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三秒作出判断：听他的应该没错。
而后他直接叫过服务员点了两个芒果布丁，顺便没收了她拽在手里的优惠券，身体靠进沙发里，咬着嘴唇笑着：“不用谢，这顿你请客。”
他嘴唇薄薄，笑起来尤其英俊。
她顿时傻眼。
夜晚，远郊，零星小雨将许多客人困在冷气十足的店里。
山上灯光稀疏，有点与世隔绝的感觉。
静萤坐在靠近落地长窗的柔软沙发里，享受任由冷气打在额头的舒适感觉。
“颜老师，你为什么不大学毕业的时候出国留学呢？”
她仔细的打量他好看的脸，他的好看并不是单纯的英俊，更多的是炯炯有神的双眼与镇定自若的气质，不说话时有些高冷，但只要笑起来就完全像变了个人。她很喜欢他的眼睛，干净又有神彩，明显的双眼皮，很少见到男生有这么好看的眼睛。
“嗯……这个问题蛮复杂的，原因很多，最重要是当时没什么钱，”他挑起一大块布丁放入嘴中，“那时的我应该会选择给我奖学金最多的一所学校，那样我就会很被动，我不喜欢被动。”
“那你后来是不是挣了很多钱？”她凑前去弱弱的问他，长长的睫毛把她的眼睛装点得格外美丽。
“这个我可不告诉你，”他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吃布丁的动作停了下来，“不过，从去年年底开始我除了周末兼职去教一点英文之外就几乎没工作，等我去了美国估计够资格申请社会救济金了。”
她咀嚼布丁的动作突然就停住了，皱起眉头一脸不解。
“额……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小朋友，怎么今天你这么多问题？”他用有些逗趣的表情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突然感觉非常熟悉。
很多温暖的情绪涌上心头。
静萤脑门上灵光一闪，心内心无限欢乐，原来他这个时候的表情是这样，两条眉毛因为蹙眉会倒八字的动一下，像受了什么小打击一样。
“有吗？那究竟你为什么要去？”一个人跑到陌生的国家呆几年，家人朋友全不在身边，想想都觉得好寂寞呀。
“是呀，为什么呢？”他很认真的思考起来，一脸想不出来的表情。
额……不会吧……
“卢俊说我这人就是喜欢瞎折腾，现在想想还蛮有道理。”他摸着下巴得出结论。
得，看出来了，他并不了解自己，卢俊才是他的贴心小棉袄。
不过说喜欢折腾？辞职出国求学毕竟不是出国旅游这么简单，听二哥说现在好多海归回来都找不到好工作，这些他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放弃已经拥有的现在，并选择在接下来的几年，去付出巨大的代价？
“你是不是不满意现在的生活？”她开始猜测。
他看她的眼神变得深邃，继而微微点头，“我不想過很普通的生活。”
他的话让她陷入沉思，表情格外认真的开始帮他做一些分析。
“嗯，在我看来，你是很愿意为自己目标努力的那种人。虽然现在你每走一步都不容易，会有风险，都是挑战，但如果走过去就会给你带来巨大的满足感。”
他看着她清澈的双眼，那双黑亮瞳仁里映出的正是他的样子。经不住眼眸晃动，低头喝了口水。
“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她对他这句话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很勇敢，对于他的选择，她由衷钦佩。
“不管为了什么，我都祝你梦想成真！我也会加油的，明天的幸福，今天努力。” 她重复着高考前他用来鼓励她的话，非常认真的举起水杯想要和他碰杯，“颜老师，谢谢你以前的帮助，我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帮上你的忙，但是只要是需要我杜静萤的地方你一定不要和我客气。”
他明白过来她对他的感激。
握杯的手指有一瞬间的僵硬。
“嗯。”咬着嘴唇，声音轻得好像一朵花开的声音。
他的身体微微向后靠了一些，目光快速扫过桌沿。
一眨眼。
淡淡柔和目光里多了几分生动的光芒。
脸上的笑容只是微微起了变化。
“原来你是这么理解的。其实，那时的我工作比较忙，刚好需要休息，偶尔陪你聊聊天出出主意什么的，很大程度上也是在满足我个人的虚荣心，所以你不必太在意。”
他拿起自己的杯子与她碰杯，耸耸肩自嘲般将杯中饮料喝下。
“别想太多，快点吃，我等着送你回去呢。”他一句带过，脸上线条不再柔和，“还有，别再喝水了。”
她品尝着布丁的小舌头一抖，差点咬到自己。
他看着她吐舌头扇风的样子哭笑不得。
“小朋友，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她马上点点头，眯眯眼笑了。
“颜老师，听说你拿过大学生英语竞赛一等奖又被保送研究生，是不是真的？”
“嗯。怎么了？”他用很自然的语气反问，“你是想和我比吗？”
她被他的疑问句呛到，又没有底气呛回去。这个人怎么能变化得这样快，就连放狠话也能说得那么自然。
“就问一下而已。” 我和你比什么呀，比谁年纪比较小吗？
他又笑起来，一脸我在逗你的表情。
“你还有问题想问我？”
