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他蹲下身大概是嫌我身上太脏略略皱了皱眉强忍着将我嘴上的布条解开。
我吐出口中硬物那东西圆溜溜地在地上打着转原来竟是颗硕大的胡桃。他又替我解了手脚的束缚我揉着手腕脚踝活动着酸疼麻的牙关摇晃着从地上爬起。
“你是……”
“多谢大阿哥!”
“你莫非是……”
我回眸瞥了他一眼这个大阿哥有点呆!他既然能到这小院来难道不知这里头住的是谁么?
“我是叶赫那拉氏……”
“你是布喜娅玛拉!”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惊讶地脱口而出。
我点了点头不堪疲惫回头再打量娥恩哲竟是一脸咬牙切齿的恨意额实泰仍是面无表情倒是穆库什像是吓坏了捂着脸嘤嘤啜泣伤心不已。
“布喜娅玛拉格格为何你……”
我挥挥手打断他的话径直说:“没什么!福晋们只是跟我闹着玩而已……”
“不用你这妖女假惺惺地来滥充好人!”娥恩哲恼羞成怒一张脸扭曲得可怕眸底尽是仇恨。若有可能她是当真想扑过来生生咬下我一块肉以泄私愤吧?
“大阿哥不必介意!”我淡淡地冲他点点头揉着酸疼的胳膊准备回房。
好好的一个凉夏夜晚竟被搅得如此乌烟瘴气我惋叹。
“布喜娅玛拉格格请留步!”大阿哥在身后追了过来。我满身狼狈哪里还有心思跟他多啰唆若非念在他方才及时出现救了我我早已撵人。
………【第九章 乌拉5】………
“大阿哥请回吧顺便……麻烦把她们几位也带出去!”回眸最后瞅了眼她们三个心里忽然一软竟鬼使神差地转了回来走到她们面前说道“莫忘了你们都是姓什么的爱新觉罗家的子孙里你们是我见过的最差劲的三个!”
她们三人俱是面色大变都像是活生生被我扇了记耳光似的。过了片刻穆库什耸动着肩膀跌坐在地上放声号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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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冲了三遍澡却仍是觉得自己身上有股子异味没有祛除心里硌得慌就连最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也总是半梦半醒地感觉自己一直泡在水里在洗个不停。
好容易挨到天亮我被小丫鬟轻声唤醒只觉得身体酸乏懒懒的不想多动弹。可是小丫鬟却说布占泰卯时已派人来唤了三次于是我匆匆用了点早膳不情不愿地往正院赶了去。
才到得院门口忽听“呜”的一道尖锐呼哨声破空拉响哨声喑哑嘶厉乍一听像是鬼在哭狼在嚎十分刺耳。
随着那历经几秒钟的哨声停顿一声低低的惨呼随即响起。
我心里倏地一抖急急地跨进门槛却因视觉冲击太过猛烈而僵住继而惊愕地滑坐在门槛之上。
院内布占泰脸色凝重阴冷左手掌心握着一张巨形铁弓弓上搭了一支去掉铁制箭镞的苍头箭。只见他扣箭的右手双指略为一松咻的一声苍头箭带起一股呜咽的鸣声凌厉地射了出去。
我心一颤一个“不”字哽在喉咙里未及喊出便听惨叫声已然响起。对面两根木桩中间娥恩哲赤裸着雪白的肩背上身仅着了一件兜肚双手凄凄惨惨地被吊在木桩上。
布占泰再次搭箭拉弓一旁面色惨白的穆库什再也忍受不住身子微微抽搐眼一翻竟仰天倒在额实泰怀里。额实泰仍是一语不然而面容憔悴与昨日那种雍容华贵的气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呜——”带响的苍头箭再次射出。
光秃秃的箭头戳中娥恩哲白嫩的肌肤在她背上留下一点鲜红的印记然后啪嗒落在地上。
满地的苍头箭羽娥恩哲的背上已是伤痕累累圆点的红印带着一丝的血痕遍布肩背。布占泰的箭法使得极有技巧每次都射她不同的部位让她痛楚难当却又绝不会折磨至死。
我捂住嘴唇哆嗦着。
这算什么?特意找人叫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就算是在替我报仇了么?他在做什么?以如此残忍的手法去折磨一个弱质女流而这个女人却是他的妻子——虐妻!他到底……算得上是哪门子的男人?!
“咻——啪!”箭羽跌落可娥恩哲已然不会吭声她耷拉着脑袋手腕处被绳索勒得血红纤细的身子在炎热的夏风中如蒲草般轻微摇荡。
“够了……够了……”好半天我才找回我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大叫“够了!”
布占泰停下手将铁弓换到右手轻轻朝左手掌心里吹了口气“东哥这是家事!家有家规……你莫插手!”
额实泰终于动容变色猛地从斜刺里冲出跪在布占泰跟前抱住他的双腿悲痛欲绝地叫道:“爷!您还不如拿弓弦直接绞死妹妹爷的右手箭妹妹已然受不了您若是换成左手还不如直接赐她一死免了她的活罪吧!”
