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只这样,那已经是福音了。像藏在窑中的人,他突然呼吸到了久违的空气,感觉到无比的清新、温暖和幸福。
更没想到的是,还有盛大的节日!
就是学校到土城电影院去包场,组织全体师生观看电影,或者请人到学校来放录像。这被老生们兴奋地认定为盛大的节日,没有什么比这更轰动校园,更振奋人心的了。
的确是如此,学校从来没有开过运动会,没有举行过文艺汇演,没有过任何形式的全校性大活动。当然,除了砍柴。
就在上半年的期中,是到土城电影院去看《少林寺》。
《少林寺》虽然我看过,当时还是在村里看的露天电影。少林武功,那真是了不得,拳打脚踢,龙腾虎跃,看得多少男孩子意气风发,壮志凌云。看完后好一阵子,我们双溪口整个小学热闹至极,课间常有高年级男同学不时比划着手脚,做少林武僧的动作。当年的老九就活脱是一个武僧了,因为他把头发也给剃得非常的短。在一些同学的书簿空处,还用笔勾画着一个个武僧写意的形象。差不多处处少林、人人武僧了,崇仰之情一时充满校园。那一首《牧羊曲》,至今我还能唱出两句。
可上电影院,一个人坐一个位置,不愁风,不愁雨,不愁人抓,不愁看不见。那可是宽荧幕,比供销社石灰墙那点屁股大的大多了,说是有露天电影幕的三张那么大,那看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请人到学校来放录像,地点就在学校的礼堂。老师坐前排,然后按年级和班次分好座位区,各个班的班主任在现场值守。在礼堂里放两台彩电,一台就是老师食堂里的,另一台自然是学校问乡政府借来用的。彩电本来就不大,架高后就更显小了,远远没有看电影舒服,可是全校都没有一句怨言。
没听多少老生们在说吗,只要有看,不论是电视电影,不论是露天的,电影院里宽荧幕的,还是仰着头、脖子酸酸地、眼睛看得非常吃力的录像,都像是更小时候在家里的过年,都要幸福上好几天。
对于我们这些初一的新生,真是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盼望着节日的到来。
没想到这么快,好消息传出来了,初一包场。
不等颜老师到班上来说,七八个同学围在他房间的门口。是不是,是不是,初一包场。大家问得非常着急。颜老师一脸的笑,可是他说,我怎么没听说。颜老师的两鬓已经斑白,可是他的头发依然十分的有精神,每次老远地我就注意到了。他的脸也十分的光洁和年轻。笑起来,右边嘴角还会挂一个优美的酒窝,竟然像一张大孩子的脸,这是我的新发现。看大家快瘪气了似的,他把手一挥,走,问问去。
其实不用问了,票已经装在了颜老师的口袋里。
七八个同学顿时欢呼起来。然后,一个教室欢呼了起来。没多久,我们初一教学楼一起欢呼了起来。初二的教室里,许多惊诧的目光投向我们。也许他们心里都知道,初一要看电影了。
颜老师说,从学校到电影院,有五六里路,来回十多里,同学们一是要注意安全,二是要遵守秩序。
乞丐崽头一个高呼,有电影看,十多里算什么,二十多里我们都不在话下。老大走过去给了乞丐崽一个轻轻的板栗吃,说道,看你猴急的,颜老师话还没讲完呢。颜老师拿黑板擦敲了敲讲台桌,他说,真没礼貌,我还没有说完呢,再嚷嚷就取消了看电影。
我们又安静了下来,这个看看那个,那个看看这个,眨巴两下眼睛,吐吐舌头,生怕煮熟的鸭子真的飞了。我听到一个女同学说,别吵了,要是看不成电影,怪死你们这帮鬼叫的男同学。
颜老师说,这第三呢,我们这是去看立体电影。
立体电影?
什么立体电影?
