厌的就是败坏自家风气的儿女,凡是这样的家族培养出来的子女,不是才子才女,就是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或者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而顾倾雪就是要背道而驰,他们越不喜欢的事,她就越要去做。
故而偷跑出祠堂的顾倾雪带着红莺大摇大摆的进了一家酒楼,更是大摇大摆的报出自己是镇远将军李毅的夫人,所以这酒钱就让他们差人去将军府取,喝完酒后更是耍了酒疯,在街上大吵大闹,苦了红莺不会说话,只能一路用着歉疚的眼神望向向她们投来怪异眼神的路人。
荼蘼发现,这段记忆并不是渺烟所有,而是红莺的记忆。
当红莺终于将顾倾雪拉扯到将军府门口时,老夫人早就候在了府门前,脸色铁青铁青的,甚至连李毅也在那里。这个场景,瞬间吓懵了红莺,呆愣着站在原地架着顾倾雪,半天没有动作。
顾倾雪大约真的是醉了,在见到李毅的那一刻,不顾在场那么多人,突然哭了,仅一刻,便哭的满脸是泪。推开扶住她的红莺,摇摇晃晃的朝着李毅走去,在快要走到李毅的面前时,忽然一个踉跄,摔在了李毅的怀中。
而在红莺的记忆里,顾倾雪并不是摔在李毅的怀中,而是被他伸出手一把带进怀里,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疼惜被红莺不经意捕捉到。
顾倾雪只有十八岁的年纪,纵使已经嫁为人妇,她还是想要有人疼,有人爱。可是她嫁来这样远的国家,一个人也不认识,即使痛了,苦了,委屈了,她也只能将泪水往肚里咽,故作坚强,但是现在她喜欢的人就在她的面前,不管他喜不喜欢她,她都想将自己的难过哭给他听。
“李毅,李毅,我那样喜欢你,那样喜欢你,你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的……”埋在他的怀里,她呜咽不成语。“你同黎庄公这样算计我,你有想过我会有多么难过,多么难堪吗?我那样恨你,我恨透你了——”
她突然“哇”的一声吐了,吐得李毅满身酒臭味,就算是这样,红莺却瞧见他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反倒是一直铁着脸没说话的老夫人怒然开口道:
“既然嫁来我李家,就要守规矩,亏你是一国公主,你这番作为,到底是想要丢谁的脸!我不管你身份有多尊贵,嫁来我李家就是我李家的人,犯了错误也照样是得受罚。来人,将夫人给我带到后院去,给她浇上一桶凉水,我倒要看看她是真醉还是借酒装疯卖傻!”
红莺一听,立即惊慌起来,跪爬着来到老夫人的面前,摆着手咿咿呀呀的说不出话,急得连眼泪也淌了满脸。红莺想,这已经是入冬的季节了,浇上一桶凉水,这不是要了公主的命吗?可是求了好半天,老夫人也没理她,这时底下的人已经麻利的将顾倾雪从李毅身边拉走,红莺见老夫人铁了心想顾倾雪死,实在没法,只得去求李毅,她总觉得李毅对顾倾雪存了点情谊,他定然不会让顾倾雪受这样的苦,但是红莺还没有求他,他已经抽身离开,连一个眼角余光也没有留给顾倾雪。
那夜,红莺是亲眼目睹了将军府里的人毫不留情的把一桶凉彻心骨的水,全部浇在一个女子身上的全部过程,而她只能发出无能为力的绝望呜咽,那一刻,她恨透了将军府的人,更是恨透了李毅。
☆、04 以口哺药
这件事后,顾倾雪一直高烧不退,府中也不找大夫来给她诊治,只是任由着她这样烧下去。红莺无法,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拿出来贿赂守门的人,才为顾倾雪请来大夫。大夫开了几贴药,红莺抓了药,煎了来给她喝,可是她压根就喝不进去,喂多少,便洒多少,红莺整日垂泪,望着似是要奄奄一息的顾倾雪,她没办法,只能去央求李毅,望李毅能发发善心,救救她家公主。
红莺也想到李毅不会答应她,但是她没想到,李毅这样没有良心,也许是害怕她几次三番的为顾倾雪的事纠缠,他竟是连夜搬到了军营住宿,几日几夜都没回府。
就在红莺感到无能为力的时候,顾倾雪的面色却渐渐好转,身上也没有先前那样烫得骇人。相对于惊奇这一变化,她更是惊喜,甚至喜极而泣,她认为顾倾雪的好转,定是上天垂怜,却在某一个晚上讶异的发现,顾倾雪的好转,并不单单是上天的垂怜,更多的是人为不懈努力的结果。
而那人为,指的就是李毅。
那夜,红莺出去打水为顾倾雪擦洗身子,回来时,她瞧见李毅进了顾倾雪的房间,稀薄的月光下,他穿着玄色衣衫,身形颀长,却又略显单薄。红莺奇怪,跟着他进了屋子,却讶然的发现,李毅从没有像此刻这样珍爱的将顾倾雪拥在怀中,然后以口哺药,一口一口的用嘴将药喂进顾倾雪的口中,直到将碗里的药喂完后,他慢慢离开她苍白的唇,抬手抚过她的眼角眉梢,眼里满溢柔情。
之后的很多个夜里,李毅都会来喂药给顾倾雪喝,直到她醒转后,他再也没有来过。
等到顾倾雪的病完全好了的时候,却从军营里传出李毅病倒的消息。
荼蘼觉得,李毅的病,大抵是每夜以口哺药给顾倾雪喝,以至于被传染上了风寒。
十二月二十,冬至。
李毅感染风寒,从军营又再次搬回李府,病情并不是很重,大夫嘱咐休养几日,不要太过劳累,过一段时间就好。
听闻这一消息,顾倾雪有些坐立难安,思虑了再三,瞒着红莺,终于决定在李毅回府的第二日带着自己亲手煨的冰糖雪梨前去探望他。
她还没到李毅的院落里,就听里面传来女孩子的欢笑声,她微微一怔,有些恍惚,突然之间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去瞧他,说到底,自己和他只是明面上的夫妻而已,私底下,他们只是各不相干的陌生人。
但是自从她病好之后,她的鼻尖总是若有若无的萦绕一股淡淡的莲香味,不是府中的莲香,而是李毅身上特有的淡淡莲香。顾倾雪想,也许是她太想见到李毅,才会产生这种错觉吧。
甩开脑中的胡思乱想,她想,她只是单纯的去探病而已,毕竟在他的府中住了这么长时间,他们府中人无情无义,她顾倾雪为什么要学他们那样做个无情无义的人呢?
