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芭茅一样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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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芭茅一样生长-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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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说,从这个学期开始,大礼堂改成学生食堂了,先把那边的蒸饭房搬过来,以后有条件了,学生都打饭吃,还有菜打。他们还说,教导主任张主任没当了,他和校长和不来,积了很多年的怨。上届初三没考好,校长趁机把主任换了。新换的主任肖主任,是原来初二(1)班的班主任。看来,生活变化真大啊。不过是一个暑假而已,我都有些应接不暇了。

  廖枫叶还是留了级,不知道是“倒非洲”没记愁,没长记性,还是因为廖枫叶是他同一个村上的舅子。而“倒非洲”和女朋友,吵归吵,终归没有分手。那么未来的女婿,大概有些怕听话吧。一同留级的还有,我们玩笑中炳篓的“相好”彩云,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漂亮女生。张小玉又留了一级,跟她妹妹同班去了。还有媛媛、爱军、灯笼好多个,听说三个班加在一起留了三十多个。

  而在晚我毕业后一年,这批留级生成了学校升学的主力军,其中的百分之九十考取了中专、师范、卫校,创下学校有史以来辉煌之最。那一年,听说考风不严,他们占尽了便宜。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一旦都拥有了,便会成就事业。

19分给我烟抽的兄弟(一)
进入初三,学校整个改朝换代了似的。

  语 文老师换成小颜老师了,也是一个师专中文系刚毕业的帅小伙。英语换成了初三下来的黄老师,我们的雪粉老师结婚了,调去了另一座城市,叫什么新余。我们初二的物理老师还是留下来教初二,带班。对于我,更重要的是没有了“倒非洲”这座大山之压,从心底里吐出了一口畅快的气,彻底放松了。

  我想着的是下午赶紧找尤老师报到去。

  尤老师说,你哦,团小组长,初二两个学期的年级冠军,大名鼎鼎。我搔了搔后脑勺。尤老师说,好好努力,我看好你。

  比起“倒非洲”,尤老师简直太和蔼了。“倒非洲”真应该买个镜子仔细地看看自己,长得那么丑,还那么凶,实在没有理由。再不,就去买块豆腐,一头撞死了拉倒。我想得很解恨,心里头暗暗乐开了花。

  初三的生活刚刚开始,幸福的日子刚刚开始。有两个人,准确地说,是我初三的新同学,他们的出现,将使我生活的轨迹发生预期不到的变化。冥冥之中,这就是命运。现在,我一无所知。

  上一届学校考得不好。比如我先前读的那个班,响当当的王佑强,只去了县二中。进一中的只有三个,陈宏伟、曾平余、矮文。二中和一中是天壤之别,一中的考大学升学率很高,而二中常常个位数,甚至剃过光头。进一中的不只是荣耀,老师们说,已经有一只脚迈进了大学的大门。中专、师范、卫校加在一起,上一届也没超过两位数。

  校长坐不住了,才有如此的动作。

  正因为上一届没考好,总体滑坡,有许多学生选择了插班。一些是不服输的,一些是老师觉得还有潜力的。

  可也例外的。

  这不,插在我们班的唐树忠,一个初中已经读了五年,参加了两次中考都名落孙山,从四股桥初中转回来的矮个子,来了。他在我报名两天后,成为我新的同桌,成为第一个分给我烟抽的兄弟。

  唐树忠的烟瘾很大,跟着他都还没多久,我也觉得我有烟瘾了。我是压抑得太久了,该死的“倒非洲”!顺便说一句,抽烟我是有基础的。我读小学时就曾经偷偷地抽过。我们在晚饭后,在公路上散步时抽烟;在晚自习间结伴去厕所时抽烟;在睡觉前靠着寝室外的墙根抽烟。有时候,中午我们也抽,躲在老蒸饭房的屋脚,甚至是原来的同学仙子家猪圈边的空地上,坑底,悠闲地抽着。

  自此每每回家,我从店里的货柜上偷烟,一包,然后二包,然后三包。店里的烟是拆开了,对着柜桌,一列一列摆的。我从烟列的最后下手,把烟盒抽出来,返校前再把烟拢一拢,靠紧。这样父母亲以为是卖了,一般不易察觉。印象最深的是乐华和海鸟,这两种烟恐怕早从世界上消失了吧。

  可还是不够,有点解不了渴的意思。唐树忠也挖空心思,变着法子问家里要钞票,什么交资料费、交秋游费、交体检费等等,开出一个名目,蒙多少算多少。乡政府一带的店上,只要有钞票,烟多得很,蝴蝶泉,更贵的阿诗玛、红塔山都有。

  我不敢明目张胆地向父母亲伸手,我怕露馅了,父亲会掐死我。我又选择了下“黑手”,用父亲的医用镊子,探进锁着的店抽屉里夹钞票,整的票子不敢夹,就挑零票,一角,二角,五分的也行。我当时想,一是父母亲未必记得清抽屉中究竟有多少票子,那么零碎,那么多花边硬币子,二是即使发现了,也不能就认定是我所为,弟弟妹妹两个小的也难逃嫌疑。

