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少了影子,本体会变得如何?
是不是也会跟著一起消失?
皇兄走了,他失落,他愤懑,因为他挚爱的人没有选择他,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大炤江山抛弃了他选择离开,可是事後他并不觉得有多痛心难过,因为他早就知道皇兄不会属於他,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有点点抱怨而已。
可是,如果,如果夜就这样……死了……
浑身血液似乎在瞬间凝结,刺骨寒意袭遍全身,冷的他猛的打了个哆嗦,他瞪大无神的双眼,想要努力看清那黑暗中模糊的轮廓,可不知为何眼前却越发模糊起来,空洞的眼中充斥著无尽的悲哀,泪水毫无预警的自腮边滑落,砸到手背上,跌成碎花。
他愕然的看著自己的手,那借著月光折射出的水光让他骇然,他竟然……哭了?
他已经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这真的是他的泪?
摩挲著自己的手背,像是被那湿意灼烫了手,褚炤熙眨眨眼,却有更多的泪水湿润了他的脸颊。
像是决了口的河堤,褚炤熙发现不论自己如何擦都擦不干,眼睛是坏了吗,明明他没有要哭的意思,为何泪水流个不停。
他越擦越是心烦意乱,眼眶被自己擦的生疼却还是无法止住泪水,漂亮的眉宇纠结一起,气自己竟会表现如此软弱,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可是就在此刻他突然听到昏睡中的玄夜一声微弱低吟,惊得他一时也忘了和自己较劲,忙俯下身去查看他是否醒来。
只是梦呓而已,因身体的不适而发出的痛苦呻吟,不知因为梦到什麽玄夜的身体开始僵硬,体温也急剧下降,开始哆嗦起来。
褚炤熙知道这是阴寒掌阴气发作时的反应,看著男人的脸因痛苦而扭曲,霜白的唇没了血色,他有些慌乱的从怀中掏出九转回魂丹,捏开他的牙关将药喂了进去。
心急的等待药效发挥,直到玄夜不再颤抖前他都一直紧紧的握著那双冰凉的大手,感觉到些许的温度後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点。
泪水在不知不觉时止住了,可害怕失去的心悸感觉还深深烙印在心头,他单手摸摸怀中的瓷瓶,那之中还有最後一颗九转回魂丹……
他不要玄夜死,他必须在丹药用尽之前想出救治玄夜的办法!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皇兄出现的如此及时,到京得知他们错过後他便立即发动了所有暗卫寻找他的下落,褚炤熙相信还是有很大的机会找到皇兄,他真心的希望,在天亮後,能传来好消息……
──他,不想再错过了。
暗卫的效率果然出奇的高,天微微亮时自窗外传来的一阵轻微的嗑哒声惊醒了浅眠的褚炤熙,他不知自己是何时趴伏在玄夜的胸口睡著的,为了给玄夜找寻救治办法他其实已有好几日不曾合眼了,但昨晚依偎著他,他身上微温的体温缓和了紧绷的神经,使他不知不觉中睡著了。
只是脸上干涸的泪痕让皮肤有些发紧,残留的触感令他有些感叹。
事已至此,他再想忽视潜藏在心头的那份感情已是不可能之事,虽然心底不无彷徨无措,他却还是选择接受。
他错过的第一份感情,是因上天的作弄让他恋上不该爱的人,让他折磨自己多年。可面前这份唾手可得的感情他实在是不该再错过了,他不要等到真正失去後再追悔,他不要做那种自己也厌恶的傻子。
放下无谓的自尊,他想学著坦诚一些。
“夜……你不会有事的……你要为我继续活下去,你要是敢死,就是追到阎王地府我也要把你拖回来……把你绑起来,囚禁起来,让你再也不敢轻易离开我,夜……你只可以属於我,只能是我十三的人……”
俯在玄夜耳边不停喃语,褚炤熙的脸上露出了从不曾有过的温柔表情,说完这些话他又在男人皴裂的唇上印下一吻,这才起身踱步来到窗前,窗子推开的一瞬一个黑影猛的朝他扑来。
自听到那熟悉的声响他便已猜到是何物作祟,下意识的伸出胳膊,那黑影忽闪著丰满的羽翼轻轻落在他的手臂上,赫然是一只体型不小的赤腹鹰。
手臂被鹰爪抓的生疼,褚炤熙皱了皱眉,回想起以往这鹰爪都是抓在玄夜那黝黑健硕的胳臂上,他总是被他小心翼翼的护在怀中而不自知。
胳膊再疼也比不过心口上的阵阵刺痛,也是这阵疼痛提醒了他快速的拆解下绑在哨子右爪上手指粗的竹筒,将里面的纸卷倒出,打开一看,上面寥寥几笔只写了几个字,却将他脸上多日来的愁云完全打散,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那上面写的是一个地名──怡连山卞和镇阳角村,那儿距离京城只有不到一日的路程。
第五章
卞和镇是个有著不足千户人家的小镇,位於怡连山下,四周分布著十数个村落,赶到镇上时,褚炤熙同暗卫萧逸及双子护卫汇合,然後一同赶往阳角村。
一路辗转颠簸,到达村口时夕阳已是西斜。
落日的余晖遍洒大地,坑坑洼洼不甚平整的土路两旁是一片片分割的齐整的田地,初开春时麦苗就已种下,现已是一片爽目的莹绿之色。
一些地头还有些穿著朴实的农夫正辛勤劳作,看到一辆马车停在村口,都不禁停下手头的活好奇的探视过来,猜测著这华贵马车的主人会是什麽身份。
等看到自车上走下的褚炤熙後却都不禁瞠大了眼,心中不约而同发出相同的感叹:这是哪户人家的公子,竟生的这般俊美!
