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眯的桃花眼蓦地瞪圆,墨颜一翻身猛踢过去,吼道:“滚!”
十五、
他怎么会是这种人?!
墨颜忿忿地插戳着碟中的蒸鱼,凳子上加了厚厚一层棉垫,坐起来才不那么硌人,可是对于才受了重创的某个部位,再舒服的垫子也比不上那人结实温热的大腿。
“怎么了,墨颜?”沈烟清停下筷子,不解地看着他,“不合你口味么?”
墨颜摇摇头,抓过一只雁翅狠咬一口,把它当成苏慕情的爪子。
沈烟清盛了碗汤给他,浅笑道:“吴堂主年逾不惑才得一子,自然要大宴宾客,楼主去露露脸也是应该的。”
人家生了儿子,他去凑什么热闹?!
晌午云雨过后,打打闹闹便到了晚膳时候,原本想撒赖让苏慕情喂他吃饭的,谁想到那厮慢条斯理地戏弄他到掌灯时分,才冷不丁想到要去喝吴家儿子的满月酒,于是满心期待的小猫妖便被抛下了,幸好有沈烟清来陪他进餐,使他不至于积郁成疾。
食不知味地扒拉完一碗米饭,墨颜无聊之余,巴着沈烟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三句两句,聊到苏慕情身上。
早已情根深重的某人立时浮现一脸傻笑,痴迷中又有几分气恼,在沈烟清了然的目光中变得拘谨起来,低下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喃喃道:“我没想他,他老是气我。”
沈烟清叹了口气,唤丫头进来收拾杯盘碗盏,然后给墨颜讲了几个江湖故事,不一会儿,墨颜呵欠连天,换洗了之后先上床歇下了,沈烟清替他掖好被角,守在床边。
——恶名昭彰的采花贼孙怜雨前些日子在扬州太守府犯了案,太守千金被活活凌虐至死,死状极为凄惨,太守震怒,下令严察,全扬州城宵禁,不单有女儿的人家提心吊胆,那些面貌清秀的男子也开始人人自危——墨颜的容貌堪称极品,又心性单纯无防人之心,观叶楼虽戒备森严,沈烟清还是放心不下,便亲自守在他身边,直到苏慕情回来。
当时已是深夜,墨颜沉浸在黑甜乡里睡得比猪还死,苏慕情朝沈烟清点点头,轻道了声辛苦,送他出去,阖上门。伸了个懒腰,他也倦了,飞快地解去外袍,脱靴上榻,抱住墨颜温热单薄的身体,打了个呵欠。
墨颜动了动,伸手环住他的腰,梦呓般低语:“慕情……”
“嗯?”苏慕情鼻尖蹭上他的脸蛋,隔着中衣轻拍他的背脊,轻声道,“吵醒你了么?”
墨颜低哼了一声,吸了口气,含含糊糊地问:“你喝酒了?”
“嗯。”苏慕情弹弹他的额头,不怀好意地凑上去,问,“你想不想也尝尝?”
墨颜睁了睁眼,又闭上,柔顺地抬起头与他深吻,厮磨毕了,突然问:“慕情,你是不是也想要儿子了?”
苏慕情撑起头,把玩着墨颜的耳垂,不明白这小妖精是哪根筋搭错了,便随口道:“想要,你又生不出来。”
公鸡不下蛋,男人不生子,公猫嘛,自然也是不生仔的。
墨颜撑开酸涩的眼皮,不服气道:“这有何难?别忘了我是妖精。”
苏慕情愣了一下,一手抚上他的脸颊,胸口有暖暖的东西涌上,他低下头吻住墨颜,哑声道:“别说傻话了,睡吧。”
缠绵中,似乎听到淡淡的一声哼,修长的手臂紧紧勾住他的腰,漫漫长夜,贴合的身体一刻也舍不得分开。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小婴儿呱呱坠地,一指一甲,身体发肤都极大地耗损着母亲的元气。
那是凡人女子的必经之路,至于修炼成人形的小猫妖,过程简单得让人咋舌不已。
那夜之后,第三天,苏慕情后晌从商行回来时,看见墨颜正趴在床上逗弄一个粉嫩嫩的小婴儿,他一进屋,差点叫出来,惊问:“这孩子哪来的?”
墨颜回头看他一眼,招招手,答道:“自然是我生的。”
苏慕情嘴角抽搐几下,上前细细端详,那小婴儿长得十分精致悦目,也不怕人,小手一直想抓墨颜的衣袖,墨颜被逗得咯咯直笑,苏慕情深吸了口气,揽住墨颜的肩膀,柔情满溢,低声道:“真是你生的?”
“那还有假?”墨颜扬起得意的笑容,凑上去亲亲苏慕情的脸庞,道,“天地造化,我半颗内丹融和了你我的精气,才生出这个孩子的。”
修炼之人的异能他一时也理解不了,将信将疑地抱起那孩子,苏慕情心中有难言的感动,笑道:“取个名字吧。”
墨颜点点头,偎在他身边逗弄着婴儿,道:“苏颜,如何?”
苏慕情不禁失笑,亲昵地捏捏他的脸蛋,宠溺道:“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生的,小妖精!”
