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静自从得知自己被化蛇掳走的时候,他曾经出手相救,回去后就着意打听了一下。结果发现他在自己失踪的一年里曾多次上天台山求见师尊,后来自己去堂庭之山的时候他又慷慨相助。
还真是无量度人!这么想着,道静觉得请求他带自己进入无界的事又多了两分把握。
“你从端木家离开时,是不是告诉鹿箭有事情可以去向清虚真人求助?”
蒙慕不自在的干笑了两声,道:“好好的,怎么又扯上我了?”
“这不是说到这儿了嘛。”道静推他一把,笑道:“你跟清虚真人是怎么认识的?说来听听。”
“也没怎么……”蒙慕想了想,道:“你让我跟着云苏去王屋山的时候,我们把清虚真人当成了扫地的杂役,他诳我们帮他扫了一万多级台阶。后来云苏进了清虚宫,我坐在神道上跟他聊了一会儿天,就这么认识了。”
云苏当然会扑空,因为他要求见的仙人正坐在自家宫门口专注的跟人谈天说地。
道静给他个白眼,只说他促狭。
“我怎么了?是清虚真人觉得他做事目的性太强,还说什么‘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还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才不愿意见他的。”
清虚真人仅仅见过云苏一面,就对他做出这种评语未免偏颇。道静忍不住为自己的兄长争辩道:“东岳历来施行的是那种范例式的教育,这你应该知道的。”
蒙慕茫然的摇头:“我在他们那儿只负责喂马、打扫房屋,学官讲课的时候从来不让下人旁听的。”
仆役都能当上大王,可见东岳的教育是很成功的,帝君该以他为榜样好好宣讲一番。道静好笑的看着他,认真解释道“意思就是以过去的榜样为标准,要求弟子抛却个性按照统一的模式来修行。每一步每一层都是有严格的要求,一旦有不符合标准的立刻就会被淘汰掉。所以东岳门下从来都不会做多余的事,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要达到一定的目的。云苏身为首席弟子,受到的约束当然更严格,而且他也要以身作则。”
道静顿了顿,叹道:“其实清虚真人说的后两句话乃是天道正理,每一个仙家弟子都该铭记在心,时时警醒自己不要陷入功利的泥淖中。”
“难怪,云苏虽然正气,可说话做事总让我觉得不舒服。”
“嘶!”道静不满的瞪他一眼,道:“你那是小境界不懂大格局。”
蒙慕一听这话,登时不干了,嚷嚷道:“诶,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他才多大年纪,怎么就能看出格局来?还不是听命行事吗?”
他又准备搬出当初的“各为其主”做说辞,不过话没出口,自己倒先打了脸。化蛇掳走道静那事,跟人家云苏可没关系。
不过他的嘴皮子还是不错的,无理也能辩上三分。
“那既然他做事有原则,你就说说看吧,他帮你去王屋山是为了什么?我可不觉得这件事能让他实现什么目的。而且你别忘了,那个时候东岳可还不允许弟子私自下山呢。”
听了这话,道静一时也陷入思考。在自己苏醒的前一个月,东岳就已经下了禁令。云苏之所以会来……
他恍然道:“是因为我忽然发病嘛,你顾自逍遥,是他赶来救的我啊。他是知道劝不动我,又担心我会有危险,一定是违抗了师命跟咱们同行的。你别东想西……”
“等等!”
蒙慕脸色忽然大变,忙道:“说起来,一直忘了问,你那个时候是怎么回事?”
被他这一问,道静也茫然了。他早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后,现在想起来,那个害自己发病的绝对不是秦伯的鬼魂。
戾气,无名烈火,当时仅存的一点法力就是在与他的对抗中消耗殆尽的。
道静从枕头下摸出了自己的玉牌,蒙慕接过。虽然看似寒冰,但温润的触感如同一块乳酪。晶莹剔透的玉牌上刻有一道浅碧色的雷咒,这便是道静身份的象征,也是他危急时刻的保护。
“是风雷击走了他,所以我也不能确定他是想杀我还是有其它目的,比如勾起我身上的封印。”
“是化蛇吗?”蒙慕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毕竟这位大妈想捉住道静的心还是锲而不舍的。
道静想了想,摇头道:“不是她,却也是凶魔之流……”
他突然坐起来,惊呼道:“是饕餮?!”
☆、第三十四章 诸事不吉
“……他死了啊。”
“你怎么能确定?”道静还是不放弃自己的认定,执着道:“你亲眼看到了吗?”
蒙慕对这一点还是有信心的,他提醒道:“我是没有,不过鹿箭妹子当时可在场呢。她确确实实亲眼所见,是你师尊亲手杀死的他。”
“我总觉得他没有死……”道静按着额角,拧眉深思。
自己身上的封印极有可能是饕餮所设,他与师尊当年交情不错,也曾共同研修法术。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自己身上的封印和被抹去的记忆,手法与师尊类似。
“啊?”蒙慕失笑,对他的想法感到很惊奇,莫非这位孝子现在开始怀疑起他师尊来了?
