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骄纵贵气的大小姐,这一旦入宫,就得把脾气都收敛起来。
除非这底子够厚,厚到能影响到天威!
尤姑姑是上头特特意派下来的人,哪些受过关照,尤姑姑自然都牢记心中。而这晚来的几名秀女里头,没一个是上头点过名的,尤姑姑便不会客气。就让这几人做个模范,杀鸡儆猴,毕竟要镇住一些身家背景颇有来头的秀女,这软硬力度还是得细细考量清楚的。
秀锦又见尤姑姑,她挤在人堆里缩着肩膀。
想到昨日,她便记起尤姑姑口中所谓的那位大人。
那真是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应是蓉嬷嬷口中所述的女官大人,不知是多高的官衔,连尤姑姑这样不假颜色的都这样恭敬服帖。
秀锦胡思乱想着,被点到名时还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直到尤姑姑高声报了第二遍:“荆州同知之女兰秀锦——!”
秀锦猛回神,举手大叫:“在!”
众秀女一团哄笑。
尤姑姑请咳一声,便继续报下一个。
秀锦欲哭无泪,她又想寻个地洞钻下去了……
这样沮丧低迷的情绪以至于她都没听到隔了一排最右边的覃玥的嘲讽冷笑。
点完名后,尤姑姑便让几个被罚站的秀女回到队伍里,开始叙述一些详细事宜,叮嘱她们必须要记住的一些要点。
秀锦竖着耳朵听,饶是天上日头晒得人浑身一阵阵热汗不停地流,秀锦都异常坚定,牢牢站着,不似一些身娇体弱的,已开始小声发出怨气来。
直到尤姑姑都说完后,已过去一个时辰。
秀女们掏出手绢不停地擦汗,一个个虚弱的好像大风一刮就要倒下。
秀锦虽然热,但也没热到一副软趴趴的地步。
她双眼明亮,听得炯炯有神。
即便额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晶莹,秀锦仍端端正正伫立原地,直到尤姑姑宣布休息,众秀女才散做一团,各回各房。
沿路,秀锦听到秀女们对尤姑姑的抱怨声,很想替尤姑姑说上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便只能把那些话都咽回肚子里。
经过长廊时,覃玥故意撞了她的肩膀一下。
秀锦抬头看去,就见覃玥朝她哼了声。
秀锦看见这位覃家秀女就一阵头疼,对于她无端端的挑衅行径,秀锦能忍则忍,便只拍拍肩,就不去看覃玥。
倒是之前那位替她解围的叶姓秀女,秀锦碰上她,急忙忙小跑真来到她跟前。
与她离得近了,秀锦能闻到她身上佩戴的香囊里缭绕的麝香味道。
这味道很好闻。
秀锦不由更靠近一些,直到叶妗兰的眸光看过来。
秀锦被那淡冷的眼神看得浑身一凉,脚步一滞,叶妗兰只眼神轻飘掠过,便与秀锦擦肩,头也不回的离开。
本想好好道一声谢的秀锦,此时此刻,也没勇气继续靠近叶妗兰。
这位冰美人……实在冷得人骨头都打颤啊……
秀锦回到屋里,打了盆清水把脸蛋擦干净,顺便把身子干洗一番,穿衣服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便摸索着行囊,从里头拿出兰苏锦特意为她准备的香膏。
据说是兰苏锦问人专门制作一块,给她拿来宫里用的。
平素在兰家,她也不涂脂抹粉,然这宫里万华团簇,争芳斗艳得厉害,若她还同在兰家时那般,怕是要被人笑话。
秀锦想起那位冰山美人,她身上的味道就极好闻。
这样想着,秀锦便握住香膏,在身上快活地涂抹起来,一边涂一边闻,浑身香喷喷的,令她心情甚是愉悦。
待全身都涂了个遍后,秀锦才穿回衣裳。
稍作休整,尤姑姑又派人来通传。
秀锦浑身干净清爽,心情甚好地走出屋外,待抵达前院内,高照的大太阳底下,只有了了几人,每个人面上都带着些许烦躁,而秀锦一张笑脸站入其中,便显得格外突兀。
之后一众秀女磨磨蹭蹭地过来。
覃玥一看到秀锦,便大步走过来。
这回秀锦长记性了,覃玥一靠近她,秀锦就和泥鳅似得溜老远。
覃玥只用眼瞪她,秀锦也板着一张脸,特别严肃的回敬她。
此时尤姑姑来了。
覃玥作罢。
秀锦在心里笑了下,有点小得意,暗想再厉害的人,也总有能拿得住她的人。
秀锦的心情格外好,连带着尤姑姑严厉的话语在她耳朵里都变作天籁之音,她仔仔细细地听着,就同她在兰家听蓉嬷嬷教导她时一样。
她记性不大好,但胜在她用心,身子骨强硬,受得了这大太阳晒,比那些被日头晒得头昏眼花的秀女要好得多。
一些骨子薄弱的,作势要晕过去。
尤姑姑便命人掐人中,活生生给人掐过来。
掐不过来的,真晕的,才让人给抬回去。
尤姑姑这是真不怕得罪哪个秀女,这些贵小姐可算看明白,这位尤姑姑是上头派下来的狠角色,轻易不能惹的。
这样一来,秀锦反倒成了这其中表现尤佳的。
秀锦正感到一阵畅快,忽然感到身子有点痒。
她伸手往臂膀上挠了挠,脖子忽地似被什么东西一刺,秀锦忍不住缩了缩肩膀,然后手往脖子上搔。
本以为只是一时间的事,可越挠越痒,越痒越忍不住挠。
秀锦皮肤嫩,敏感,挠多了,上头一道道红痕格外明显。
尤姑姑注意到秀锦的古怪动作,便皱起眉。
毕竟这兰秀锦是特意受过关照的,她并不会光明正大地给兰秀锦特惠,省得惹起其他人过多议论,但兰秀锦现在这样,她却不能不管了。
“兰秀锦。”
秀锦听到尤姑姑的声音,抬起脸来,一双眼湿漉漉的,显然是被折腾坏了,一副快哭的模样。
“你怎么了?”
