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动了两下又戛然而止,死死地定在原地。
醒之又哄道:“落然以后努力学会克制自己的脾气好不好?落然该知道,这里的人,不管是我还是他们,我们对落然都没有恶意,谁都想对落然好,谁都想让落然开心。”
醒之又看了好一会落然,见他依然是原本的模样,心中失望极了,她慢慢站起身来,走出了八角亭。落然见醒之要离去,猛然地抬起了双眸,一双眼眸怔怔地凝视着醒之的背影,醒之因脚上有伤,脚步说不出的蹒跚艰难,夕阳将醒之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一瞬间,落然浅灰色的眸中涌出一股极为莫名的恐惧,他动了动,彷佛在下一刻便要冲出去,可却深吸了一口气,死死地定住了身形,只是看着,看着那蹒跚的背影。
醒之刚走到园门口,突然见一琼羽宫仆人行色匆匆地迎面走了进来,恭敬地站在醒之面前:“宫外有人,求见苏宫主。”
醒之扶住身旁的玉兰树站稳了身影,微愣了愣:“谁?”
仆人被远处一道锐利的目光射得一个瑟缩,战战兢兢地说道:“镇北侯府……家的付孝小侯爷已在宫外纠缠多时了,大统领无法,才、才命小的来询问苏宫主。”
醒之本紧绷的心慢慢地放松了下来,漆黑的眼眸看向琼羽宫门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极为和悦地说道:“你去和大统领说,将他带到我的住处,醒之随后便到。”
八角亭内的落然显然听到两人的对话,眼中迸射出冰凌,精致绝伦的脸上依然布满了寒霜。
玲珑月自然注意着落然的一举一动,此时嘴角上的笑容已要满溢了出来,只见她缓缓走出角落,对那领命而去的仆人,轻喝一声:“慢着。”
醒之在此看到玲珑月心中惴惴不安,却也不敢上前,玲珑月摇了摇头,走到醒之面前,轻声道:“傻孩子,还在生姨娘的气?”
醒之摇了摇头,片刻后又点了点头。玲珑月见醒之如此,既内疚又心疼:“好丫头,是姨娘错了,姨娘那日也是气极了,姨娘已后悔了这些时日……姨娘给你道歉好不好?好丫头你便原谅姨娘的有口无心好不好?”
醒之垂着头半晌,闷声道:“你心中有怨也是应该的,可便是如何生气也不该说出那般话来……”
玲珑月搂住醒之摇了摇头:“姨娘心中是有怨,可也并非是针对你,姨娘说怨你,也不过是自私地想要推脱罪责……姨娘是不想你离开,气极了,才口不择言,如今他这般模样你也看到了,姨娘可有说错,今日若是换成二人做你苏醒之所做,定然死无全尸了。”玲珑月话毕,毫不避讳地看向远处八角亭内的落然一眼又道,“醒之不要走,不要离开了好不好?我知道你与付清弦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便是在谯郡城他也会照顾你,可……可姨娘和叔叔都离不开醒之。”
醒之垂了垂眼眸:“我以为传言不会是真的,甚至以为姨娘为了留住我才让人散的……今日我也没以为那些人都死了……”
玲珑月笑了笑,看了落然一眼:“罢了,咱不说这些了,你那青梅竹马的小侯爷还等着呢,你不是这样带着一身伤便要见他去吧?”玲珑月想了想又道,“今日你们才起了冲突,你又一身伤……不如养几日带上礼物再去侯府给人赔罪可好?”
醒之想起了早上的争执和侯府死去的那些侍卫,为难地站在原地:“木通的娘子还在侯府,侯府一下死了那么多人,我若不给清弦一个解释,侯府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木通的娘子已身怀有孕,只怕今日事后,侯府的人不会善待她,可她却万万经不起折腾。”
玲珑月美眸划过一丝光亮,嘴角微微扬起:“姨娘先派人将他打发了,听说你与那付小侯爷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颇佳,如今付侯爷与夫人尚在京城,镇北侯府也是小侯爷一人做主,姨娘先替你安抚了他,定然不会对你那仆人娘子发难的?”
醒之摇了摇头:“只怕……”
玲珑月摸着醒之的头,温声笑道:“怕什么?……傻丫头,你与他儿时便结下了情谊,他又怎会不卖你这么个小小的面子?听说当初你能离开谯郡城,人家还帮了你不小的忙呢,于情于理你都该亲自前去谢谢人家,更何况你那仆人确实还是侯府的家奴,此次前去,准备些贵重的礼物,到时你也好张嘴要回他二人的卖身契。”
醒之想了片刻,点了点头:“嗯,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玲珑月脸上的笑容更甚:“姨娘这便派人打发了付小侯爷,一会便让人送去拜帖,顺便提点木通的娘子一下,三日后你再去如何?”
醒之皱了皱眉头:“就依姨娘……姨娘你为何如此高兴?”