道静并非怀疑他的师尊,他也说不清自己的感觉。或许这只是一种直觉,又或许这是源自自己败于化蛇的不甘心。
然而蒙慕却猛然间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性,他刚刚转暖的心里再次凉透,干巴巴的笑了几声,转移了话题:“说云苏呢,怎么越扯越没边儿。这次说准了啊,王屋山无功而返全是因为他,可怪不得我啊。”
虽然掷地有声的为自己辩白,可蒙慕说着说着心又虚了。他猛然间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件大错没有交待呢。
“哎呀,可让我怎么做人啊……”
这件事如果瞒下来,道静是不会怎么样,自己心里的关卡可过不去。反正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由他去吧。
蒙慕心一横,索性把恋君轩下毒的事坦白了个一干二净。
天光霞影散开去,一轮新月挂窗棂。侍女轻手轻脚的进来点了灯,在案上换了壶新茶。
时光从容,奈何心不静。
“你打我一顿吧,这样我的心里还能好受些。”
道静一如既往静静的望着他,那眼神里七分安然三分笑意。他的眼皮很薄,每当生气或者高兴的时候,都会泛起淡淡的粉红色。
可是现在,却是一片莹白。这份淡定,让蒙慕害怕。
他不想打人,也并不生气,只是有些小小的惊讶。
“既然没有必胜的把握,为何要独力救和松?”
蒙慕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道静关注的居然是这么一个细节。左思右想不放心,还是一个劲儿的解释,让他千万不要生气。
道静简直无奈,其实他并非毫不在意,而是从来遇到过这种事,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正确的反应。向来平顺安稳,他更习惯于微笑或者沉思,从来没有过蒙慕这般激烈的大喜大悲。
手臂上的伤疤开始愈合,有些轻痒。当初被穷奇伤害的时候,他也是很茫然的。
“下一次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最好没有下一次!”道静这样跟自己说。
不过蒙慕显然还是难以释怀,他最最最不愿意的,就是伤害到道静。这一刻,倒是把东海仙人的话记了起来。他说道静迟早要来接管沃野,蒙慕当时有些不平,可是此时此刻这种不平悄无声息的转化成了庆幸。
若是把沃野交给道静,自己也能减轻一点愧疚吧?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一时无语,有不知名的鸟儿归巢,啾啾轻鸣唤回了蒙慕的神思。
他轻轻的撩起道静的袖子,查看那道丑陋的伤疤,心酸的轻叹。
“我其实一直想着,可从来都不敢提。”不过这份伤感维持不了多大一会儿,就听他话锋一转,戏谑道:“你可倒好,给你端药你就喝,他说的话你怎么就那么听呢?”
“其实也没有。”道静望着自己的手臂淡淡一笑,轻声道:“见过了南极夫人后,我心里的念想就放下了。既然已经放下,我又为何要跟自己过不去?”
“这么说,你并不打算怪罪穷奇?”
“当然……”
蒙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道静。只见他眉目一挑,眼中精光闪过,冷冷的接续道:“是不可能的。
“师尊曾说过:‘人的虚或实,真或伪固然在于心,但没有不在行动上表现出来的,只要细心观察就不难发现。’这一刀是小事,未必一定要追究。然而我跟他的这笔账,要慢慢算。”
见蒙慕不自然的缩了缩脖颈,道静立时收敛起乍现的锋芒,回复温和的态度,漫声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啊,恋君轩平白无故为何要对我下毒呢?”
显然,蒙慕的一五一十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和盘托出。真正的原因,他可不敢说。
“这个嘛,呃……”
道静狐疑的看着他,眼见着他鼻尖有冷汗冒了出来。不知怎的,恋君轩的样貌出现在了道静的眼前。一举手一投足间,不自觉的流露出昭然清华,他不像是个普通的凡人。
想到这里道静忽然明白了,可意识到的这种可能性却让他皱了眉,于失神之际发出一阵无奈又不可思议的笑叹。
“没想到啊,没想到……”
蒙慕万万没料到道静会是这种反应,一时间冷汗狂流。正在心虚无措的时候,黄长老的出现适时解救了他一把。
黄长老带来了一个消息:公主与清虚真人来了,此刻正在紫薇阁。
“偏殿那么多去哪里不好,你怎么办的事?”蒙慕脸色惊疑不定,语气不自觉的重了些许。
对于这位好说话没架子的大王,黄长老向来是规劝他要自知身份贵重,简称自重。可是当大王真的端出上位者的姿态,他又有些受不了了。
“大王息怒,清虚真人持玄逸上仙的宗荣剑而来,指名要去紫薇阁的。”
这下蒙慕没话反驳了。一柄剑代表不了什么,自己不是刚刚才听说一个假传口信的例子吗?然而明知道有这种可能性,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