  在班上,我们的抽烟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连少数女同学都碰到过。阿文曾跑到尤老师那儿去告了一状,谁知尤老师只是哦了一声,说知道了。这是盛饭事后告诉我的。那时盛饭又写了入团申请书,大概是想让我高抬贵手吧。在阻挠盛饭入团这件事情上,我是成功的。按说他成绩那么好,群众基础也那么好,可是我尽在程老师面前说他的不是,自私、生活习惯恶劣等,总之还得考察进步。盛饭大概也明白了,何况“改朝换代”了,现在不是“倒非洲”,而是尤老师。而“丢掉”阿文,便成了盛饭用来与我和好的工具,阿文就像一件被随意扔掉的垃圾。

  我的牙齿开始变得和唐树忠一样,熏过的肉那样,熏黄,再慢慢变黑。有如没有刷过牙,有如粘了一层厚厚的坯。站得近些同人说话,别人都说,烟味好大。我自己都闻到了自己身上的烟味。而且,我的左手中指和食指间,明显地有烟熏过的痕迹。我们管它叫烟记,都快赶上我父亲那样的程度了。右手稍淡些。

  如果哪天我父亲看到了,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好在父亲从来不细致地管我的生活,他也几乎不会有那样近距离的机会看见我的烟记。我回到家里,就贼一样地躲着他的目光。倒不是怕手,偷了烟,偷了票子,心里虚着呢。

  茶厂临了公路的坎边,搭了一个木棚,开了两小间简易的店,一间用作做馒头包子,一间卖烟酒小百货。早晨卖完了馒头包子,留下的时间里只有一个老头看店。听人说,那老头眼花,手脚慢,东西很容易拿。

  唐树忠领着我去了。他掏出一张一元的钞票,递过去说,买瓶汽水。老头拈着票子,照着光瞅了瞅,又瞅了瞅。唐树忠说,还会有假啊。老头憨憨地笑,看看嘛。唐树忠问他,汽水二角五分一瓶,你得找多少啊,别算错了。老头倒利索,他说,崽子你难不到我,不认得字还不认得钞票不会算数啊。

  老头躬身打开抽屉上的锁,摸出一沓零票,右手的一根指头沾了点口水,一张一张地往台面上放。唐树忠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便站到老头左侧,一边帮他数着,一角,二角。唐树忠敏捷地从老头身后的货柜上拿下了三包烟,揣进了裤兜。

  凯旋而归。

  唐树忠很讲义气,他跟我说,我们,老余各一包。老余是唐树忠姑姑的儿子,都是我们班的。

  又过了些天,上晚自习时,唐树忠推推我。我们出了教室,他说,买烟去吧。我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哪知道老头睡下了,店里电路短路了,又没备蜡烛。老头说,明早来吧。

  唐树忠骂了句,停个鸟电啦。

  我们走到池塘边,清风徐徐,蛙声一片。茶厂的这个池塘,养了许多草鱼、鲤鱼,他们的职工过年过节时都会捞一堆上来分的。唐树忠点了一根烟递给我,我顺手接过。我说,树忠,明年要再考不取,你准备做什么。唐树忠说,不知道,听父母亲安排吧。他反问我,你呢。我摇了摇头,我没想过。他说,你父母亲怎么想的呢。我说,只有一条路,考上。

  的确,父母亲给我预备的只有一条路,考上。特别是父亲,他的坚定容不得我迟疑。

  杨伯伯的儿子今年考取了师范,走上了阳关大道。

  杨伯伯多次跟我父亲说,我比他儿子潜力大,我将来能上大专。你说我父亲能不坚定吗。

  母亲似乎更开明些,我几个舅舅家的表兄表姐都没有一个出息。母亲从中感受到,读书吃苦,吃苦了也未必有出息。虽然母亲自己,小时候就很会读书。母亲偶尔私底下说,要是考不取,将来要么去学打篾,那是细活,不会太累,要么跟她学裁缝,像我大姨父,做大师傅。

  我们都沉默了下来。只有烟火的星,在暗处,红红的,亮一下,又亮一下。

  虽然池塘离教学楼只有不到百米远,或许因为临了山口,更开阔了,夜晚的蛙声仿佛特别洪亮。呱呱呱,呱呱呱,像是在唱诵着临近秋天丰收的喜悦。

  唐树忠说,其实我早不想读了,读书真没意思。

  我呢,现在没觉得有意思,也没觉得没意思。换成上学期末,或者“倒非洲”在,我真是一百个不想读了。我说开学那天,也好想不读了。

  突然,唐树忠想起了什么来。他拉起我说,走。我们又回到了老头店前。唐树忠扒在我耳边说,白天看到了,在货柜底下堆了一大堆甜瓜。他说,你放哨,有人来了,咳一声。说完他拐到木棚后面,钻进坎和棚间的窄窄的通道,蹲了下去。

  我一时紧张起来,万一有人逮住了怎么办。我猫头鹰一样地警惕着。茶厂的厂房黑咕隆冬的一片,宿舍区外的路灯昏黄,几个职工房间的灯倒亮着,传出来了打牌的激烈的声音。

  从岭上远远而来的一束强光,忽而有,忽而没有,忽而有,忽而没有,我还在猜测中,它已经冲到了我眼前。原来是一辆从三清山方向出来的五十铃车。我的背上开始发热,觉得时间都凝固住了。我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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