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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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行-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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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厉闻言眸色渐沉,将手里剥了一半的桃子丢在一边,缓缓接口道:“假如冒充商山四怪的是同一个人,那人将他们的身形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处心积虑。而且只看了四眼就能记住剑上心法,小歌,这人有多可怕?”
  姬燕歌深深地长叹一口气,似是下了极大决心,发问道:“会不会是沈秋水?”
  唐厉一愣,瞬间回过了神,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小歌,你脑壳总没有坏吧?就算言语能够骗人,举止神态却骗不过人,这样皓月清风的武当少侠,他怎么会杀人?”
  姬燕歌心里也绝不相信是沈秋水所为,听到这话不禁舒了一口气,仿佛唐厉说的就是至理一般,稍觉宽慰。
  唐厉毫不客气地伸手顺走一块芙蓉糕吃了,道:“这话你还告诉过谁?”
  姬燕歌叹了口气,自从听到“青衣人”一语后,心里便有个结难解开,托腮怅然道:“就是你啊。”
  唐厉一听,顿时展颜笑开,分明少年人的一派明朗,继而道:“你想想看,凶手总会用最擅长的手段杀人。譬如你用剑,我会用暗器。你说那康太泰被术法杀死,怎么会是沈兄?他却是武当术宗弟子……嗯?术宗?”
  术宗!
  姬燕歌心中又徒然一凛,忽然间,这些天她脑海里的无数念头与怀疑拼成一幅完整的画面:剑伤,那尸首上两寸来长的剑伤。
  她见过的,那是沈秋水的忘生剑法。
  以慢敌快,最是利器。
  青衣人,术法和剑法,尸首上的剑伤,那样的轻功。
  姬燕歌心中一阵大恸,恍然似是身在梦中,不知所以。
  沈秋水……如非耳闻目见,她至死也不会相信,至今也不敢相信,那个温然如水、玉竹临风一般的少年;那个像书生一般纤弱,言语温存,手执玉箫信口吟诗的少年。
  分明那么温润如玉,俊朗而正义坦荡的人,竟然是那个杀人凶手?
  他这般心计深沉、处心积虑,她却在群豪面前为他作证,甚至痴心妄想,竟想不顾昆仑教法、负尽天下纲常礼矩,差点为他做出贻笑百年的荒唐举止!
  他好,他很好。
  唐厉见她脸色不对,不由心疼,忙道:“若真是要夺剑,那天在武林会上他已拿到了黎阿剑,为何还要还你?小歌,你别哭,别哭……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一面拿着小手绢给她拭泪。
  沈秋水,你竟一点儿也不愧疚,一点儿也不在乎?只要你开口,黎阿剑给你何妨,寒虬剑给你何妨,什么都给你又何妨!只要你说一句话,开一开口。
  若真是如斯伪君子,难道从一开始,竟已设计好了这个局?
  沈秋水。你还想怎么样?
  唐厉眼前一晃,却见姬燕歌已脱开他的手掠出客栈外,拦了两个武当弟子问道:“你们沈师兄哪里去了?”
  那弟子不知缘故,只道:“大师兄和师兄师姐们已回武当去了,这会儿怕是已到云山渡……”
  他的话还未完,姬燕歌已骑着青鹿,向北急奔追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大千世界,也许真有一条川叫做忘川。忘川之上,归息崖的云烟游离飘渺,沈秋水策马渐渐行远,仿佛即将走入一个红尘外的天地。
  “沈秋水!”
  姬燕歌掠下青鹿,使出轻功点花踏叶,转眼已拦在他面前,凝眸望着那袭青衫隐隐,艰难地缓缓开口:“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落花有意,流水未必无情。沈秋水见她此刻郑重非常,只道为了那些小儿女情愫,便道:“姬师妹有什么话说?”
  姬燕歌心下蓦地一凉,道:“我来问你什么,你难道不知?外表像是清高得万事不沾身,其实设计别人于股掌之中,一朝得逞便不告而别。沈秋水,你好狠毒!”
  沈秋水闻言一怔,随即心下微微苦笑。他有怀抱,却只够容纳天地山川;他有温暖,却无法供她遮蔽风雨。
  可惜他饱读道藏经典,二十年的修为心识在面对这种情愫时忽然崩塌,像一只猫儿怯怯地伸出爪子,明知不可碰,却忍不住悄悄地招惹。不料被她今日当面质问,只有默然无言。
  姬燕歌见他不语,只当他已经默认,登时一阵道不出名的苦涩缓缓铺开,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从头到尾,你不曾动过一点心念,不曾有过一点愧疚?”
  沈秋水涩然开口,缓缓道:“是我愧对师祖训诲,不配做一个正人君子。是我的痴贪之念,姬师妹何罪?”
  姬燕歌不料他坦然承认,甚至没有任何辩解。可哪怕听见亲口承认,这个杀人凶手依旧眉目温存,露沾青衫,她也依旧忍不住地心动、贪恋。
  姬燕歌心下大乱,手紧紧攥住拢在袖中的剑,挣扎许久,却终是舍不得对他拔剑,一时眸色逐渐氤氲,反语道:“好,好。只盼你用这样的手段成为武林盟主,少趋时日,再当得天下共主!”
  沈秋水眼中闪过一丝惶然失措。
  姬燕歌道:“现在,现在你没有话对我说?”
