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溢血,不过人走得很安然。只是在退休时,他还没有当上正教授,他感到遗恨终生。”
“不会哦!程老师在我去湖南的时候,不是已发表很多论文了嘛?还有几项专利。”
“文章是多,可SCI的一篇都没有,专利有四个,可职称办不认的嘛。一个辛辛苦苦在高校干了近三十多年的老教师,多次评为优秀教学工作者,劳动模范。在最后,基本上是被学校气死的。”
“专利都当不了一篇SCI文章呀!这个也太夸张了嘛?我在湖南那所大学,发明专利不仅算一篇高水平文章,还要给科研奖励——几千块钱。不过他们是工科院校,华川是综合大学。”
“小宁,这就是平台,你我平台找错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宁浩黯然神伤地低下头,他没有说出巧云的事,“也许我是成都人,我爱我的家乡,所以我别无选择。”
后来宁浩了解到,像程老师这种要退休的老教师,学校规定只要一篇SCI论文。他的确很憋屈,离教授就一尺之遥。在快退休时,他想对自己的学术生涯做最后的努力,他几次找到学校请他们网开一面,了却他毕生的夙愿。可职称办的人挖苦他,你一篇SCI的文章都没有,别人几篇的都没资格评,你来干什么?程说,“我有专利证书,其中两个是发明专利。在其他学校可是要算一篇高质量的论文。难道我两个发明专利抵不过一篇SCI论文吗?”
“程老师,你是看得懂教授晋升条件的嘛,我们是按政策办事,请你不要干扰我们的工作。”
程不服,找到校长,书记均被婉拒。最后找到自己的一位学生——副校长,他对程说,“程老,您虽有专利,可您的专利没有转让出去,说明这个专利没有实际应用价值,要是程老能及时把专利转让出去,我想应该算一篇SCI论文。要不,谁知道这个专利是不是真有价值?”
程不服,他说:“据我所知,我校的SCI论文,也没在学术或学科领域中上产生什么重大影响,甚至可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连被其他学者引用的也没几个。请问,这些SCI论文用什么价值?”
“哎!程教授,科学研究成果现在没人用,不等于将来没人用嘛!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也是多年以后才被世人承认的嘛!”
“那我的专利也是同一个道理呀!”
“可专利没有列入职称考评的范畴里面!程老,请您千万想开点。”
“那为什么学校不改一改政策呢?”
“我说程教授……”
“不要叫我教授!我不是教授。”程明显生气。
“好!程老师,您是我的老师,我就实话给您说,现在,全国评职称衡量学术水平就看SCI论文,这是绝大多数学校的统一标准,我们也没有办法。我本想帮帮您,不好意思,我无能为力。您想开点吧!”
于是,程老师就一直郁闷到退休。那时他桃李满天下,许多学生来劝他放开心情,注意健康。程说:“我不是功利的人,但我知道,一个教授头衔能证明我几十年兢兢业业的教学业绩。可有些人,书教的差劲,也没教几天,就凭几篇论文早就当上了教授。我真是不服这口气呀!我最不服气的是,有些人在退休时,花钱买了两篇SCI论文就评上了教授。我当时糊涂、清高,心想不能这样做,这有违我做人的原则。我现在非常后悔!你想,以教授退休和以副教授退休在待遇上相差甚远呀!不仅在经济上,还有政治上。教授们出去郊游都是与校级干部一样,坐的是小面包车,其他教师座的是又破又烂的大客车。”
这话说完的第三周,程老师突发脑溢血,黯然去世。
宁浩心想,程老师主要的问题出在哲学没有学好,他没有搞清楚什么是可控的,什么是不可控的,也没有思考将不可控的转变成可控的。宁浩显然对他将面临的学术氛围还没有切身体验,他现在只想着巧云,也在考量他的哲学命题,为什么老是想着远在美国的叶巧云——那个完全不可控的情感。 电子书 分享网站
1 快乐与尊严(4)
几天后,在实验室的桌子上,宁浩看见小鲁正在翻译一篇外文论文,发现那是自己为朱院长翻译的那篇。他说:“小鲁,忙呀!”
小鲁说:“就是嘛!朱院长不知从哪儿搞来一篇论文,说要我把它翻译成中文,我看都看不懂。宁老师,你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宁浩没有立刻回答,他问:“怎么,朱院长忙吗?”
“朱院长说他最近会多得很,忙不过来,他急需此文的中文稿。”
“朱院长难道看不懂外文?要你翻译出来干什么?他可是引进的科研人才啊!”