墨颜脸一红,低下头去,苏慕情只当他羞涩,也没多想,叫小双进来给孩子换襁褓,却从衣服里掉出一张绢纸,苏慕情好奇地捡起来,低念出声——
“……罪妇陈氏,未婚有子,不能见容于亲族,孽子无所养,忍痛抛弃于野,望好心人抚育成人,贱妾无能,愿来生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墨颜越听脸越白,苏慕情越念脸越黑,小双换好婴儿襁褓,识趣地把他抱了下去,墨颜的头快低到桌子下面,后悔拣到之后没先打开被褥检查一番,苏慕情一手挑起他的下巴,似笑非笑,沉声道:“说吧。”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十六
后园荷塘边,杨柳曳地,芙蕖初绽,几尾艳红的锦鲤游弋在树影中,追逐着岸边那人时不时抛下的鱼食。
“唉……”墨颜拍掉手上的残屑,四顾满园春色,依旧愁眉苦脸。
苏慕情已经有两天没搭理他了。
墨颜自知理亏,在那人面前低眉顺眼,又端茶又捶背地跑前跑后伺候着,结果苏慕情仍是一付冷冰冰的样子,一张俊脸板得死硬,拒人于千里之外。
晚上自然分房而睡,墨颜化作猫身,几次厚着脸皮蹭上床,结果次次被拎着后脖子丢下来,只好趴在床脚边,对着苏慕情半裸的结实肩背磨牙兼流口水。
——至于清晨时为什么会在那人枕头边醒来,就让他百思而不得其解了。
“他想记恨到什么时候啊?”墨颜趴在岸边,对一条吃得肚皮鼓鼓的鱼儿喃喃低语,“如果生得出来,我用得着出去捡么?”
那条鱼似懂非懂地看了看他,吐了个泡泡,墨颜会意,道:“也不是没有办法,现下自尽的话,下辈子投个女胎……不过等长到能生孩子的年龄,慕情早该儿女成群了,不行不行,太不划算了。”
那条鱼调过头去,尾巴一甩,溅了他一身水花,墨颜一把捞起它,呲牙道:“你也敢笑话我?!”
被他箍在手中的可怜鱼儿明白自己不幸成了出气筒,拼命地摇头摆尾,一双瞪得快脱眶而出的鱼眼满溢着忧伤,只差没流下两串晶莹的泪水以兹证明。
“算你识相。”墨颜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捏住鱼尾巴,把它倒着提起来,“你说,熬鱼汤给他喝,他会不会原谅我?”
可怜他只敢欺负比自己更没胆的东西,而那条祸从口出的倒霉鲤鱼闻言大惊,拼命扭动着身子挣扎起来。
“哟,小伙子,你捉我的鱼做啥呀?”身后传来中气十足的男声,墨颜吓了一跳,手一松,那条鱼“啪”地掉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跳回水中,逃之夭夭。
啧!
他回过头,对上一个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头,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五官与苏慕情有七、八分相似,特别是一双深邃明亮的眸子,虽然年老,仍不减半分精神。
墨颜站起身来,拱手道:“晚辈墨颜,见过苏老前辈。”
苏济呵呵一笑,捋了捋胡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问:“你是慕情的朋友?”
墨颜双颊泛红,支支唔唔地点了点头。
苏老爷子一向粗线条,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对面前这个清朗俊美的小朋友很有好感,基于讨好儿子的意图,他端出父执的身份,直想和墨颜套套近乎。
“慕情那小子,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厚实的大掌拍上墨颜的肩膀,“走走走,我带你找他去!”
墨颜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苏济伸手扶住他,好奇地问:“你不会武功啊?”
墨颜摇摇头,心里七上八下,大气也不敢喘,又怕失礼,又怕惹苏老爹嫌恶,真是左右为难。
苏济只当他是脸嫩怕生,寒暄了几句,也不勉强,一个人乐颠颠地去了桐叶楼,结果在楼前碰见一只皮毛黑亮,眉清目秀的小猫,瞪着两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想不到出去游玩了半年回来,他那个无趣到极点的儿子也会养宠物了——苏济笑得眼眯成一条线,抱起墨颜,哼着小调进了书房,洪声道:“小子,看看谁来了?”
苏慕情从满案卷宗中抬起头,目光如刺,蜇得小黑猫缩缩脖子,将脸埋入苏济臂弯中。
“爹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先派人捎个信来,好让孩儿前去相迎。”苏慕情口气淡然,又将目光放回到公事上,苏济抓抓头,嘿嘿一笑,问:“你生气了?”
“不敢。”苏慕情头也懒得抬,漫声道,“在陇州、柳州、舒州丢下的烂摊子我已派人处理,爹您尽管行走大江南北,观叶楼的名扬四海,苏老爷功不可没。”
苏济气短了三分,干笑两声,道:“不愧是我苏济的儿子,好胸襟!好气量!”
苏慕情皮笑肉不笑,道:“爹爹过奖了,孩儿可没有在艳红楼跟人大打出手的魄力。”
墨颜看得仔细,苏济的白胡子一根一根翘了起来,脸上虽然仍带着笑,话音里夹了几分磨牙的声音:“儿子啊……”
苏慕情叹了口气,突然振衣而起,电光石火间,苏济一手拎猫,单掌已击向苏慕情的胸口,后者堪堪闪过,却不知为何没有像往常那样迎头痛击、还以颜色,像是有所顾忌似地,只守不攻,过了几十招后,苏济猛然收手,问:“为什么不还手?!”
苏慕情翩然落座,继续提起笔来批批注注,完全不把自家老子放在眼里。
苏济灵光一闪,阴险地道:“你怕伤了这只猫?”
得到不耐烦的一瞥作为回答,苏济欲哭无泪——为人爹亲的居然还比不上一只猫受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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