秀锦忍啊忍啊,尤姑姑这一问,她就禁不住哀声叫道:“姑姑,我好像病了。”
她全身好痒,像千万只蚂蚁在爬,天啊……她不是要死了吧?
☆、第十三章
秀锦这一声哀嚎引起其他秀女的注意,所有的人眼光都看过来,自是注意到秀锦脖子上那被挠得一道道的痕迹,红彤彤,密集交错,看得人一阵鸡皮疙瘩起来。
尤姑姑见此,心里一跳,大步走过来。
秀女们让开一条道,尤姑姑快步走到秀锦跟前。
秀锦此时泪啪嗒啪嗒地落了地,视野里的人影变得模糊不清,以至于尤姑姑何时过来秀锦都不晓得,直到一双手搀住她的胳膊。
身子痒得受不住,秀锦几乎扭成一条麻绳,手仍挠着身子,刚挠过是舒服了,紧接着一阵刺人的疼痛就贴着肌肤,如浪潮般一叠又一叠地涌上来。
秀锦哭得眼泪花花,拽着尤姑姑的袖子抽抽搭搭地道:“姑姑……秀锦不知道怎么回事……浑身好痒啊……姑姑,秀锦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病,就要死了啊……”
尤姑姑脸色顿变,瞪了秀锦一眼,骂道:“死什么死,晦气!这不还没给你治么,你就知道是不治之病了?看你这模样,约莫是对什么过敏了。本姑姑先给你请人过来看看,茹梅,你来扶着兰秀女,把人送回房。之后去请个太医过来给兰秀女瞧瞧,到底什么情况回头告诉本姑姑。”
茹梅算是给尤姑姑打下手的,听从尤姑姑吩咐,将秀锦给搀回房。
秀锦汗流浃背,一副虚弱无力地模样瘫在床上。
没会儿,茹梅便将太医请过来。
秀锦痒得不行,手不够挠,便不停蹭被子。
太医一进来就见秀锦抱着被子使劲蹭,老脸一红,轻轻咳嗽两声。
茹梅心里“哎哟”一声,随后赶忙小跑着蹿上去,把床被从秀锦的手里给使劲抽出来,一把扶着秀锦起来,随后冲身后走过来的太医尴尬地笑了声道:“兰秀女在止痒呢。”
太医姓林,在宫里就医十年之上,一眼瞧见秀锦脖子上的红痕,心中大概有数。
上前坐到秀锦身边,林太医面容严肃地问道:“兰秀女,你想一想……你是不是在身上涂了什么?”
秀锦听到太医的问话,意识模模糊糊地回想,努力想了半天,脑子里一道光倏尔蹿过,秀锦记起来……她刚才干洗完后用了大姐姐给她带来的香膏,可是……那是大姐姐托人专门带给自己用的,怎么会有问题呢?
秀锦犹豫一阵,还是说了出来:“刚刚……涂了点那种香喷喷的膏药……”
“东西在哪儿?”林太医问。
秀锦伸手指了指抽屉,茹梅便弯腰把抽屉拿开,拿出她的包囊,翻了半晌找到一红漆小盒,随后举起来给秀锦看,问她:“是不是这个?”
秀锦点点头,茹梅就把红漆盒子递给林太医。
林太医接过盒子,打开来一看,就闻到一股奇特的香气扑面而来,林太医嗅了嗅,就觉着鼻子痒痒的,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秀锦停止挠痒的手,睁大眼看着林太医。
林太医讪笑一声,一下合上盒子,面上表情调整好,恢复严谨,道:“这膏药若涂抹于表面,天气干燥的话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一旦发热,这膏药就会渗入皮肤,会导致皮肤的敏感度上升数倍,很容易就令人致痒。以后兰秀女不可继续用这香膏了……”说到这,林太医皱起眉头,嘀咕了一句,“怎么会有人不先试一试就随便拿给别人用呢……哎……”
秀锦怔怔地,似听不懂林太医的话,她直着眼,瞧着被放在床头边的红漆小盒子,那是大姐姐送的……
不该有问题的。
秀锦神思出游,林太医已对茹梅说道:“回头本官开一副药方,你让兰秀女一日一服,服药恶毒时辰最好是在饭后,连续三日后便能痊愈。还有兰秀女的皮质格外敏感,不仅是这香膏不能用,别的胭脂粉末最好都要小心着用。”
茹梅颔首,见人迷迷瞪瞪的模样,便代她送林太医出门。
一直到林太医走了,秀锦都罔若未闻。
她心里一直在念着,这香膏不该有问题的……
茹梅见兰秀锦一副傻愣愣的模样,瞧着她细白秀气的小脸,心中一阵不忍。
秀锦确实在秀女之中算不得出彩的一个,甚至是不打眼,放到角落里去的。但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一种真正纯净的,天然的,让人觉得同她说话,非常舒心的气质。
她的样貌并非最佳,但那大眼黑瞳,又圆又两,像两颗猫眼宝石。
身量不高,身材也娇小,却有一股清纯少女含苞待放的味道。
她哭起来,娇泣泣,一下接着一下噎着,听得人心里都酸。
茹梅是生过孩子的,奈何穷,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