颜老师也没有看过。他说,拿着票到电影院门口领一副眼镜,进去找座后,赶快把眼镜戴起来,戴好后不能乱动,不能摘下来,听清了没有!看完电影后,散场时再把眼镜放回原处。
我们问为什么,颜老师却说不明白,弄得我们心里悬悬地,十分的好奇,又云里雾里的模糊。
一路叽叽喳喳,一群麻雀似的。
“土城电影院”五个大字,大红的,一排竖在对着大路的屋顶,非常非常的醒目。
走至院前,威武的大铁门,左右两扇,一开一关,能够让汽车在那里进出。铁门边有一盏高高挂在电线杆上的路灯,旁边的墙上开了一个小小的窗口,也是铁窗子,那是卖票的窗口。
通往放映大厅的大门是朱红的,墙也是白的,而它的百叶窗却是绿色的。无疑,它是我们在当时看到过的最漂亮的房子。还不止是漂亮,它让我充满了无限的神往。
进场了。
我敢说,进场后没有哪个学生那么规矩,真的没有摘下过眼镜。反正我肯定是摘了,摘下眼镜后,根本看不清楚,也没有了那种立体的效果——凶兽张开血盆大口朝你扑下来,你猛地一惊,身子歪到了一侧;有人在开枪,枪口对着你的胸膛,一声枪响,你感觉自己的胸口流出了鲜红的血;一只足球砰地一下踢到了你的镜片上,你赶紧伸手摸摸;一根柱子倒下来了,眼看就要砸到了你的头,你想站起来挡一挡;一只漂亮的小鸭子就在你的座前游动,你用手都可能捧到它……
只是片名,我却没有记住。 。。
6兔子的来历
过完了盛大的节日,颜老师到班上来宣布,放农忙假了。
教室里哦的一片沸腾了。顾名思义,农忙假就是农忙时节学校放的假。秋季,农忙假在霜降前后。山上的油茶籽熟了,晚稻要收割了,地里的红薯也要挖了,学校让我们都回家去当帮手。农忙假短的三四天,长的会有一个星期,好像每年都不一样。我们在小学时都这样的,除去寒暑假,农忙假可是我们唯一的假啊,所以我们听到了都像是过小年。
颜老师抓起黑板刷敲敲讲台,打断了我们,哦什么啊,我话还没完。听着,在正式放假前,大家集中砍一天柴,时间就是明天。啊?砍柴?教室里疲软下去,像篮球的气门芯被拔了,泄了气。有的说,没有砍刀。有的说,到哪儿砍啊,附近的山我们不熟。颜老师早想好了,他把全班同学分成几组,有男有女,高矮搭配。他说,砍刀由走读的同学家里带。
砍柴是我们的义务。因为我们在学校蒸饭,没有交费用。学校规定,每个住校生每学期交二百斤柴,中餐搭膳生一百斤,不在学校吃饭的走读生不用交。生柴就可以,要是干柴二百斤,可不得了的多。比起我在双溪口小学的五十斤一学期,二百斤可多多了。听说,一般每学期各班自行组织两三次砍柴,多数男同学就可以完成任务。而女同学很难,有的靠家长想办法解决,有的靠男同学帮忙。
我们这一组去大湾方向,就是往三清山走。老大带队,七八个人。其实一路上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热热闹闹,像秋游的队伍。很快就走到了大湾口。大湾名副其实,公路在那里还真是拐了一个大大的弯。从路旁边往下看,源于三清山的金沙溪,已经嵌得很深了,有的溪段甚至没入了芭茅林,只听得见隐隐约约的水流声。山谷,峡谷,这样的词进了大湾就可以用上了。
邵大头说,在大湾谷底有一个鹿场,养了好多梅花鹿。邵大头就是西坑人,过大湾就快到西坑了。他说他看过梅花鹿,眼睛特别水灵,湿湿的像会说话。山谷很深,路很陡很长,我们都说回头去看梅花鹿。
大湾村设了一个木材检查站,没有通行手续,是禁止木材外运的。包括我们肩挑背扛的柴火,他们也会拦下。有时候,碰上熟的检查人员,比如邵大头碰到西坑人,说句话也就放行了。而有时候,是硬闯,一大群人拼足了力气越过横杆跑。负责检查的三两人,也不真抓,骂两句就算了。因为他们的子女亲戚,也要到我们学校读书啊。三清乡的学校教学质量远远不如我们,他们明白其中的理。那时候三清山远没有后来的名气,封山育林提是提,检查站要管的主要是外运的杉树、松树。
深秋的阳光懒洋洋的,我们也浸染得懒洋洋的。邵大头你要带我们哪去啊,这么远,一个问道。老大接话说,就这附近了,找条山路走,不能跑到检查站里头砍柴。这时邵大头说,检查站边有两株“金钩子”,秋天熟了掉在地上,很好吃,大湾的孩子常常结伴捡着吃。
“金钩子”激起了我们的兴奋,我们都说去吃去吃。我们跟着邵大头找到了“金钩子”。果然一地都是,细细的一串一串,比火柴略粗。每一根都有一头长了弯弯的勾,捡起来可以串成一长串。“金钩子”的颜色是黑的,也有的是深棕色。吹一吹灰,丢进嘴巴嚼。甜甜的,是有些味。而“金钩子”树,那是巨大的树,像我双臂都抱不住它。
后来才知道,“金钩子”学名龙爪果,俗名鸡爪果,还有更书本的名字叫枳棋子。吃“金钩子”健胃,可以促进食欲,还能起醒酒的作用。成熟的“金钩子”,一般一串有两百克左右重,大的有一斤重,能吃饱肚子。
吃好了刚上山路,一段木头斜靠在路口的石壁上,白壳碗口粗,和我个子差不多高。老大抱了抱,回头跟我说,这现成的你扛走算了。我说,抓到了怎么办。老大探了探头,很有把握地说,是放牛人的,他下山谷里牵牛了,跟着牛一时半会地赶不上。见我犹豫着,邵大头说,那我去扛走。几个同学也跟着起哄。
我来了劲,壮了壮胆子,抢一步上前抱着往肩上一扛,雄纠纠气昂昂地迈开了步。
可是没一下,我就怕了。他们都走了,万一放牛人追着了,我一个人,他打我一顿怎么办。这样想着,我的脚步越走越快,还不时地侧耳听听身后,甚至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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