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舍不得二人渐行渐远,哪怕观念不合。
“说多少遍都是一样的,我觉得你可怕!”
“你怕我?”罗天珵一张俊脸冷的能结冰,更像是寒玉雕成,“好,好,没想到到头来你怕我,甄四,你到底有没有心!”
罗天珵说着,胸脯起伏,显然是气极,凉凉看她一眼,掉头就走。
那响亮的关门声都把甄妙关懵了,她咬着唇呆呆站了一会儿,才扑到床上,抱着软枕狠狠咬了一口。
这混蛋,这混蛋,居然摔门走了?
气死她了!
甄妙气得抓心挠肺,就拿那软枕出气,抱着死咬。
罗天珵出去吹了凉风,清醒了些,返回来,见状忍不住笑了:“皎皎,你啃猪蹄呢?”
甄妙动作一僵,抬起头,恨声道:“你才啃猪蹄呢!”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罗天珵心里同样难受,因为冷静下来,不动声色的走过去。
“你回来作甚?”甄妙斜睨他。
“有件事我忘了问。”罗天珵一屁股坐下来。
“什么事?”甄妙往一侧挪了挪。
就见罗天珵黑着脸,一字一顿道:“你给我说清楚,你凭什么怕我?你是要气死我么?”
他抓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感受一下,感受一下!”
“感受什么?”
罗天珵委屈地问:“你没发现我这里碎成渣了吗?”
甄妙任由他抓着手,眼帘垂下,盯着二人双手交握的地方,心道,心碎成渣还有救,要是人碎成渣就不好了。
“皎皎,你说话啊!”罗天珵见她迟迟不语,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不由又气又急,剧烈咳嗽起来,这一咳嗽牵动了伤口,冷汗顿时滚了下来。
甄妙见他脸色苍白,心一软,鼓了鼓勇气问:“瑾明……你和嫣娘……有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室内顿时是针落可闻的安静。
罗天珵目光与对方交缠,里面闪过淡淡的痛楚和失落,他张了张口,有些赌气地问:“皎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认为,嫣娘天香国色,吸引了二叔和二郎还不够,同样吸引了我么?”
他问出这话,觉得心口空洞洞的疼。
要怎样,她看向他的眼睛里,才是全然的信任?就因为最初的相遇。他忍不住出手伤了她。所以他们的关系才这样脆弱么,哪怕是他遣散通房,依然不能让她心安?
罗天珵很灰心。不是对甄妙,而是对自己。
他重生于二人相逢最狼狈的时候,然后出手,让这狼狈更加深刻。
于是她便念念不忘。
罗天珵自嘲一笑。
可是甄妙摇了摇头。说:“不是。”
罗天珵那抹嘲弄的笑意还凝固在唇边,听到这两个字。忽然就觉心花怒放。
“皎皎——”
甄妙却没有回应他的热情,抿了抿唇道:“最初,发现你和嫣娘交换了某种默契,我确实忍不住往那个方面想了想。可是现在却不这样认为了。”
“怎么?”
甄妙白他一眼:“我看人的眼光还不至于那么差,你要是对嫣娘有心,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她去死?我的男人。怎么可能这么渣?这点责任还是有的。”
罗天珵张张嘴,像塞进去一个鸡蛋。
怎么办。他刚想坦白放走嫣娘的事情的,可是照皎皎的话说,那不等于他对嫣娘有心了?
甄妙可不知道她给罗世子挖了好大一个坑,继续道:“所以我想,嫣娘应该是替你做事的吧,就像是那种……棋子?”
“皎皎,这就是你怕我的原因?”罗天珵无奈的问。
“这还不够么?二叔一家发生的那些事,作为一个旁观的人,难道不觉得可怕?”
罗天珵收了笑:“皎皎,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也不需要报仇了?”
“报仇?”
“是,报仇。”罗天珵紧紧盯着甄妙的眼睛,从她的神情可以看出,二叔一家和他之间的恩怨,她多少是有些心理准备的。
罗坦城轻叹一声,自嘲的想,都到了这种时候,皎皎竟觉得怕他了,他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皎皎,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的那个噩梦么?”
甄妙面色凝重的点头。
罗天珵往一旁挪了挪,二人之间拉开了一些距离,这个角度,却能更清楚的看清甄妙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他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是刻意作出的一种随意姿态,可心里却绷紧了弦:“那个梦,并没有停在当初我告诉你的地方,它还有后来。”
“后来?”甄妙放在腿上的手紧了紧。
“是呀,后来还很长呢。”
这一次,罗天珵是详细彻底的把二房对他的步步紧逼,最终身败名裂逐出家门,落得个发配充军的下场说了出来。
最后,他望着甄妙,笑的有些悲凉:“皎皎,你说,我从这样的噩梦中醒来,真的可以一笑泯恩仇吗?”
