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冰雪世界里治世多年，从未有过任何的抱怨。相反，西之沧国的人连同祭司都在恶毒的诅咒着他国的好。”
“若真的毫无怨怼，也就不会与西国一同起事了。”陵铭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无异，可语境深处的自责还是无法隐藏。
“听说当时你……好像并不在国内。”
“我在东之岚国游历，等待归国。可是祭司那里却迟迟不召我回国，我当时心下已是狐疑。后来多亏若驹前来通知我，我才能与她一同迎战。”幕城里的风雪比那雪原上的小了许多，路旁的篝火，跟现在的北之茫国也是一模一样的。陵铭每走一步都有些恍惚，直到他看到前方一个黑色的身影，只着单衣薄褂，在这冰天雪地里格外扎眼。他指着那身影，“一看就知道是你，只在雪国中穿一件单衣，很符合梓墨殿下恣意的性格。”
“这跟恣意的性格大抵没什么关系吧。”安梓墨随着陵铭的指向看去，那身影的确是他无疑。可是他想不起来自己到底何时来过这里，这北之茫国明明在救庆岚之时才是第一次踏足啊。“前面是哪里？”
“落茫殿。看你的样子，行色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赶去那里吧。”
“可我自己居然毫无印象。”
前面黑衣的安梓墨似乎一直跟在什么人身后，陵铭二人跟在他后面，看他不时驻足，不时加快脚步，心中也是疑惑。终于，风雪散去。在落茫殿的殿前天空出奇的晴朗，没有积雪待发的乌云。君慕华披着一件青色的斗篷，正正的站在殿外。
陵铭只觉得眼下微酸，原来百年前的这个时候她居然又到了这里。看着她坚毅的背影，也可以想象得到她的眉眼。可是……为什么安梓墨当时也会在这里？
两人都在心中疑惑盘旋，自然也就默契的都不开口。安梓墨看到自己的虚影站在君慕华身后，好像有一部分记忆正在冰融化解。
那是君慕华刚刚离开南之燚国，安梓墨知道她心意坚决，自己也就向玉沁告辞，日夜兼程的回了西之沧国。谁知苍沐殿内一片肃穆，柳禹每日都与晨珏一起频繁地接见大批的术法者。这些人中不乏仙法高强的半仙，其余人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虽然国君接见术法者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可是数量如此庞大，还是让安梓墨有了疑心。
那时的竺馨一直陪着安梓墨，半步都不曾远离。可她眉眼里总是染着忧虑，终于在大雨之夜将一切告诉了他。
“殿下，主上他们正在策划一场战争，祭司希望您能以大局为重，担任讨伐的主帅。”
“讨伐？”安梓墨的眼皮突的一跳，“讨伐何处？国中并未有反事，因何而讨伐？”
“讨伐东之岚国。”
安梓墨使出浑身的力气猛拍桌角，那桌案立时三腿即断，只余一条桌腿和桌面轰然倒地。“讨伐东之岚国？这岂不是违逆了天帝天后，四国之间本来就以外海相隔，就是不允许四国互相争斗。如今父王和祭司居然一致决定要讨伐东国，难道不怕上天降罪么！”
“不只是我西之沧国，还有北之茫国这个盟国。”竺馨不敢去看盛怒之下的安梓墨，只低着头继续说道：“西北两国的国主认为天帝天后创四国之时有失公允。东之岚国站尽优势，国家富足，无人受苦。而我们西北二国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没有一丝温暖，百姓苦不堪言。所以，他们要通过战争来警醒上天。”
安梓墨听她如此说来，知道此事并不简单，也是需要长远的布置，他冷静下来，遂问道：“这讨伐之事是何时开始筹谋的？”
“十年之前。十年来，主上以高官，仙籍为利，招揽了不少的术法者前来投靠，为的不过是这一天。如今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只待北之茫国那边一起起事。”
“父王与祭司如今在何处？”
“正在偏殿议事。”
安梓墨冲出寝殿，一路跌跌撞撞，心中思绪万千。若西北两国执意如此，难道最后不会受到天帝天后的惩罚么？而且真的讨伐东之岚国的话，一定是免不了跟君慕华兵戎相见的。他们若是胜了，她这个东国的储君还会有活路么。他越想越心寒，一把推开偏殿的殿门，脸上毫无表情，似是血脉全部凝住。
柳禹被安梓墨这样莽撞的行为惊得不小，殿门外更是跪了一地的宫人，他们拦不住安梓墨，只好等待柳禹的发落。
“都下去。”还没等柳禹开口，安梓墨就吩咐道。跪着的宫人们犹如大赦一般，都匆匆退去。他自己关上殿门，双眼直直的盯着桌案前的柳禹，这是他敬爱的父王，为何会如此糊涂！
晨珏见他表情中似有不悦，忙上前说道：“殿下，主上今天又接见了很多术法者，现下怕也是累了，您要是没什么要事的话，还是明日再来吧。”
“祭司也当真瞒我瞒的好苦，你们既然都要起事了，又何必再将我蒙在鼓里呢！”
