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桥,名为奈何;
一条河,名为忘川;
三生石畔,忘却前尘。
终事休…
引子
莲池初见,他修长指尖微微一抬拂过她折损的腰肢,“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指尖一挥画出一道完美幅度,周围莲叶冒出新尖,她奋力吸收着新叶带来的润泽,他的笑淡然又温柔。
再次相见,九曲回廊中尽头亭中,他调音谱曲,她脱池而出,化为人形,湖上迎面吹来一阵细风,拂起翦水衣袂乱入风中,亭角的垂帐翩动,那亭中白衣如雪,黑发如瀑的人听到了动静,蓦然回头,与她隔幔相望。
翩若惊鸿,盖世风华。
脑海中油然呈现这八个字,她的目光落在他身影声,就此再也移不开视线。
“是谁?”他嘴角慢扬,不惊、不急,微微斜眸,淡漠如初。
她颤颤惊惊现身而出,微微欠身,小心翼翼道“小,小妖是,是一只白莲在此莲池修行,从未,未做过坏事,更无意打扰上仙,请上仙不要责罚。”
她低头,紧捏衣角,身子不停颤抖,害怕极了,她以为他会责罚,会削了她的道行,哪知……他只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小妖没有名字。”
他微微凝眸,思绪万千,却是美丽极了,她悄然羞怯避开他那隐隐约约透过自己看着其他美好的眸光。
即便那与她无关,但也是她此生见过最柔溺的目光。
“吟月…吟月如何。”声音悠远而细长仿如几万年前一般遥远。
吟月?
“吟月,吟月,吟月好,哇……我有名字了,吟月,我叫吟月……”她微微迟钝后又蹦又跳,高兴极了,只因为她有了名字,有了一个和人类一样的名字。
自此,她不须要俏夕相伴,而是朝夕相伴。
他教她仙法,她唤他为‘师父’,她努力学习,只为有一天能正大光明的站在他的身边,看花开花谢,人世变迁,终不离。
然而她终还是忘了,神仙哪能朝夕相伴,哪能有人同站身旁,这样的日子终还是末那句……
“师父,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我喜欢你。”她对他说。
他不语,只是纵身跃去那九重天。
自从她说了那句话后,莲池之上再也寻不到他半抹身影,她知道她不该吓他,她后悔极了。
她一直等一直等……
转眼既已百年。
为了见他,私闯上天,犯下天条。
再次相见却是诛仙台,而他便是那司法天神,他一言不发,诛仙锏高高举起。
“为什么?”她问。
“没有为什么,错就是错,规矩就是规矩。”他答。
“错?规矩?哈哈…好,很好,君翊上仙,高高在上的司法天神,你告诉我,我何错之有?你知不知道我在莲池,苦苦等了你一百年啊,你怎么可以装作不知道呢?怎么可以不理不睬,怎么可以忘了莲池我们的朝夕相伴啊。”
“有吗…我怎不记得。”他答。
她截然一笑,溢出的不是泪水,而是可笑,“不记得……呵……不记得……不记得……呵呵……好…那日莲池初见,你用水喂我,今日我便用血还你,我们两不相欠,生死永不相见。”她努力学着他的淡然,不让眼泪漫过眼角,默默承受着诛仙锏剔骨的疼痛。
她在想,她这小小的莲妖如何配上这诛仙台,神形具灭的那一刻,她才知原来自己也是有仙骨的。
吟月,吟月……她记得以前也有个人,吟月、吟月唤啊,唤啊……好似一万年前。
她对上那九重上天,看着那张依旧淡漠的脸,“两世折磨够了,我再也不会爱上你了,再也不会了,真的,够了。”苦笑一声,她说。
花落,云散,雾起,心乱…
他犹然记得上世她留给他最后一句话是,“君翊,等我。”
而这一世,她留给他唯一的一句话是‘我再也不会爱上你了,再也不会了。’
也好,不爱了,也好。
身子轻飘,堕入红尘,落入奈何,越过忘川,她说,‘她要多喝些,她要将他忘得干干净净,最好生生世世记不得,就算记起也要瞬间忘掉。’
千年,一千年,世间该有多少个轮回啊,又有谁知道寂静上空那白到不染丝毫尘杂的人,终日站在那三生石边,俯视世间,为谁引路牵线,为谁挡风避雨。
第一卷 过眼明水幻影绝
一生人世三千梦,把酒言欢万解愁;醉里桃香流水意,春浓依旧花已落;
五彩斑斓,整个街道都沉迷在节日烟花绚丽中,欢声笑语笼罩了整个佳节,一抹惹人眼迷的倩影,在人群中穿来穿去,跳动不停,一圈又一圈,她张开双臂挥舞着烟花棒,美丽的像一只彩色蝴蝶,又如一只刚刚从沉睡中醒来的睡莲,她乐、跳、闹、笑,她欢悦,着实让那三月烟花,孤单远影的人迷了双眼。
“师父,快过来一起玩啊……你看那烟花好美啊…”女子一个旋舞转过身来,芳香散发,微微一笑,如弯弯的月牙,着实美丽、迷人,转眼朝一直站在离她不远却又隔了距离的白衣男子招了招手。
白衣男子不语,置手身后只是静静看着她,温柔而又溺爱,这种熟练的神情彷如做了一千年般长,万年般久远,静静的,仿佛在此竖立了千万年。
