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天擦拭着嘴角的血,不再言语,胸脯剧烈地起伏不定。
大船小船相撞,大船上持剑提戟的宫人抵死反抗,怎奈大船四面受敌,不多时宋鹏手下的人纷纷跳跃上船,直杀得一阵鬼哭狼嚎,血肉横飞。
宋鹏持剑大踏步来到前舱,锦绣环绕的情景早已不在,皇帝、皇后蜷缩在船角,瑟瑟地发着抖。
凝月抬手很平静地捋起额前被吹散的发丝,冷冷地看了看他,阳光直射在她的身上,映照得脸庞涂金似的艳丽。宋鹏疑惑地一把攥起皇帝的头发,明黄色的龙袍下是张吓成死灰的脸,他略一打量,顿然怒气冲天,“冷凝月,雍武人呢?”
“宋鹏,你居心叵测,谋逆弑君,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凝月一声清脆的轻笑,鄙夷道。
“贱女人,敢坏了我的大事,你不怕我杀了你?”宋鹏气急败坏地举起长剑,直指她的前胸。
“我们的命在你眼里贱如草芥,什么功名利禄,成人姻缘,说到底我们只是你反翼复柬的一枚棋子!”凝月毫无惧色,冷声道:“要杀要剐尽管来吧,只可惜我哥哥误入贼窝,都是我做妹妹的当初太相信你!”
宋鹏大喝一声,举起手里的长剑,眼前仿佛有流光剑影飞逝即闪,凝月壮烈地闭上双眼。
耳际是震耳欲聋的撞击声,犹在凝月紧闭双目之时,凝天的大刀挡住了宋鹏横刺的长剑,他死死定住宋鹏,双颊因为冲动血脉喷张,“宋先生,原来你不是真心待我们,是拿我们当棋子!”
凝月一惊,睁眼叫道:“哥!”
凝天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虎口几欲撕裂,在他明白过来之后,痛悔像凝结的血,成了壳,大片大片地剥落下来。
“哈哈,你现在明白已经来不及了。我反翼壮士同北胡盟军里外夹攻,京城已是死城,雍武躲过此时,岸上还有大批壮士等着他,他绝对逃不了!”宋鹏咬牙切齿,阴阴地笑。
紧接着,宋鹏挑开凝天的长刀,下令,“来人,把这兄妹俩绑起来。”
杀性正起的手下奉命从船舱两边包抄过来,凝月见状,生生地推了宋鹏一把,疾呼道:“哥,快跑!”
凝天后退几步,眼见两边持刀的壮汉迅速地围过来,一咬牙,纵身跳入大江。
“宋爷,他跑了!”
“把冷凝月绑了!”宋鹏咒骂一声,指挥手下,“纠集船只,全力朝岸上冲刺!”
恰恰这时,远处传来嘹亮的号角声,顺着声音望去,岸边出现了无数艘官船,风帆如林,迎风破浪,如无坚不摧的巨龙浩荡向前。
但看船上整齐的顶盔贯甲的将士,盔甲铿锵,重剑生光。一看阵势,宋鹏脸色突然发白,他目瞪口呆地站着,显然被突如其来的景象震慑住了。
所有的人都知道,肖衡的军队已杀到。
凝月的脸上是释怀的笑,她几乎忘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反绑,高声喊道:“宋鹏,肖衡一来,你的末日到了!”
早在十天前,在万千车轮的烟尘弥漫中,肖衡的大军攻下了北境。北胡惨败,溃不成军,往北直退到北胡境内。肖式大军昼夜兼程行军赶路,所到之处势不可当,城邑相继望风归降,转眼北胡地区即将攻破。
肖衡一鼓作气,派遣先驱兵马接受剩余城池,另派部将清点战场,妥当善后事务。如此这般,又快马喜报一封,马不停蹄送往京城。
这时,他收到了凝月飞书京城告急。
信是肖焜所写,里面附玉佩一枚。信中大意是肖焜识得宋鹏勾结朝中文官,于初六密谋弑君,庆陵王妃不得已受制,请肖衡火速带兵马回京城,在馥江与肖焜会和。
一见玉佩,肖衡便知所谓的庆陵王妃肯定是凝月。见玉如见人,肖衡心头滴血,连夜召集几千人马,披星戴月兼程疾进,势必要在初六赶到馥江。
刚飞马到馥江,肖焜已经跟袭击观景阁的匪人交战上了。
喊杀声如连绵沉雷响彻江岸,肖衡的几千人马排山倒海向着山头涌去。闻听肖衡赶到,宋鹏的手下混乱了,挺着长矛短刀勉强招架,一时,漫山遍野到处是刀枪碰撞声,嘶喊声。
肖衡在半山腰遇到肖焜,急问:“父皇他们人呢?”
“在船上!”肖焜一面指江面,肖衡放眼望去,但见大江波浪起荡,彩金饰锦的舫船漂在烟波中,周围江面上船帆点点。
肖衡恍悟,大吼道:“皇兄你中计了!宋鹏岸上派兵,延缓时间,分明想在江中设伏危害父皇。如若有追兵,他们朝对岸回撤,顷刻逃之夭夭。”
“岸边有官船,速救父皇!”肖焜连呼不妙,抢先想赶下山去,被肖衡一把拉住。(橘*泡泡鱼 手 打*园)
肖衡道:“下船作战危险,这里交给皇兄,我带人追击宋鹏!”说完,迅速召集一队兵士上船,号角声中,劈波斩浪向江中心浩浩而去。
江中心的宋鹏见官船开过来,令大小船只列开阵势,“擂鼓进军,立功者赏!后退者斩!”然后将凝月捆在船柱上,匆匆下船排兵布阵去了。
凝月抬眼远望,最前的快船上,肖衡左手提盾,右手执剑,像浪花丛中踊跃的鱼,踏浪前行。宋鹏的船阵列开架势,呐喊着,吼叫着转眼之间,肖衡的船队如一把宝剑直刺过来,双方激烈交战了。
江面上厮杀声震天,宋鹏的船队被戳得七零八落,鬼哭狼嚎,鲜血染红大江。
江水是腥的,空气的味道也是腥的。
肖衡近得大船,大声一喊:“煌煌大军,谁敢挡我!”
