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泽,灰白一片。
笑翠从屋内柜子内拿出个古木盒子,只见里面摆放着一株莹紫色的四瓣花朵,轻声说道:“自从宫主将千年殇送来,公子便将千年殇锁在柜子里,公子日日如此难受,为何还要如此犹豫,吃了它公子并不会忘记什么,只是不会再爱了。笑翠不知公子心心念念的是谁,可只要公子不爱了便不会如此的寝食难安进退两难了,只要没有了爱,公子便想面对谁便可以面对谁,公子便没有那么多顾忌,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心中的那个人好,公子便会忘记对最爱的那个人的情忘记那些令人痛苦的爱,笑翠不明白公子为何迟迟不愿吃呢?”
静寂了许久许久,笑翠将手中的盒子放在靠近落然的桌上:“公子的心又乱了,公子也已经好几个日夜不曾合眼了,不如笑翠唱个曲儿,公子试一试看能睡着与否。”
落然眼睁睁地看着盒子落在桌上发出轻轻的声音,身体却受到惊吓般猛地瑟缩了一下,许久,他闭上了双眸,手却一直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浑身的肌肉紧紧地绷住,彷佛忘记了呼吸,眉宇间的痛苦之色尽显。
夜已深月如钩,诺大的梅园静寂一片,只余浅浅柔柔的女音的轻轻吟唱声。
是夜,江南的冬末已不寒冷,花圃内的花花草草有的已经早早地发了芽,依旧是雕梁画栋的莫家庄。
老管家急匆匆撩开了帘子,跟着大夫一起走出了水楼的主卧房。
大夫客气地说道:“林管家不必相送,公子的病看似凶猛,其实也不过积劳成疾又郁结于心,才会突然晕倒的,吃一剂退烧药,多多休息几日便可大好。”
老管家送走了大夫,悄声走近屋内,见床帐已经合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正想往外走时,帐内的人却突然开了口,帐内的声音顿了顿:“告诉外公派来的人,斩魔大会,江南莫苛定会鼎力支持!”本该清润的声音却如沙硕摩擦瓷器一般的沙哑。
老管家愣了片刻:“庄……公子不再想想了吗?”
莫苛轻咳了两声,极为疲惫地说道:“我意已决,林伯不必再劝了。”
沉醉不知归何路(四)
冬日的阳光白花花的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暖意。
昨夜醒之高烧不退,郝诺哭着闹着要睡在了醒之的身边,连悦没办法只有照做,郝诺这才罢休。众人折腾了半夜,直至天亮醒之方才退了烧,郝诺醒之两人一直睡到晌午才醒来。连悦将能找到出来的衣袍给醒之、郝诺都穿在了身上,暗七将以前的干粮融在水中做了一大锅粥,一番折腾,等醒之、郝诺、连悦三人出门找房子已是午后。暗七留下来将能收拾的收拾,只待醒之找好房子,众人搬出去住一段时日,等玲珑月回来再做打算。
昨夜暗七与连悦两人磨破了嘴,才让醒之改变了主意先搬出去,为防夜长梦多今日谁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醒之再变了心意。
纷纷扬扬几日的大雪让谯郡看起来白茫茫的一片,因风雪的缘故,几乎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街面上的店铺大部分都关着,根本看不到往日的喧闹,醒之凭着记忆找了几家可能会租房的人家,得到的消息均是没有闲房,或者是不出整月不愿租赁,转转悠悠几个时辰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收获,唯有先去乾嘉酒栈歇歇脚。
乾嘉酒栈二楼厢房内,郝诺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隙,一只眼贼溜溜地朝外张望着。连悦一边看顾郝诺,一边对脸色苍白的醒之说道:“几乎家家都闭门不出,我们根本找不到房子,宫主高烧方退,不易劳累,咱们便先回去吧……回去再想别的办法,真若不行的话,咱们便回婀娜山。”
“不可,子秋每日都要用针为怒尾叔叔通筋输脉,极为耗费心神,叔叔每日要受病痛折磨,还要在云池泡够两个时辰,这一日下来,他们四人早已筋疲力尽,咱们怎能又为此小事,上山扰了他们?”醒之话毕,见郝诺半个身子都在窗户外面,好笑地拍了拍他,“小心眼睛沾在窗户上拔不下来!”
连悦见醒之眉宇间已溢满了疲惫之色,便不忍再说,只有默默地看着两人。
郝诺立即坐直了身子,心有余悸地揉了揉眼睛,正欲说话却被眼前泛着香甜的茶水吸引了,端起杯子嗅了嗅:“好香呀,这是什么?”
醒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嘴角轻扬地说道:“青果茶,冬天是热热的甜甜的,夏天冰冰的酸酸的,这是谯郡的特产,只有乾嘉酒栈才有卖,你快尝尝。”
郝诺抿了一小口,吧嗒吧嗒嘴,陶醉地闭上了双眼。连悦透过窗口的缝隙看向白茫茫空荡荡的大街:“还未到申时,天色已暗下来了,宫主还要再四处问问吗?”
