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啊——”我拖长了声音，太久没有吃到肉，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马上就好，去餐桌边坐好吧！”妈妈说着，把锅里的炖肉盛进盘子里。
我一溜烟地坐在了桌子前。
那是我一生中吃到的最香的一顿饭。我把盘子里的炖肉吃得干干净净，虽然不像以前那样会加入各种蔬菜，但我顾不得那么多。爸爸妈妈把大部分都让给我，他们虽然也吃，却吃得不多。
直到吃完，我才注意到一个问题。
“小渊呢？”
“那孩子啊……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说是胃疼吃不下东西，我就没叫他呢。”爸爸说。
我“哦”了一声，怏怏地放下勺子。
我竟然没有想到给小渊留一点。
“今天很奇怪呀！不是没有吃的吗？这些肉是哪里来的呢？”
“你爸爸今天运气好，抓到了一只野鹿呢！”妈妈说。
“真的？那么说还有啦！”太好了，下一顿一定叫上小渊。
“吃吧吃吧，爸爸妈妈一定不会让小汐饿死的。”
吃了饭我去敲小渊的房间门，没人应，他大概是睡着了。我忽然有些困，回到房间倒在床上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觉得似乎有人在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我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玻璃般剔透的眼珠子映入眼帘。
这是……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那个看着我的人在我坐起来的时候轻轻往旁边一让，避开了和我的碰撞。
我瞪大眼睛，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揉着眼睛。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是我的弟弟——小渊。
除了一双眼睛之外，他什么地方都没有变。他失明的时候那种仿佛望着我的眼神，跟现在一模一样，清冷淡漠得有些可怕。
“小渊，”我叫他的名字，“你胃疼好一些了吗？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我的眼睛复明了，姐姐不高兴吗？”他反问。
“高兴，真的很高兴！”
“骗人。”
我愣住，伸出去的手也僵在半空中。
“姐姐，听说今天的午餐很好吃呢。”小渊咧开嘴，用一种近似于梦呓的语调问我。
“嗯！”我重重地点头，“是炖肉哦！妈妈做的炖肉呢！没想到爸爸运气这么好，抓到一只鹿呢！”
他的面容近乎透明：“啊，爸爸抓的鹿啊！一定很好吃吧。”
“是呀是呀，小渊没吃午饭，真是太可惜了！我都替你惋惜呢！”
“看样子姐姐一定吃了很多呢。”
我忽然想到自己什么也没给小渊留，一阵脸红：“那个……对不起啦，我太饿了，一时就忘记给小渊留了，小渊不要生气啊！妈妈说还有肉没做，下次我们一块儿吃！”
“哦，还有剩下的呢。”
我不解地望着他平静得有些诡异的脸：“小渊你怎么一点也不高兴？真的生我气了吗？”
他看着我不说话。
我被他诡异的目光看怕了，往床上缩了缩。
“可是姐姐，你觉得，像爸爸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有本事抓住一只鹿吗？除了猎人，星耀的平民根本不准携带枪支。”
这么说，好像的确是这样子。
“可是我相信爸爸，爸爸是超人！运气也是实力的证明！爸爸果然没让我们饿死！”
小渊看着我，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没有饿死？那只是你，不要用‘我们’这个词。”
“啊？为什么？”
他逼近我，那双玻璃眼珠在夜色下透着一种不祥：“姐姐，知道你们吃中午饭的时候我在哪儿吗？”
我被他逼到墙角，抓起被子：“不、不是在你自己的房间吗？”
他的声音犹如耳语般低沉：“不对，我也在餐厅里。”
“我、我怎么没看见你？”我的后背一阵发凉。
“你怎么能看得到我！当时你的眼里只有炖肉！我不过是鬼魂，一个看着你们香喷喷地吃下我心爱的宠物的可怜鬼魂！”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我不禁打了个寒噤。
第六夜 送你一颗不朽的糖（5）
“鬼魂？！你、你……”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怎么可能……
“哼，你那‘善良’的父母为了使你不至于饿死，把他们和我的约定忘得干干净净，把花花做成了美味的炖肉。我发现了，伤心地跑了出去，失足掉进被污染了的小河里，他们却因为怕被感染瘟疫而见死不救。他们这种……违背约定的人……真该死！”
“不！你不是小渊！你不是！小渊不会说这种话！”
“我当然不是什么小渊。小渊不过是一个被捡回来的孩子，已经被淹死了。有人给了我重生的机会……哈哈，连这双漂亮眼睛都是她给的呢……现在我不叫小渊，我已化作鬼，我叫鬼渊。”
“爸爸——妈妈——”我忍不住哭出来。
“不用白费力气了，他们不会来的。你认为我会原谅两个口口声声和我约定，最后又失约害我被淹死的人吗？”
“不——不——”