晨珏与柳禹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惊讶，可转念一想，也是平常。柳禹端坐后，示意安梓墨坐在下手，可他却执意站着。
“我本想，再晚一些便可以告诉你了。”
“早与晚都是一样，我看父王与祭司都是一样的心思，不可转圜了再告诉我，是么？”
“毕竟你还只是储君，游历未完，又如何为我谋划后事呢？”
安梓墨轻哼一声，“父王想的多了，你们居然要攻打东之岚国，难道真的不怕上天降罪么？我作为西之沧国的储君，当然是要极力劝阻的。万一惹怒天颜，只怕百姓会苦不堪言！”
柳禹起身厉声道：“难道我的百姓现在就安享太平么！我历经百年，看到的只是不变的戈壁沙滩还有内城里终日的雨水，这样的国家里能活下去已经不易了，是谁造就了这种苦难？是天！天帝天后创世不公！四国里只将好的全给了东之岚国！我犹记得我做储君时在东之岚国的游历，那里四季分明，天蓝水青，长岚关里的七彩山雾终年不散，看起来恍如仙境。”
安梓墨屈膝跪地，叩拜道：“如若父王真要出战，那东国的百姓就不可怜么？生灵涂炭，焦土遍地。难道讨伐成功后，我们就真能安居在东国么！”
柳禹甩过衣袖背对着他，“不必再说了！挥师东征是西北两国的共同决策。谁让天帝不公，只将好的留给那东之岚国，任凭我西北二国臣民受苦，我们要用行动来警醒上天！”
晨珏亦是附言，“梓墨殿下不可妇人之仁，你是我西国的未来储君，怎可在这种事情上犹豫不决。殿下与西国本属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他跪在正殿的墨玉石砖上，膝盖处传来阴雨的潮凉之感。没有对东之岚国的记恨，也没有对西之沧国国情的绝望。他一叩首，声音震慑大殿：“还望父王三思！如此东征，只怕会连累西国百姓。若天帝天后当真将怒，我们又如何应付啊！”
“那你便先去北之茫国吧。其他的事宜，待你回来再行商议。”
☆、第一百零五章 故地重游
“原来我是奉了父王的命令来到这里的，而且又重遇了君慕华。”安梓墨虽然想起了旧事，但心下却是有几分不安与害怕。他完整的记忆里虽然是记得君慕华，也记得自己对君慕华产生的那份感情。可中间好似缺失了一块，剩下的便是东之岚国的海岸边上，自己替君慕华挡了一剑，两人一同毙命。少的那部分记忆，究竟是什么？
“既然你当时是跟着君慕华一起来的，你可知道她在这里等了多久？”陵铭望着那虚影，缓缓的问道，语气中还是平常的谦和，可他双眼紧盯着那背影，仍是心头一痛。
安梓墨自嘲的笑了笑，“实不相瞒，关于她的一切，我已经不太记得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她，也不知道后来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从西之沧国出行的安梓墨身边随行的还是只有竺馨，这一路来都是相对无言。竺馨知道他在为讨伐之事烦忧，也只好不再吵他，任他一人静静宣泄。
总算到了幕城，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恶劣。从他们抵达的那天起就没有停过的大雪，虽然城中特意设置了大型的篝火，仍是有大批的乞者冻死在街头。这是安梓墨第一次踏入北之茫国，这种冲击带给他的震惊，实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客栈里，炭火的温暖让他想起了西之沧国。
“竺馨，你说，与这里相比，是不是我们西国更加幸福呢？”
竺馨垂下眼眸，她的神色中暗带悲悯，“确实要比北国幸福的多。我以前只是听他们说起过，北之茫国并无四季之分，终年冰雪覆盖，寒冷异常。今日来了才知道，原来这种寒冷是摧人心智的，能在这里生活的百姓，内心必然坚韧。”
“所以，想要攻打东之岚国只是想警醒上天而已么？若我生在这样的国度里，想必也是一样的想法吧。”
次日，总算是放晴了，安梓墨也是打算在幕城里面四处转转。街上的百姓多穿皮裘貂绒的衣裳，看起来温暖非常。身体好些的就穿厚缎裁成的衣物，外观上也就没那么臃肿。多数人更是披着皮裘的斗篷，也就能抵御北国之寒。可安梓墨，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衣裳，就在街上逛着。
青色的斗篷，内里的白色衣裙让安梓墨心中一颤。是她么？他不断反问自己，只好加快步伐跟紧了那个身影。可是他又怕寄予厚望会更加失望，只好驻足不前。这样矛盾的心理让他跟了一路，也停了一路，最后站在落茫殿之外。他看清了她的样貌，不过十来日不见，却好似已在梦中见过千百万遍。是她，君慕华。
可她为何在此？他想起了昔日的一番对话，不由黯然神伤。她想来是找她师兄的吧。可是许久都不见她登上殿前的石阶，身形仍然笔直，似能感受到她执着的内心。
又是过了好久，久到让安梓墨都能感受到寒意了，她终于转身离去。可没走几步，就看见黑衣的他。她一脸惊讶，化作一个平和的笑容。
“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