喊了半天也没有效果,女子再也不如他这般耐得住性子,像蝴蝶一般朝男子飞奔了过来,哪里注意到脚下小的石子,身子一斜差点倒地,好在已被白衣男子拉住了手,“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像个孩子。”白衣男子修长的指尖为她摘着遗落在发间的那片树叶,只是淡淡一笑却溺爱的出水来,他的眸子美丽而妖艳,妖艳而恍惚,清晰而又模糊。
“我本来就是孩子,被师父捧在手心的孩子,嘻嘻……南宫师父你又能比我大多少呢?我都十六了,你还不愿告诉我你多大吗?”女子倚在白衣男子身边,嬉笑的打闹着淡然依旧的他,这个问题从拜他为师那天起,她就一直在追问,他也一直不言,她便不再下言。
啪啪啪……
烟花绚丽,缤纷五彩,一声高过一声,空中桃花绯红,锣鼓喧天全然覆盖了那句‘多大少?我也记不清楚了。’
她欢悦嫣笑,拉着他有些僵硬的手,奔跑在人群中,他虽有些迟钝,却也迎合跟随。
她说,那一夜,是她此生最美好的回忆,那是与他唯一仅存的珍贵。
蓝衣婢女悄悄打量着那淡然如墨立于窗前,不知看什么的女子,她发髻高绾,发髻边别有一朵白色莲花,莲瓣俏皮的浮在女子的眼角,她身着琉纱白裙,腰间中垂落着一条金丝睡莲绣花流苏,与宫装格格不入,这样的她与屋中处处白莲更为和谐,不食人间烟火,哪像传说中的妖女,分明是天外仙。
天外仙四字脱口而出后,蓝衣婢女才了然明白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自己的小命即将休矣,她双手高高托着药盘,战战兢兢跪在女子身后,屋中全然感受到蓝衣婢女急促的心跳声,似乎虽是一个无法控制将要嘴中跳了出来一般,嘭!嘭!!嘭!!!一声高过一声…“娘…娘娘,陛下今夜会过来,这这汤药您、您趁热喝了吧,陛下知道您怕苦特意为您准备了莲子糖。”
一声响起,终是饶了沉寂……现实中就是现实,过去终究是过去,无法停止……无法挽留,无从选择。
“嗯,你先搁那儿,下去吧。”她淡淡说道,看都不曾看一眼,因为药盘中无非放着两样东西,一是,用莲子熬制,用专门的模具凝固而成,曾经那是她最喜欢的糖果,如今却腻了。二是,白瓷玉碗盛着黑乎乎似血非血,似药非药,比血清浊,比药更浓,她不知到那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喝,她只知道只要他在这里过夜,她就会喝。
而她宫中人之人,除了从小一直在身边照顾她的桑儿都是新人,如今连桑儿都不见了,都是因为她的反抗,不喝,所以伺候她喝药的人都无故消失,了无声息,是死是活,她亦不知,应该是死了,眼下这位是第多少个,她记不太清。
“怎么?本宫还使唤不动你?”眸光紧缩,朝迟迟未动半分的蓝衣婢女,微微提高了些声音。
“不,奴婢不敢,只,只是奴婢来时陛下有交代,必须亲眼见娘娘将药喝下,才,才可以离开,否则……否则……请娘娘大发慈悲,求求,求您还是快些把汤药喝了吧!救救奴婢吧。”蓝衣婢女来时虽然已充分做好了死的准备,但是还是害怕,害怕的求饶,害怕的不放过最后一丝希望,害怕的失了骨气,摇尾求怜的抱着这个恶毒妖女的裙摆,希望她仁慈。
她冷冷一笑,她知道,来伺候她喝药的人都在求她大发慈悲,不是因为她本身有多么可怕,而是他把她变得多么可怕,他到底有多么可怕?一夜诛杀百万大军,一夜血洗紫星朝,颠覆朝纲。
他很宠她,一种用血来灌溉的溺爱,不惜踩着他人尸体,只为囚禁她,为了逃离,为了反抗,她不能仁慈,她不怜曾伺候过她的人,她不顾她们的死活,她更是咬牙承受午夜梦回索魂白衣、长舌、披发人群,
他很宠她,但他身边从不缺女人。
美女如云,可谓是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可至今活着的只有她一人,她不知道为什么,侍寝过的妃子一一死去,销声匿迹。
她只知道如今这般活着的自己与死人无疑,在这种红墙绿瓦下生不如死的活着,还不如死了来得干脆。
今日,又有人来伺候她喝药了,她不是怜惜,而是腻了,腻了血腥,腻了死人,腻了他总是用死人逼她就范,腻了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好了,我喝就是。”她微微皱眉,十分不厌烦,说着便一口而饮,全数喝下。
蓝衣婢女见她毫不犹疑的饮了下去,顿时顿大了眼睛,明亮的眼珠一闪一闪睨出的全是血丝,恨不得喝了这妖女的血,来解自己的心头之恨,起身掐着她的脖子一阵暴怒,“妖女,你既然可以喝药,为什么之前不喝,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整个宫中鸡犬不宁,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整个宫中死了多少姐妹,你知不知道她们是多么的年轻,你为什么这么坏,为什么不懂慈悲?”蓝衣婢女,推搡,咆哮、愤怒,无声悲痛,诠释着她的悲,她的恨,她人的悲,她人的恨。
她冷冷一笑,不语,不动,不喜,不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