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炤易了然笑笑,看来,师弟们的痴缠,并非完全没有一点效果。
走到萧逸的身旁,在另一个石墩上落座,萧逸转过了头,安静的看著身著布衣的旧主,但见对方那双睿智的眼淡然的看著自己,仿佛什麽事情都知道,却聪明的选择沈默,也或是他想要他先提起。
不自觉垂下了视线,萧逸沈默片刻,方徐徐开口:“我……看不清他们……”
以往,他并不需要看清一个人,因为在他眼中人也只分两类,一类是绝对权势的象征,自己死也不能背叛的主子,他不会也不可能看的清的人;一类则是任务目标,或查探,或暗杀,他也根本没必要去看清的人。
至於其他人,在他眼中他们或许算不上人,同桌椅花草一切死物一般之於他并无干系和意义。
肖氏双子的强势介入,给他狭隘的生存世界带来太大的冲击,模糊了他的人群定性分类,令他对他们不自觉的产生了好奇心和动摇,像常人那样有了七情六欲,有烦恼,有疑惑,有悸动,甚至是……有了牵挂……
对於双子的事情,他不想像以往刺杀一个目标,事後自行凭吊然後当做事情没发生过那样对待,他不得不承认,虽然有时他们很缠人,很聒噪,又很情绪化,可是那样的他们却很吸引人的目光,尤其也吸引了他的。
他们粘著他要他授予他们武艺时的顽劣,他们为了讨好他献宝一样的送上亲手缝制衣物的谄媚,甚至於每次在他刺杀完目标独自凭吊时他们那难得安静的陪伴……他们让他有时气,有时无奈,有时却又……感觉窝心。
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情绪,以至於到了此刻,与他们发生了特别关系的此刻,令他思绪大为混乱。
他知道双子之所以对他感兴趣,是因为他冷漠,他神秘,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那并非是冷漠神秘,只是灵魂极度贫瘠的一种表现,他本就是个无趣的人,他不能理解他们被他的什麽特质吸引,同时也有一种隐忧……就是等到爱玩、爱冒险尝试新鲜事物的双子一旦发现他的贫瘠和无趣会否立刻转身离去……
他最终担忧的,无非只是自己……
因为体会过人掌心温暖的野兽,总是眷恋曾拥有的那一抹温度,再难适应那冰冷的孤独。
“……”
褚炤易若有所思的看著萧逸纠结在一起的眉心,有种想要笑开的冲动,他竟不知,这人也会有这样苦恼的表情,以往他交给他再危险再困难的任务,就是拖著满身鲜血淋漓的刀口他也会完美准时的向他复命,那张木然的脸上从不曾出现过半点痛苦纠结的表情。
此刻的他,真的不再像个只会执行任务的暗杀者,只像个情窦初开懵懂生涩的小夥子。
褚炤易感叹,这感情一事,确实是当局者迷,如果没有旁人提点,纵是这榆木脑袋的萧逸想破了头也难以得出个结论。
“你为何非要看清他们?”
笑著为两人斟了两杯茶,褚炤易以手指摩挲著杯缘状似随意的问道。
萧逸听闻他这句问话微微一愣。
为何要看清他们?
──是啊,他为何要执著於看清他们?他都难以确定自己的想法,又如何能猜得到对方的心思,而就算看清了他们,他又当如何?
仿佛醍醐灌顶一般,萧逸为旧主这轻描淡写的一句问话砸了个昏昏然,突然间意识到一个已然被他忽略良久的问题。
双子之於他,为何这样割舍不下?为何会引起他这麽大反应?为何……发生那样的事後他第一个想到的问题不是找他们算账而是回避他们,想要弄清他们的最终意图?
心底的那丝怪异感到底是因为二人荒唐的行径使得他恼羞成怒,还是担心他们终於如愿以偿与自己有过鱼水之欢後再不与自己纠缠不清?
他……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对那两个混不吝的小子……
突然间,萧逸一张白皙俊俏却没什麽表情的脸迅速染红,简直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先是脸颊血色上涌,而後晕染开来颜色越来越深,後来竟是满脸血红,而诡异的是就算窘迫成了这样,萧逸竟还不晓得别开脸去,依旧是一副木然状。
他那副被自己惊呆,不知所措却又不懂得遮掩的表情简直让褚炤易憋笑憋的快要内伤,两人相识十几年为何他以前就没发现萧逸竟是这样有趣的人,莫怪乎自己那两个鬼灵精怪的师弟会栽在他的手上。
微微侧过头,唇角维扬,褚炤易暗暗的盯著某一处笑的不甚厚道,略微缓下情绪方才转头说道:“其实莫怪乎你会心存疑虑,我这两个师弟年岁尚轻,心性不定实是人之常情,但若然你也这样想就有些冤枉他们了。”
褚炤易看出萧逸已对自己的感情有了点透析,也便不再含蓄点示,打算摊开牌来说道说道。
“此话……怎讲?”萧逸极力遏制热血涌上脸颊,听得褚炤易这话却不免心头一震,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疑问。
褚炤易喝了一口茶後又瞥了旁侧一眼,那不远处的暗处似是有些蠢动,但他知道他们怕萧逸发现一时半会不会轻易上前,便开口道:“你担忧的无非就是如果今日接受了他们,明日他们又会被其他新奇的人或事物吸引而移情别恋!”