甄妙眼睫毛轻轻一颤,这才从罗天珵描述的那场噩梦中醒过神来,她只是一个听众,可是故事落幕,依然有种恨不得把那作恶的一家千刀万剐的冲动。
这一刻,她是真真切切理解了罗天珵眼中那令人胆寒的戾气是从何而来。
于是,甄妙轻轻摇头道:“当然不成。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呢?更何况,想要一笑泯恩仇,那也要对方同样想笑才成,对于那些丧失了底线的人,是不懂得笑的。”
“皎皎,我就知道,你会理解我的。”罗天珵有些激动,如释重负,不由自主倾过身子拥住她。
“我话还没说完呢。”甄妙低叹一声。
第四百七十三章 新生
罗天珵动作一顿,坐直了身子凝视着甄妙,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皎皎,你说。”
甄妙犹豫了一下。
她知道把这话说出来,很伤情面,可是话赶话说到这里,要是再生生憋回去,也不能了。
她站起来,走到桌边,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罗天珵,一杯捧着手里,低头抿了一口,侧脸微笑道:“先喝口茶缓一缓,茶里的桂花是新摘的,还加了桂花蜜,味道不错。”
罗天珵抽抽嘴角,心道,皎皎以为这是听戏呢,还带中场休息的。
越是如此,他知道接下来的话恐怕会在二人之间造成很大的震动,干脆也端了杯子缓缓抿着,暗暗警告自己要冷静。
皎皎这辈子都是他的,可以爱他,信他,恼他,但绝不能怕他,今日这番谈话可不能因为他的脾气搞砸了。
甄妙同样是如此想的。
二人都已经谈到了这里,她也不想因为赌气弄砸了,无论二人的观念能不能达成一致,至少,要保证说话不要带太多的个人情绪。
她不紧不慢把一杯桂花茶喝完,随手放到高几上,抽出帕子拭了拭嘴角,这才平静的向罗天珵看去。
罗天珵直接放下茶杯,身子前倾,做出聆听的模样:“皎皎,你说吧。”
甄妙点点头,斟酌了一下语言道:“瑾明,我理解你想要报仇的心情,也理解把它付之行动,可是,在我看来。无论心中有多恨,报仇也要讲究个手段。”
“手段?”罗天珵细细品味着这句话,有些不明所以。
“是的,就是手段。不同的手段,也许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都能报仇,可能很多人觉得只要结果能达成所愿。什么手段都可以。反正敌人最终都很惨,讲究什么手段,不是虚伪么?”
罗天珵没有做声。眯了眯眼睛。
“可是,我不这样认为。”甄妙怕他不懂自己的意思,想了想道:“比如我们路上遇到一条恶狗,被它咬了。可以找根棍子抽打它,捡块石头砸它。但是再怎么生气,也不能矮下身子,同样咬回去吧?”
见罗天珵沉吟不语,甄妙悄悄舒了口气。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活在仇恨中不可怕,手刃仇人也是应该的,可是。我们不能让仇恨把自己变成和对方一样的人,那样。就算报了仇,也是得不偿失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择手段么?”罗天珵淡淡问道,神情看不出喜怒。
不知怎的,甄妙有些不敢看他那双璀璨生辉的眼睛,低了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道:“至少,让一个女人引诱父子三人,还留下一个虽无辜,一出生却带着罪孽的孩子,这样的手段,我觉得并不光彩。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甄妙抬了头,咬了咬唇道:“更何况,事成之后,还要杀人灭口弃于烟街柳巷中,这就太过了。就算是棋子,她也是个人啊!”
说到这,甄妙有些激动,看罗天珵一眼,加重了语气道:“是生下了八郎的人!”
她为什么怕呢,因为她不是那种“只要你爱我,哪怕对不住全世界,做尽恶事,我也不在乎”的女孩子。
她怕的是,万一她是不被爱的那一个呢?
她希望心悦的那个人,哪怕没有爱,也该有最重要的一些品德。不必完美无缺,但至少能守住底线。
“讲完了?”
“讲完了。”
罗天珵不说话,就这么直直看着她,直到看的甄妙有些不耐了,忽然伸出手按在头顶,揉乱了她的头发,边揉边笑道:“皎皎,你想的太多了。”
“嗯?”
“谁告诉你,嫣娘是棋子的?”
“难道不是?”甄妙睁大了眼。
她一双眸子又大又清亮,罗天珵瞧着就忍不住想,他的媳妇,怎么这么可爱呢?
“就算是棋子,她也是一个无比珍惜这个机会的棋子呢。或者说,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等价交换罢了。”
甄妙推他一把:“你说的我越发糊涂了。”
罗天珵微微一笑:“她用美色,换得报仇雪恨的机会,我用助她报仇,换得一个心甘情愿做事的人,不是很公平?”
听罗天珵讲了嫣娘的身世,甄妙这才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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