  沈秋水道:“没有。”
  姬燕歌追问道:“你竟不后悔?”沈秋水压抑心绪:“我不后悔。”
  姬燕歌怔了片刻,猝然转身。好,我会去解释一切,而仇无名会替你顶罪——由你的杀亲仇人代你受天下唾弃谩骂。
  沈秋水,这就是你的复仇吗?
  青鹿像一抹迤逦在忘川边的影子,踏着秋光落叶一路远去了。
  姬燕歌伏在鹿背上,仰头一望天上往来的流云,心下一阵怅然惶然。师父一直说空明寂灭,现在的感觉就是空明寂灭吧?她想。
  骑鹿在蜿蜒的山道上走了半个时辰,太阳伴着午后秋暖逐渐西移,衬出山崖下一个策马留驻的影子。唐厉骑在马上等她走近。
  两人从日暮走到深夜,从云山渡口走回洛城之郊,唐厉耐着性子放马缓行,一路竟能落落少言而不去打扰她。等到了洛阳城外,才察觉时近中秋,今日是远近闻名的西京灯会。
  姬燕歌轻轻一皱鼻子,闻到在中原最爱吃的栗子糕的香气,此刻却也没有食欲。
  偶一抬头,却见洛城东西两市花灯攒簇,道铺香尘、宝马华车,灯火煌煌之间一抹明月青光映在中天,照着盛装出游的痴男怨女,自是在昆仑从未看到过的人情繁华,一时也不由看怔了。
  姬燕歌刚想开口,却被身后人忽地一撞。
  刘玉川刘鸿云兄弟在小九庄闲来无事,约了几个唐门朋友一同看灯。刘鸿云收获了唐厉一个白眼先是莫名挠了挠头,等看到他身边的姬燕歌,才回头朝刘玉川夸张地口作“哦”状,当即挤眉弄眼地撺掇道:“老大,你们先挑灯,你们先!”
  姬燕歌心下稍慰,道:“什么叫挑灯?”
  唐厉见她有心思说话,立刻来了精神,指着结成五色彩绦的挂灯绳,道:“你看,灯绳上挂着各色灯笼。”
  刘鸿云暗暗对刘玉川使了个眼色,心道:这句不是废话吗,姬姑娘有眼睛,岂能看不明白?
  又听唐厉接着道:“灯会上总有各家灯坊做花灯出来比赛,这叫做赛灯。然后这些灯笼就被挂在灯市上,离地十二尺高,花些银子就能买下,让灯匠挑下给你。
  “当然,要是有本事自己挑灯,便可以不用付钱。
  “怎么样,中原的灯会不错吧?”
  姬燕歌听他喋喋不休了许久,只道:“还不挑下来?”
  唐厉当即朝她一笑,纵身一点便已掠出,看着半空中各色灯笼:“这个怎么样?”
  刘玉川皱眉看了看:“老……老大,那个好像是麻姑捧寿,不要不要!”
  唐厉放下那灯笼,望着彩绳上成排灯笼,喃喃自语道:“这个颜色太素,不好!那个点歪了龙睛,不好!这个是不是有点大……”
  一旁观灯的小姑娘结着双丫髻,一见这情形,拉着身边妇人道:“娘亲你看!有人在天上飞来飞去,妖怪!”
  刘鸿云一听,赶紧放声喊道:“老大,老大!差不多了,下来!”
  唐厉这才托着一盏竹骨十二瓣莲花灯稳稳落地,自然赢得周围一片响亮喝彩,等一看灯架上系的绸条,却皱了皱眉道:“‘平安喜乐’?”
  姬燕歌凑近一看,道:“平安喜乐有什么不好吗?”
  唐厉摇头道:“我记得应该有一条……”
  话未说完,却见刘家兄弟也提着一盏灯笼落地,刘鸿云凑近一看,登时脸色通红:“大哥,我让你别拿那……”
  刘玉川也是脸色大窘:“住嘴!”
  刘鸿云兀自道:“‘缘许三生’,这这这是什么破签!给咱们何用!”说着当即挨了兄长的爆栗:“还不住嘴!”
  唐厉见状耸了耸肩,拉着姬燕歌到一边向灯匠借了笔墨,执着她的手便在灯上一笔一划题下两人名字。
  姬燕歌疑道:“这也是中原的规矩?”
  唐厉却大着胆子伸手将她环在怀里,下巴抵在她颈间温存摩挲,仿佛忠于主人撒娇的大狗,得逞似地闷笑道:“是啊。”
  姬燕歌向来视他做知交故友,打架玩闹毫无禁忌,这一举动却明显不在玩闹的范畴内,此刻心下莫名一乱,脸红道:“快放开,我要回客栈!”
  唐厉索性演得没脸没皮,微笑道:“不放。”岂料肋间一麻,姬燕歌已点了他的穴道,气哼哼地返身骑着青鹿就走。
  唐厉心下一愣,呢喃道:“还真走啊……”却也无法,赶紧将灯笼一提,策马追着去了。
  隔绝了一切繁华,清冷的月色从客栈后院斜斜照入,才提醒人们这是个冷寂的清秋之夜。
  姬燕歌忽然停住了脚步,她在青鹿的眼中看到了异色。
  人会欺瞒、会失察,惟有灵畜,才无欺于人。
  有人。这个人隐藏得很好。
  姬燕歌开口:“谁?”
  数道碧烟像天罗网一般朝她罩来,姬燕歌纵出真气一催,碧烟当即化成一袭碧纱散去:“出来!”
  一个人摇着乌木扇从暗处走出来,这个人她认得,他是药王谷弟子叶英杰。
  姬燕歌在和沈秋水回昆仑时曾在药王谷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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