如此直接的话同时令三人脸色愀然一变,经褚炤易点醒暗处那两人总算知道为何萧逸一直不肯接受他们,原来竟是质疑他们的感情不成熟。
双子乍一听内心不禁为自己叫屈,他们也许一开始是抱存戏耍的心态,但天地可鉴,他们也是确确实实的陷进去了,到後来他们只差没把心掏出来给萧逸看了,他们那样恋慕著他,周围的人都看出来了为何他却还是认为他们只是戏耍他而已?
双子此时真恨不得冲上去摇醒萧逸,但他们知道师兄还有话未说完,急於澄清自己却又不敢贸然上前,只得选择信任师兄,寄希望於他,希望他能替他们辩白。
萧逸先前窘红的脸色在听得这直逼核心的话後瞬间变得苍白,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心底确实是有著这样的顾忌的,最後那张木然的脸总算有了点表情,牵了牵嘴角无奈一笑说道:“他们……和我不一样……他们可以有很多选择……”
他们都还年轻,对这世界有很多期待,这个世界也有很多诱惑著他们的事或人,他们大可不必被某一人拴住未来。
而他,却注定此生只能活在暗处,做他人的影子。
“就如你所说,他们将来是会有很多选择,可是……他们现在的选择……是你,不是吗?不要总是担忧尚未发生的事,顺应自己的心抓住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
一味瞻前顾後,一味隐忍退避,不会让彼此解脱,可能反倒会因为错失机会而抱憾终身,回想起因自己的一次决策失误差点令心爱之人与自己天人永隔,褚炤易就难抑一阵心痛,幸好老天待他不薄,还是给了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想到此,他自然而然的抬起头去寻那人,却见对方正抱臂站在窗口,斜倚著窗棱,透过窗望向他们,似是感应到他那复杂的感受,眸中含著淡淡的笑意凝望著他,眼底透出一种安定、从容,令他心底涌出无限暖意。
“你觉得他们不够成熟,可是在我眼中,他们却比绝大对数人要成熟的多。”收回视线,褚炤易低头嗅了嗅茶香,然後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茶液润喉而下,流下几许芳香,沁人心脾,令舌尖口腔回甘不已。
“他们的事,除了师父师母,可能就我最清楚了,别看现在的他们是兄友弟恭很是要好,其实在儿时,他们俩几乎天天为一点小事打架,不说别的,单论一个‘喜好’问题,就滋生许多事端。”
两人虽是双子,性格却大为迥异,青衣外向活泼,性子直,却也刁钻任性,素衣内向腼腆,性子闷,却绵里藏针,两人自小就玩不到一块去,且互看不顺眼。
吃食要争,衣衫要争,玩物要争,长辈们的疼宠更是要争,争的轻大不了就是吵上一架三天彼此不理;争大发了,吃食泼洒掉你不让我吃我也让你吃不成,衣衫嘛就撕裂了一人一半,玩物你得不到我也得不到干脆毁了了事,再打上一架,你左眼青完换我右眼青,弄到後来,其母龚珂儿只得仔细再仔细,不论做什麽都是一模一样双份的,不能大了小了,也不能多了少了,更不能他的颜色是红的我的颜色是绿的……
那段时日,真是忙坏了龚珂儿,到後来他们长大了点懂事了,其父肖遥介入管教,他们才稍稍收敛了些,但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有双份,而这种小打小闹式的争执终有一日酿成大祸……
这些话褚炤易本是以轻松调笑的口吻说的,但说到後来,眼神却越见无奈,那暗处里的两人,听到这儿两双猫儿一般的大眼也不禁带上了几许悔意。
後来,发生了何事?萧逸也不禁蹙起了眉,回想两人现今种种默契配合,几乎很难想象他们竟有过那样不合的过去。
两人桀骜的性格是打娘胎里来的,想让他们懂得谦逊和忍让,势必要经过一番痛到深处的教训。
褚炤易的师傅──肖遥收徒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要通过为期半年的试炼,期间需取得火龙谷内的神鸟火凤凰十年一诞仅此一枚的火凤卵,即便是亲子也势必要经过这场试炼。
但因火凤卵只此一颗,肖遥想趁此机会让这两个难搞的儿子懂得何谓合作,何谓兄弟,想培养他们的默契,共同完成这项试炼。
谁知两个小子却从头到尾会错了意,以为谁能拿到那颗火凤卵谁才有资格跟随爹爹修行,拿不到的那人注定被淘汰,反倒争执的更为激烈,以至於在强夺中被暴躁的火凤发现险些命丧凤爪之下。
但许是心底那点点亲情作祟,身为兄长的青衣眼见弟弟要被火凤抓破胸腹命悬一线之时,脑中空白一片,全凭本能飞扑过去以自己小小的身躯护住了弟弟。
当温热腥甜的血液溅入口中时,弟弟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