“亲爱的姐姐，下一个就是你了。”
话音刚落，我胸腔里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炸裂，我无力地垂下手，仰面倒在床上……
被子从头上滑落，我最后看到的是鬼渊恶魔般的笑容，以及窗外苍凉的月光。
一阵天旋地转，我从那似梦非梦的幻境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飘飞的樱花，以及鬼渊扭曲的脸。
他并没有看着我，也没有看加茂和绫司蔷，而是注视着另外的地方。
那棵血色的樱桃树下，站着一个小女孩。
那个跟我拥有同样容貌的小女孩。
“鬼渊，叫你别做多余的事情不是吗？难道你忘记了与十六夜的契约和我的恩情了吗？”
鬼渊瞪大眼睛倒退了两步：“真葵大人……你……”
小女孩咯咯地笑，笑得花枝乱颤。她笑着朝前走，走到巨型蜥蜴旁边停下来，伸出小手，轻轻地抚摸蜥蜴粗糙的皮肤。
“你的宠物一直乖乖的呀。”她笑着转头，指向鬼渊旁边的知更鸟笼子，“可是你抓着我的宠物干什么呀？是准备给你的宠物当食物吗？”
“不……真葵大人，那是为了引柚衣出来的诱饵。”
“那是重要的钥匙啊，要是受到损伤，影响了十六夜的计划怎么办？”
“这个……”
“鬼渊，你还记得十六夜的规矩吗？”
“……”
“没用的人，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死！”
她缓缓地说着，小小的手已经插入了巨型蜥蜴的胸腔。
鬼渊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而痛苦，他无力地弓下身去，剧烈地咳嗽着，咳出来的都是殷红的血沫。
而那边，真葵的手已经从蜥蜴的胸腔里退回来，手里捏的赫然是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柚衣，其实你该感谢我。由于我的出手，让你们逃过了被鬼渊‘降界之术’杀死的劫数。”她垂下眼睑轻声说着，似笑非笑。
“这个是……”我吃惊地望着她手中的心脏。
“鬼渊真正的心脏。为了防止身体被彻底破坏而死去，他把自己的心脏和蜥蜴的心脏互换了。”
鬼渊的身体已经缩成一团，似乎再也无法承受痛苦，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小女孩，连说话都十分艰难：“真葵大人……为什么……明明我那么相信你……”
真葵讽刺地笑了：“你上次相信别人，被你的家人所骗。没想到你竟重复地犯错误，我该说你可怜呢，还是应该连回答你也免了？”
她说着，手指慢慢握紧，那颗心脏承受不了如此大的力道，瞬间破裂。
鬼渊发出一声惨叫，仰面倒下。
他的眼神变得迷离，变得飘渺，大量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滑下来，凝成奇怪的形状。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话。
我冲过去蹲下身，凑近他，才听清楚他断断续续的呢喃。
“姐姐……其实我一直、一直知道的……你床下的箱子里，有一盒豆豆糖……我好想吃……好想吃……”
我的眼眶一湿，视线变得模糊了。
我在衣兜里左摸摸，右摸摸，终于在兜底摸出一颗已经化掉的奶糖，放到他的手里。
“糖！糖在这里！给你吃！”
他似乎想曲起手指握住那颗糖，可元气流失太多，他已经难以卷动手指。
我忍着眼泪把糖剥开，放到他的嘴里。
“小渊……糖好吃吗？”
“好……甜……”两个字颤颤巍巍地吐出，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的泪无止境地掉落，大颗大颗地，染透了周围的土地，滴在了知更鸟的金丝笼子上。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大概永远不会明白鬼渊的悲伤。
被最重要的人背叛的……那种悲伤。
“我们的更纱大人还是那么善良啊！”
“啪啪啪——”随着几声没有诚意的掌声，真葵走到我面前来，歪头看着我：“同情敌人这种行为，我是该说你愚蠢呢，还是该说你伪善？”
我抬起头，怒视她的眼睛：“不论好恶，任何人都没有剥夺别人生命的权利。”
“哟！你当你是圣女？说话听着像是在传教。”她停在我身边，提起知更鸟的笼子，“算了，虽然过程我不太满意，但是三夜的任务好歹是完成了。女神之泪是唤醒钥匙的机关——可是没想到你的眼泪如此廉价。”
“你要对小更干什么！？”我扑向她，却被她轻轻跳开，我重重地摔在地上。
“柚衣！”绫司蔷和加茂赶来把我扶起。
真葵对我露出笑脸：“说对了，我不仅要对你的鸟干什么，我还要对你，对你重要的人干点什么。”
说完，她抬起手指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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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 记忆是忘记的前奏（1）
……
更纱……你不明白……你永远也不明白……我的更纱……永别了……永别了……
……
“凉！”我从床上坐起来，望着房间里熟悉的陈设，发了足足了三分钟的呆。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