褚炤熙没注意到村民的骚乱,他的心思已完全放在寻找皇兄住处上了,再往里走马车无法进入,他只好把玄夜先留在这里,让双子护卫看护他,自己则在萧逸的带领下深入村中,来到半山腰一处简朴的民宅。
干净的院落整齐的堆放著一些生活起居杂物,木质的小屋看起来虽然没有皇宫的建筑华丽,却淳朴的令人心中生出几许踏实感,在靠近时,褚炤熙竟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侧木屋中传来的童音的朗朗读书声。
他和萧逸惊异的相对视了眼,从彼此眼中看出对方和自己一样疑惑。萧逸在褚炤熙的示意下没有惊动任何人打开了门闩,他们走近右侧的木屋,站在窗外悄悄的向里面张望,发现屋内空间很大,陈设很简单,整齐摆放著大大小小十多张矮桌,二十几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正盘坐在地,挺直了腰杆,摇头晃脑的读著手中的手抄书。
而在屋子的後方慢慢走动著,双手负於身後,穿著一身飘逸白衣的人正是褚炤熙心心念念的皇兄,前任大炤国君──褚炤易。
两年未见,皇兄的相貌未变,还是那样俊帅英挺,两年的安逸生活让他那股迫人的帝王霸气变得深沈内敛了许多,多了几分儒雅斯文却更是夺人视线。
褚炤熙纵使著急也没敢轻易上前打扰,而是耐著性子在日头彻底落山,学生们抱著书本相继离开後才自一旁缓缓走出。
褚炤易虽然早已察觉窗外有人,对方没有冒昧闯入说明来意并非不善,可猜测过几人却还是没料到来者竟会是他们二人。
看到熟悉的二人,褚炤易脸上戒备的神情慢慢放松下来,冲著褚炤熙露出了个久违的温和笑容。
将两人迎进主屋,落座沏茶,期间急於请求他帮忙的褚炤熙已经将他此行的目的说出,褚炤易有些意外的看著弟弟那难以掩饰的焦虑俊美脸孔,他所熟悉的邪佞妖异此刻都被一种令观者揪心的憔悴所替代。
褚炤易不发一语先是观察了半晌,一一将褚炤熙的反应看进眼中才恍然一笑。
看来,这一次,他的十三弟怕是也难逃“情”字一劫。
褚炤易早就查觉十三和他的近卫关系非同一般,很早就知道十三喜欢男人,只要不太离谱,不让母妃担心,他都不会太管束他,以前的他并不理解为何十三会喜欢同性,後来他自己也倾情於自己的将军後,有些事自然不言自明了。
他从小就很疼爱这个弟弟,他有事相求,他自当义不容辞的尽全力帮忙,当下颔首应允下来。
他点头的瞬间,褚炤熙如释重负的叹息了声,不自觉的露出了个放心的笑容,无意识的笑脸很是耀眼,但当他的视线对上兄长那若有所思的眼神时,褚炤熙惊觉自己在无意间外露了太多情绪,不禁脸色一红,难得的不自在起来。
他交代同行的萧逸去将玄夜带来,萧逸走後,昔日无话不谈的两人此刻竟相对陷入了静默,褚炤易惬意的品著茶,并未将这沈默当回事,褚炤熙却越来越不自在,最终隐忍不住说了句:“皇兄,你有什麽话想问就直说吧……”
褚炤易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沈默半晌方开口:“十三,你的事我不便管的太多,只是……希望你不要让母妃太过担忧就好,毕竟……我已经这样了。”
褚炤熙听出兄长言语中的无奈,隐约也猜到皇兄这次回京怕是和荷妃娘娘说了什麽,想到那个将自己视如己出般疼惜自己的女人,褚炤熙一时思绪有些纷乱。
皇兄的意外离开对於荷妃娘娘来说是个很沈重的打击,无法延续龙脉一事是她心头的一块心病,而他只爱男人的事,虽然没亲自跟她明说,可想必她心里也有数。
褚炤熙其实早就有了为了让女人满意而随便娶个女人成婚的念头,他没有皇兄那般的顾虑。
只是……只能拥抱男人或是被男人拥抱的这个身体根本无法接受女人,所以从实质上来说,他还是无法代替皇兄延续龙脉,让荷妃失望怕是已是既定的事实。
兄弟二人相对视了眼,仿佛都从对方眼中得出相同的结论,不约而同无奈叹息了声,又无可奈何相视一笑。
但就算是这样,他们都不会有放弃自己心爱之人的打算。
“好在琪儿那小子争气,好学的很,嘴也甜,会哄人,母妃很喜欢他,就是性子有些过於好动,前不久也定下了左相的孙女这门亲事。”
想到那小小年纪就四处留情的小皇帝侄子褚炆琪,褚炤熙嘴上虽夸赞,眉头却不禁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