这样想着,她不再犹豫,朝着李毅的房间走去。她从没有见过李毅笑,而他现在却真真实实的在笑,笑容不是对她,而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笑得温柔宠溺。
顾倾雪又再次萌生了退意。在她还没有做出转身离开的准备时,小女孩清脆脆的嗓音响了起来。
“你是谁?到我表哥房里来做什么?”
李毅抬头瞧见是她,慢慢凝了笑,只望着她,不说话。顾倾雪深吸一口气,朝着小女孩露出轻巧笑容。
“我是你表哥的妻子,我夫君病了,做妻子的理当来瞧他,不是吗?”
“哦,原来你就是大胤的公主,长得挺好看,为什么王上不要你,干嘛硬把你塞给表哥。”小女孩嘟着嘴,突然之间有些气呼呼的样子。“婶婶说,等我长大就把我许给表哥,你为什么不回你的大胤国,表哥也不喜欢你。你带了什么来,别说是莲子羹之类的——”
顾倾雪面上的笑容微怔,片刻后恢复如初。
“是冰糖雪梨。”她将冰糖雪梨端到李毅的面前,对着李毅道:“这是我们大胤专治风寒的偏方,你试试,如果效果好的话,明日我将方子告诉下人,让他们照着方子做了给你喝——”
“别喝,表哥!”小女孩一把打翻了冰糖雪梨,瞪着眼望向顾倾雪:“你这个女人,连王上都敢刺杀,谁知道你有没有在这里面下毒谋害我表哥。”
顾倾雪沉默,没有看任何人,蹲下身子将打碎的碗一片一片拾起来。
“喂,你这个女人——”
“对,我在这里面下了鹤顶红。”她抬头看她,嘴角露出的笑容很美,却隐隐透着一股冷意。“我恨他,我想要他的命。你应该庆幸,你救了你表哥一命。”
小女孩惊愣,似是被她的气势吓到,半晌不得言语。这时李毅适时地开了口。
“青铃还只是个孩子。”
顾倾雪起身,转过头朝他露出得体的笑容。
“我知道,她只是个孩子。不过,”她嘴角的笑意更深,“她说的没错,我连黎庄公都敢刺杀,更何况是杀你。以后你可得仔细了你的起居饮食,保不准我在哪里就投了毒。”
“……”
“啊,我想起来了,在我生病的那段时间,我总是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莲香味,我希望那是你来瞧我,又希望那不是你……”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伤感,说完之后,她又摇头笑道:“也许那只是做梦,也许我只是太想你,又也许是我太恨你。”
☆、05 罪与罚
【这院子里怪静的,恍然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我还真有些害怕。】
黎庄公九年,初夏。
顾倾雪的噩梦就是从这一年开始。
自从去年的风寒事件后,顾倾雪就觉得鲜少见到红莺的身影,先前她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后来,她发现红莺瞧着她的眼神总是躲躲闪闪的,她就觉得奇怪起来,后来她发现红莺总是躲着所有人,用信鸽和什么人传着信。
直到后来,她在红莺的房间里看到一封信笺,随手展开来看,她蓦然顿住。纸上的字迹,她比谁都熟悉,她看了十七年,甚至和这个字迹的主人,共同生活了十七年,她又怎么可能不认识大胤国王上顾景侯的字迹呢?
初见字迹时,她心里不能自抑的激动,却又在看到这封信笺上的内容时,那股激动又被心底涌起的惴惴不安压下。此时已近夜,可是整个屋子里迟迟不见红莺。
顾景侯的的信笺上写了“今晚”,只这两个字看起来那样的普通,可是顾倾雪总觉得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她也不知道,只觉得不安。最终她起身去寻红莺,却恰巧在院门口看见红莺,她的手中端了一壶茶水和糕点,抬头瞧见匆匆忙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