“嗯,只要你肯留下,姨娘和叔叔自然是喜不自禁,你先回去,姨娘一会去找你。”玲珑月轻搂了搂醒之,对身旁的仆人说道:“你小心伺候苏宫主回小院。”
醒之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仍站在亭外的落然,漆黑的眼眸翻滚着复杂的情绪,许久许久,慢慢地敛下眼眸,快步走出了梅园。
玲珑月见醒之走远微微一笑,缓步走回了八角亭,一双美眸极为凌厉地瞟了眼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笑翠,又看向一直看着园门的落然,脸上的笑容更甚,轻声道:“刚才你可有看见,醒之听到付清弦来时脸上毫不设防的喜悦?……你怕是没看到,但是我们说的话,你听到了吗?以你的内力应该不成问题,怎样?不好受吧?……你以为你能做到,你以为你可以受得住,可你真的能做到吗?”
玲珑月见站在原地垂着眼眸显得有几分失魂落魄的落然,不忍再讽刺,低声道:“你做不到,若你真能做到,便不会日日跟着她左右,若你真像你说的那般洒脱你今日便不会出手,你若真心地想解脱,便会毫不犹豫地吃下千年殇,更不会逼迫自己说那些绝情的话,那千年殇并不会让你忘记什么,只是让你不再爱她,可你却执意不吃,你如此地舍不得,便该努力争取不要错过才是,你这样站在原地抗拒她……你真的做好了失去她的准备了吗?你真的以为你不后悔吗?”
落然虽是不动如山地站在原地,可遮在羽睫下双眸却满溢着惊慌失措,他的手死死地抠住八角亭的柱子,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
玲珑月自然感觉到落然身上的气息乱了,平日里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已是溃不成军:“三日后,她去侯府,你大可跟去,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受得住!”话毕转身离去。
落然挺直了脊梁站在原地,一阵风吹过,他慢慢地抬起了眼眸,那本该冰冷的眸中翻滚着多少情绪,不舍、矛盾、自弃自厌、还有无尽的苦痛。他虽未看到醒之的笑脸,可却也像玲珑月说的那样,听到了醒之的声音,那般轻快的声音,那一刻,他仿佛再次独自一人被丢在了婀娜山上,到处都是冰冷的,找寻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他紧紧地捏住手掌中被生生掰下的石块,死死地握住,很快那石头变成了粉末,从指缝中一点点地滑落在地上。落然慢慢地垂下头,看向空无一物的手掌,一瞬间,他以为……失去了一切,浅灰色的眸中没有半分的求生意志,死灰一片……
(请看作者有话说!谢谢!)
沉醉不知归何路(十三)
弯月斜照,院内的迎春花静静地开着,春初的树叶才刚发芽,倒影都是稀稀落落的。
醒之坐在窗前,遥望天际的月牙儿,今天一日里她脑海中不停地回放落然摔下塌的模样,逃亡时的一幕幕,如此清晰地涌出,原来那时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次细微的情绪,每一次两人的针锋相对,都记得如此清晰。醒之想起那些说过的恶意的话语,想起落然在江南遭受的所有苦痛,胸口窒息难道,心一阵阵地抽痛。
这些时日总是想不靠近他不忤逆他的心思,看着他按照自己的心意地活,便是对他好,可是醒之忘记了落然不是付清弦,相同的方法不一定适合相同的人。虽然同样是众星捧月,付清弦明事理懂隐忍,知道怎样能让自己过得好一些,落然虽然也是被周围的人顺着依着,却没有人教导他辨别是非的道理,就这样的不明是非随心所欲,终一日会遭受怎样的恶果。
落然眉宇间微露的委屈和倔强,让醒之努力筑起的心防轰然倒塌,那一刻,醒之抛开一切多想对落然好一些,多想和他说说话,多想看看他身上的伤口,可醒之却无法面对落然拒绝的双眼,曾经那双浅灰色的眼眸,如此的明亮,如此的单一,他的所有的想法都在那一双眼里,如此的干净如此地让人一目了然。
如今的那双眼已学会了隐藏,溢满杀气的时候阴冷阴冷的,冷冷的一瞥让人如至地狱。每一次看到这双浅灰色的眼眸,沾染了仇恨,沾染了杀戮,醒之的心都会疼得厉害,忍不住地想哭。醒之想了许久许久,都想不明白,本来想安心生活在婀娜山的两个人,为何却都在一夜之间下了山,为何要遭受这些莫须有的劫难。
人说,今生还的,是前世的债。便是自己欠了那些人,可落然又欠了谁呢?
落然为何要遭受那些自己根本都不敢想的苦难?他一出生便已被人抛弃,在阴冷的洞里被狼哺育长大,他不过是一个懵懂又单纯的人,这世上谁能比得了他这般纯净?可为何那些人却丧心病狂不肯放过他,为何要将他活生生地拉进地狱呢?苍天又凭什么要如此待他!他有什么错,又有什么不可饶恕的恶?不过是一块凰珠,不过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便要这样残忍对待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是!我这个做娘亲的是对不起他!可这世上最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