她点点头，开始进入正题。
“我小叔把你说的好厉害，但是，人总是有很多面的嘛。你能不能和我讲讲你文化上落后的地方，生活中阴暗的角落，或者是人格上有缺陷的地方也行。”这样等你不在场的时候，我就可以拿这些去搪塞我小叔了。
他愣愣的看着她陷入思考，似乎绞尽脑汁：“我想不到。”
“Oh，人不能正确的认识自己并超越自己是最大的可悲。”
“小朋友，我发现你有时候很可爱啊。”他咧嘴笑起来，笑得完全不能控制。
“就最后一个问题，”餐前小吃铺垫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上正餐了，她拿纸巾擦干净嘴后才缓缓道来。
“你也知道的，我初中来这边读书的时候非常不适应，严重偏科，那时候有个……朋友误导我说是英语老师教的不对，所以我语法课老是睡着，后来又逃了几节课。总之，我一点都不喜欢英语，每次看课本都看不下去。我同宿舍一个女生非常厉害，她的信仰就是学习，她的圣经就是牛津高阶英语词典，她教过我一个学英语的方法但我总坚持不下去”，她非常苦恼的向他询问，“你说我是不是没有学英语的天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帮我？”
他又再次笑了起来，“小朋友，你有没在网上看过这么一句话？——以你努力程度之低，应该还轮不到拼天赋。”
虽没听过，但是大脑已经开始飞速运转。
努力太低轮不到拼天赋？
“什么意思？”
她思索的表情一瞬间僵硬在脸上。
“你也和我小叔一样觉得我太懒了？”
没有预兆的，她突然就被他那句‘以你努力程度之低，应该还轮不到拼天赋’伤到了。
他怔怔的看着她，傻了眼。
对视中，她眼底闪现出很复杂的情绪。
惊讶。
难过。
生气。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对你敞开心扉，你却嘲笑我！
郊区夜色很深。
山上的夜晚，黑色浓郁深邃，树木的疏影在风中摇摆，不时传来野鸟或凄厉或怪异的叫声。山峦像是沉睡的巨兽，夜风是它起伏的呼吸。
车上。
放着很轻的音乐，如同天亮时分田野上淡淡的薄雾。
颜少明开车时非常沉默。自她刚才那句客气的‘我们回去吧，麻烦你了’之后，他沉默了，回了个好字，便没再说话。
她低头咳嗽着编写短信，刘海淹没了眼睛：
‘娜娜，帮我拿点感冒药，我有点发烧，很不舒服，谢谢啦。’
从门萨多出来后，她开始不停的咳嗽，额头发烫、鼻腔不停呼出灼热的的空气，十分难受。
“之前你小叔好几次和我提到你，”他很自然的说，“他很关心你，对了，如果你需要用笔记本电脑的话，刚好我有多出来一台……”
“不用了，谢谢你，”她闷闷的压抑着喉咙里想要咳嗽的冲动，嗓子已经非常嘶哑：“我要自己想办法挣得我的新电脑，我已经决定了的。”
“噢，这样啊，你真的不考虑让我赚点回老家的路费？”
“……”静萤马上发现了自己的自作多情，原来你是想卖给我，不是送给我啊。
她被他噎到了，一顿猛咳，说话都断断续续的，“颜老师你……你老家在哪里？……回去要多少钱？”
他把车快速的停在了路边，衬衣领口在夜色里敞开着，她看到他一脸故意逗她的表情。她总觉得，是不是刚刚自己回答他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上当了。
他看着她，夜风从窗外不断涌入，吹乱她的发，她潮红的脸如同微醺的蔷薇，长长的睫毛好像蝴蝶美丽又脆弱的触须。
他将手背贴上她的额头，一脸笃定的得出结论：“38度9，要去医院才行。”
静萤看着他笑了起来，咳嗽都忘记了，“你这么专业？连0。9都能测出来？。”
他这时对她说，“你总算笑啦？现在心情好点了吧。”
静萤愣住了。
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所以，刚刚，从之前到现在，他都一直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是么？
而当她刚反应过来这个事实时，他又说了一句话。
“刚刚惹你生气了，不好意思，我只是在开玩笑，一下忘记了你会怎么想，抱歉啊，”他收住笑容，眼睛认真的看着她，“我没有小看你，萤萤。”
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的内心是极真诚的，仿佛将真心摊在了掌心上面还写着任君阅览几个字。
她的内心被深深震撼。
颜少明这是在向她道歉？道歉前还用特意问她要不要他的笔记本电脑，他明知道她会误以为他是想送她的。她觉得，在某些说不出来的方面，他们两个的差距，就像马里亚纳海沟一样深。
这些思考都滞后于表反应，听他这么说的那一瞬间，她心里立即就内疚了。
“是我自己一提起英语心情就不太好，是我不好，你也别往心里去啊。 ”
颜少明应了声，笑得很轻松的样子，重新启动汽车说要带她去医院挂急诊，路上任由静萤百般阻挠也没用。
医院。
四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安静的走廊，清冷的空气，忙碌的护士不时出现在输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