话音刚落,纵身一跃,跳上大船。
大船上,肖衡如履平地,左右砍杀,杀得宋鹏手下纷纷躲闪。肖衡杀到前舱,一眼看见船柱旁的凝月,便径直朝她喊道:“凝月,我来了!父皇在哪儿?”
“皇上在岸上,没事!”
肖衡心底微微一震,脑子有刹那的疑惑,却听得凝月惊道:“小心宋鹏!”
肖衡突觉耳侧有寒光,手中的剑就势一提,刀剑相触,震得虎口生麻。暗处闪现的那个人凶狠地盯着他,眼里漫着一层猩红。
“你就是宋鹏?”肖衡眼眸中天日光般的濯烈,丝毫不给宋鹏喘息的机会。
宋鹏吐着仇恨,“肖衡,今日若杀不了你,我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做梦去吧。”肖衡轻蔑地一笑,从容地挑起长剑,双方你来我往,不分上下。
凝月虽不能动弹,眼前惨烈的景象悉收入目,肖衡的船队正在向着胜利做最后的搏击。接着,从山岸的方向不急不缓过来一艘大船,凝月透过起伏不定的甲板,影影绰绰可以看到肖焜负手站在船头,身影颀长冷凝。
他悠然看着眼前血腥的场面,像是早在自己预料之中,嘴角微微含着笑。
凝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一种难以形容的害怕如潮如水,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浑然忘记了一切。
久战的宋鹏挫了锐气,无力再战,连连后退了几步,喝令左右挡住肖衡,自己回身便跑。肖衡愈战愈勇,甚至露出了打杀的欢愉,宋鹏手下也是无心应战,四散而逃。
肖衡冷笑,“宋鹏,你逃不了!”
说完转身,大步朝着凝月走去。他的眼里有灿烂光芒,是糅进了爱恋的情砂,此刻深深凝在她的脸上。
这张脸是另一个人的,可他很清楚的知道,她是凝月。
他的凝月。
他说过他们很快会重逢,他们的重逢在刀光剑影里,在血腥弥漫的战场上。
这一生,她势必与他共舞。
此时凝月的眼光定格在肖焜的身上,肖焜的嘴似乎动了动,在他的身后,船舱内阴暗的角落处,一支箭无声的穿过江面,闪电般飞向肖衡。
“不——”
一声惊呼穿刺凝月的喉管,她呆呆地看着肖衡,而肖衡似乎也呆住了,他滞在那里,缓缓地转过身去。
利剑穿透他的背心,鲜血染红战袍。
肖衡看见了肖焜,肖焜面色如常,他的眼光沾着烈日的颜色。嘴角似有微无的挑起。没人注意暗箭来自何方,就如没有人会知道肖焜儒雅的背后藏着多少致命的杀气。
“衡弟。”他总是这样叫着自己的亲弟弟,谦和的,宠溺的。
他们血浓于水,相濡以沫。
肖衡的唇片抖了抖,回身踉跄着走向凝月。凝月模糊的影子在眼前摇晃,他费力地伸出手,他们被命运之神定在一步之遥,近的伸手可以触摸,却是天涯之隔。
终于,他摇晃的身子支持不住,人后仰着,坠入波涛滚滚的大江。
那一刻,太阳黯淡了光华,天地间忽然变得安静。凝月的耳际仿佛有清越的鸟鸣,从她的魂魄深处穿行而过,悠悠传向天际……
“肖衡——”
她撕心裂肺地嘶喊一声,徒劳的挣扎了几下,最终失去了知觉。
肖焜镇定自若地上了大船,长袖一挥,随船的宿卫团团围住了船舱,一阵刀剑交辉,走投无路的宋鹏被逼进了舱内。肖焜负手进入舱内,看了看宋鹏狼狈的样子,无声的笑了笑。
宋鹏沉沉的喘着粗气,以挫败的口吻说道:“肖焜,原来你比谁都歹毒,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不,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宋爷,你就是那只螳螂,早晚会被吃掉。”肖焜淡淡的纠正。
“肖衡杀到京城,我就知道是你通风报信!”宋鹏不甘心骂道,“你答应弑君杀弟后,给冷氏半壁江山,纯属放屁!”
肖焜笑道:“弑君杀弟?宋爷差也。如果我父皇、弟弟都死了,天下呼为蹊跷,就算我当了皇帝,也是人神共愤的君王。更何况,你只想要半壁江山吗?我与宋爷暗里来往,利害为本,宋爷兴兵助我一臂之力,下一步又要吞灭谁了?”
“你……好奸猾的安定王,算我被你年轻迷惑,轻视了你!”
“我也是一则为公,一则为私。”肖焜大笑,“为翼国江山,怎好容你冷氏兴兵谋反?为私人计,朝中有肖衡,这储君的位子怕是轮不到我了。”
肖焜笑着笑着,笑意淡了,一道阴霾沉在脸上,“我这样不厌其烦地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