醒之看一眼正津津有味地喝着茶的郝诺:“郝诺累了,吃点东西暖了身子,一会再四处看看吧。”
店小二推门而入,将醒之点的几道菜端了上来,对醒之笑道:“前几日连天的大雪,没人上山,姑娘要的松茸没有了,这盘豆菜是小店送给姑娘的。”
醒之抚着郝诺的背后,轻笑了笑:“老掌柜还是那么大方。”
店小二愣了愣道:“原来姑娘以前真的来过我们这,小的方才还嘀咕,怎么看着姑娘如此的面善。”
郝诺突然站直了身子,指向窗外:“有人娶娘子!”
醒之拉住郝诺半倾的身子,低声哄道:“这么冷的天,不会有人办喜事的。”
“有花轿呀!”郝诺脸也不回,伸长了脑袋朝外张望,“连雪师兄说迎娶娘子要起好早的,为什么漠北是傍晚?好奇怪呀,怎么没有新郎?”
店小二好脾气地解释道:“傍晚时分从后门抬进去,不是娶妻是纳妾,新郎官是不用来接的。”
郝诺回身拽住醒之,兴高采烈地说道:“咱们跟去看看吧,我还从来没见过人家拜天地呢!”
店小二笑道:“小公子说笑了,哪有人纳妾还拜天地的?从后门抬进去便已经算是进门了,娶妻和纳妾怎么会一样呢?”
郝诺有些奇怪地看向店小二:“什么是妾?和妻子不一样吗?师父为何没和我说过?”
店小二面有难色地看向醒之,醒之拍了拍郝诺冰凉的脸颊:“诺儿乖,快看花轿来了。”郝诺即刻忘了方才的问题,伸出头去朝外张望。醒之看了一眼快半条街的迎娶队伍,侧目看向店小二:“这是哪家员外纳妾,这般大的手笔。”
店小二道:“这可不是员外家,员外家哪舍得花那么多银子纳妾啊,这个是镇北侯府的小侯爷的第五房妾室,听说是小侯爷年前上山打猎看上的一个猎户家的女儿。”
“第五房?”醒之愣了愣,斟酌地开口道,“……他、付小侯爷今年没多大吧?”
店小二道:“小侯爷去年年初方才成年,年中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缠绵病榻好几个月,病好了以后跟换了个人一样,光那一个月都纳了两房小妾,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收了四房,这不才过年,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纳第五房了。”
醒之道:“是吗?那付侯爷和侯爷夫人不管吗?”
店小二嗤笑道:“管什么管,付家好几代单传了,说不定付小侯娶得越多他们就越高兴呢!”
醒之想了想又说道:“这些姑娘见付小侯如此,也愿意跟他吗?”
店小二笑道:“莫说小侯爷历来出手大方,便是分文不给谁不愿嫁到侯府享福去?谯郡城天高皇帝远的,镇北侯府可算是咱们谯郡城的土皇帝,付侯爷就付小侯爷一个儿子,万一这些妾室有人给小侯爷诞下个一男半女,那日后还愁什么?”
醒之从荷包中拿出一块碎银:“多谢小二哥了。”
店小二伸手接过:“多谢姑娘,小得看姑娘就面善得很,听姑娘这声音,倒是想起了我们谯郡城的大小姐了,你们真像,都是大好人,姑娘慢用,若有什么事再唤小的。”
醒之站到郝诺身边一起望着远去的迎娶队伍,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沧桑感,不过离开大半年的□夫,似乎所有的一切已物是人非。若说谯郡城的这几年,所有的人都是虚心假意,那么只有付清弦与自己的友谊是不掺任何杂质,对自己的好也是纯粹的。
醒之本还想拜访一下付清弦,顺便看一看木通,毕竟当年多亏这二人的照顾,如今看来所有的所有早已物是人非,相见不如怀念……
醒之侧目扫视厢房的一圈,所有的摆设都如记忆的模样呆在原处。醒之甚至清楚地记得付小侯喜欢坐在什么位置,吃什么样的饭菜,富贵在左平安在右,一个打扇一个倒茶,每次三个人一看到自己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每每此时,富贵、平安二人恨不得将付小侯藏在自己身后,可当自己多靠近一些,这两个人便非常贪生怕死地退到一旁,一脸我忠心耿耿我悲痛欲绝却又爱莫能助的模样,那表情要多丰富便多丰富。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与木通二人又怎是他三人的对手,付小侯也不过是儿时一直被欺负惯了,习惯被压迫不敢反击罢了。
醒之嘴角轻轻上扬着,付小侯敢怒不敢言傻乎乎胖嘟嘟的模样还清晰地印在脑海中,还记得他委屈的时候喜欢撇嘴,还记得他挨打的时候每次都叫得像待宰的猪崽子一样凄厉,还记得他笑的时候眯得连眼睛都没有了。
一切的一切栩栩如生地展现眼前,可一切的一切在半年内已变了样,也许这便是长大了的感觉……
只半年,只半年……他也不一样了。
醒之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从开始到现在,落然为何一定要赶自己走,是讨厌吗?不……应该不会,那日两人见面似乎并不愉快,可醒之感觉不到他的厌恶,只有抗拒,那种从内心深处便有的抗拒,不光是针对自己,便是那个叫笑翠的女子虽是能近他的身,可所有的细节醒之也记得仔细,那女子从始至终都不曾碰触到他。
在江南遭遇到那样的对待,便是抗拒任何人的接触也是应当的,其实算来算去,自己总是怪莫苛辜负自己的信任,其实这件事最怪的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