“滚开——”布占泰愤怒地抬脚将额实泰踢出老远“就是你这贱人平时教唆的你以为我就不会收拾你了么?”左手将弓弦拉满苍头箭直接瞄准她的脑门。
我吓得全身直冒冷汗。素闻布占泰箭法如神有个别号称之为“何叱耳”满语的意思乃是左弓。也就是说他不仅能和正常人一般右手挽弓射箭还能左右开弓而左手比右手更加灵活有力。
如果换个现代点的说法那布占泰九成九是个左撇子!
“贝勒爷!”穆库什不知何时竟然醒了醒来却恰好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忍不住尖叫连滚带爬地匍匐过来“爷!求求您!我们知错了!求您饶了姐姐们这一回吧!爷您要罚便罚我吧!”
“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布占泰满腔愠怒。
我忽然觉他这不只是单纯地在为了我而泄怒火就某种程度而言他其实是在借着爱新觉罗家的这三个女儿泄对努尔哈赤以及建州的强烈不满和愤慨!一如……当年被圈禁于费阿拉城梅园之内这在他心中必然留下深刻阴影成为伴随他终身最隐晦的伤痛和耻辱!
他不过是伺机寻了这个古怪的理由得以泄私愤罢了!
弓箭从额实泰的额头撤开忽然箭头一转竟是“嗖”的一下朝昏迷中的娥恩哲射去。当时我离娥恩哲很近事突然我连想都没想清楚就任由动作先行于大脑一步转身抢扑在娥恩哲的背上。
“啊!”我低低地喊了一声疼得龇牙咧嘴嗷嗷直叫。
“东哥——”身后的布占泰激动地大叫一声哗地扔掉弓箭飞步向我奔来“东哥!为何如此冲动要替这贱人挡箭?方才有多危险你可知道?真真吓死我了!”
有多危险我是不清楚然而我却清楚方才那支苍头箭已然射中了我的肩胛骨伤处此刻正一阵一阵的隐隐抽痛。我也只剩下张着嘴吸气的份儿根本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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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占泰的那记左弓苍头箭硬生生地撞裂了我的肩胛骨。大夫给开了药方虽不至于大热天的要上夹板却一再叮嘱不可乱动以免骨头难以长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正好以此为借口将婚礼一压再压最后日期只得拖延至九月末。
然而九月初便听说娥恩哲因不堪丈夫羞辱居然从乌拉城里逃跑了布占泰因此大雷霆将额实泰和穆库什关进了牢里。
局势开始紧张起来整个乌拉城弥漫出一种压抑的气氛。九月中布尔杭古忽然到了我不清楚他们这些男人搅在一起到底商议了些什么计策只是清楚地知道乌拉的太平日子过不长了。如果我被许嫁乌拉是个引子那么娥恩哲受了鸣镝之辱后逃回建州将成为努尔哈赤攻打乌拉的导火索。
于是我躲在房里每天数着日子开始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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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年九月二十二努尔哈赤亲率三万大军借口布占泰屡背盟约和以鸣镝射侄女娥恩哲急向乌拉进兵。七天后大军抵达乌拉境内沿着乌拉河而下直逼乌拉城隔河列阵。
布尔杭古原想回叶赫搬救兵可是没等他走成建州大军已然压境乌拉城内慌成一团。布占泰占据有利地形安养兵力欲借疲劳战来拖垮建州兵卒然而未出三日建州改变战术竟突袭攻占了乌拉城周围各个小城又将沿河六城的房屋、谷物、粮草尽数放火焚毁。
乌拉城自此被彻底孤立。
………【第九章 乌拉6】………
布占泰心急如焚连日来的不眠不休已将他弄得形容憔悴疲惫不堪。
“东哥……”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我跟前悲凉地望着我“我该怎么办?”
很突兀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太大答案也太重我无语只是将手放在膝盖上默默地垂下头。
寂静的房间内我坐着他站着两人彼此间都不说话。
“东哥!”他忽然颤声喊我“可否让我抱抱你?”
我茫然抬头他表情悲恸眼底闪烁着无奈的光芒于是我那颗早已麻木的心沉了沉不怒反笑:“怎么办……爷早有定夺何必再来问我?”
“东哥……”
“我累了想歇会儿。爷若有召唤东哥也好打起精神来……”
“东哥!”他忽然冲过来单膝跪地强劲有力的臂膀牢牢地搂住了我我挣了挣无奈下也只得任他抱了“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似乎这声“对不起”已然有很多很多人跟我一再地提起可是他们到底哪里对不起我了?为何明知会“对不起”我却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断伤害我?
我是真的累了……心太累!已然承载不起太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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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布占泰派遣部将英巴海乘船至对岸建州军营请求和解。努尔哈赤未予理睬竟将英巴海轰了出来。之后连续三日乌拉派了三次使者求和均被拒。
第四日布占泰出现在我房门口身后跟了一队穿着全副铠甲的侍卫。满屋子的丫鬟被吓得噤若寒蝉我平静地将怀里逗弄玩耍的一只小猫赶了下去掸了掸长袍光滑而又冰冷的绸缎面料仰头对布占泰一笑“这便要去了么?好!”顿了顿忽又想起一事忍不住讥诮地问道“爷希望东哥如何妆容呢?是惨不忍睹还是凄楚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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