小鲁苦笑一声,“他要是看得懂,就不要我翻译出来了。他每次发表论文,英文摘要都是我帮他写的。”
“哦!”宁浩全明白了,原来朱院长不擅长英文,也许根本不懂英文。但他装着很有学问似得,差点把他给忽悠了。那一刻,宁浩觉得朱院长其实并无真才实学,他瞧不起他,无论是学术上还是人品上。但别人是院长,是自己的领导,自己还不得不低头接受这个庸才院长的领导。宁浩感到自己不快乐,也没尊严。
汪晓军85年毕业后留校,现在他是院开发部的成员,成天在外跑项目做生意。这天他找到宁浩的寝室,执意要拉他喝酒。宁浩这些年在华川唯一有联系的人就是汪晓军,他非常感激那次他的提醒,让他知道巧云面临的困境和对自己的爱意。
酒桌上汪晓军说:“哥!这么说师母就一直没和你见上一面?”
宁浩苦笑,“应该是见了一面,只是没有机会说上话。”
汪晓军自言自语道,“要说失忆这个病,还真不知咋个治。相信美国医学吧!一定能治好。”
宁浩说:“现在的麻烦是,巧云的哥说,她在美国有一个男朋友,还是他的上级。我不认为这是真的。但证据确凿,说得我哑口无言。我不知道是在这儿等下去呢,还是出国找她去?”
“不知道地址!你怎么找呀?我看你还是在这等待的好。我相信师母恢复记忆后,一定会来找你。”
宁浩知道,他们都是在宽慰自己,不想让自己接受巧云移情别恋的现实。其实宁浩在前一个月,已经给巧云的大哥写信,询问巧云的近况。来信说,巧云恢复很好,还是不记得过去的事儿。现在已经开始在另一个教授那儿做学问了。来信没有告知巧云的地址,这个,宁浩已经习惯。
宁浩转移话题问:“晓军,听说你结婚了,老婆是哪儿的?”
“就是上次给你说的那位师大的于欣,我们和好了。现在她在附近的一所中学,我们就住在那儿。”
“祝福你们,干杯!”
“祝啥子福哦!现在还是天天吵!还不如不结婚。”
“怎么回事?”
“哎——!”汪晓军叹息了一声,“一言难尽,还不是没有钱嘛!我要在外面跑,不仅没给她挣什么钱,还要花她不少钱。哥,你晓得我们搞开发的有多苦呀!”
“我知道,你们到处跑,不一定有效益。”
“哎!不是没效益,是她把钱管得紧,每花一笔都要向她请示汇报。而且把我也看得紧,烦人得很!”
宁浩拍拍他的肩膀,“每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你是老婆管的慌,我是没有老婆管,连老婆是不是我的都不知道呀!”
“哥,你莫乱讲!师母肯定是你的,迟早的事儿。我可以给你赌咒?她能在那张照片后面写下那样的字,你们俩人的感情——没得说!”
两人谈了一些开发上的问题,也谈到了一些科技转让项目。
宁浩说:“我现在手上有一些电镀添加剂技术,对提高电镀质量有很好的效果。”
“是不是哦?我给你注意一下。你有没有样品,最好让人家试验一下,才好转让!”
这次谈话,宁浩有了新的目标,他要将在邓先生那儿学到精神财富转化为物质财富。他想了很久,自己在朱绍智手下干是没有前途的,因为朱本人不是做学问的料,他是个披着学术外衣的官僚。 。。
1 快乐与尊严(5)
三个月后,宁浩在西大化学实验室老同学那儿玩时,那篇由宁浩翻译改写的论文无意间又被他看见。这次它出现在西大化学系研究生手里,他正专注地校对这篇即将在国外出版的清样稿。宁浩问:“这是华川大学朱绍智的论文,怎么你在改?”
“我们老师叫我改的,朱绍智是他的同学。”
宁浩清楚地看见了论文的署名——朱绍智,朱亚。当时,宁浩感到自己一点个人价值都没有,甚至也没有自己的尊严,这篇论文可说是他的心血,怎么连个署名也没有。
这次西大之行,宁浩在与同学闲聊中得知一个惊人消息。西大个别文科研究生可为要提职称的老师代写论文, 每篇五百到八百块钱不等,要是职称晋升成功,还有其他好处。宁浩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但后来一想也属正常。1989年,中国的社会形态是市场经济初期,计划经济还有余温,俗称双轨制。既然存在市场经济,就是供需关系。有需求方,就会找到供给方。提职称需要论文,自己又不能写,怎么不可以赎买论文?这是资源整合与利用。研究生会写论文,他们缺钱,当然会一拍即合。再说文科论文好写,段义辉不是也写了几篇吗?不对,段义辉是不是也是买的论文? 他每天当官事情多,还要为校领导编书,他怎么能写得出高质量的论文?想到这里,宁浩释然,为西大文科研究生的创意感到吃惊,为理科的研究感到悲哀,因为理科的论文是需要实验数据来支撑的。
那段时间,宁浩帮朱院长做了几个实验,也取得了一些结果,朱绍智让他尽快写出论文来。而宁浩认为实验还不完美,要再完善一下。朱院长说,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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