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的朝霞随风飘荡着,暖暖的光温暖的周身,雾气中醒之转瞬时间已站在小望山庐舍前,碧绿色的竹叶随风而动,空气中弥漫着说不出的萧瑟与凄凉,朦胧的月辉,洒照在对面两人的身上,笼罩着道不尽的残云愁雾。
一个男子身着淡青色的长袍,身形有些消瘦,手上似乎拿着什么,有几分恐慌又有几分不知所措的对着背对自己而站的红衣女子几次语言又止,终是不敢开口,默默的站在了红衣女子的身后,似乎在等待她的转身。
不知过了多久,红衣女子霍然转身,有几分不耐的说道:“诸葛宜,有什么话大可直说。”
诸葛宜被红衣女子突然的动作,吓的朝后退了一步,清澈的双眸露出一抹惶恐:“我……宜不敢惊扰宫主,只是宫主伤的颇重,此时又没有凰珠护身……宫主若没有别的事,便让宜给你调养几日……”
红衣女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冷嘲:“你这是是要挟恩图报?”
“不敢不敢……”诸葛宜连连摆手,眉宇间却是说不出的压抑心疼,他颤悠悠的站在原地,喏喏的开口道:“宜只是担心宫主的身体,宫主身上的那一掌丝毫不留情面,明是用了全部的功力……宫主这些年疏于调养,如今又失了凰珠,还是让宜给宫主调养一段时日,宫主再做夺回凰珠的打算……可好?”
红衣女子柳眉轻佻,嘴抿成了一条线,冷哼道:“诸葛宜,你以为你是叶凝裳的什么人?”
诸葛宜微垂下了眼眸,微颤颤的伸出手来,一个碧色的牌子在月光闪烁着浅浅华光:“我、宜是宫主的仆士,自然有资格……有资格照顾宫主……”
红衣女子毫不在意的瞥了那牌子一眼:“这个破牌子叶凝裳没见过也不认识,叶凝裳的仆士只有奉昭一人,以前是,以后是,即便有一日叶凝裳死了,他也是。”
诸葛宜满眸不可思议的看向红衣女子,连连上前两步急声问道:“我不信宫主没看过宫训,宫主明明知道仆士并非宫主说的那般简单,他丝毫没有保护宫主的能力,甚至……我、宜并不期望什么,更不敢妄想占据宫主的什么,宜只是希望自己能尽到仆士的职责,宫主心疾颇重……若没有宜在身旁……”
“笑话!我叶凝裳需要人保护?没有你!叶凝裳这二十多年不是照样活的很好?”红衣女子脸上有微微的不悦,甩手说道:“你不必多说,明日一早,我自会离去。”
诸葛宜满眸的焦急与惶恐,急急忙忙的开口道:“宫主!……宜不敢有别的意思,宫主若不喜,便……便不认也罢了,可此时宫主身上的伤并没有宫主想的那般轻巧,更何况失了凰珠,宫主的心疾本就压制不住……宫主这一路从漠北赶到江南已是极限……宜不敢再说什么,只求、只求宫主能在此养些时日,至于夺回凰珠……大可从长计议……”
叶凝裳垂下眼眸抚了抚手腕晚上的一处红痕,侧目说道:“夺不夺凰珠,都是叶凝裳自己的事,不敢劳烦诸葛先生。”
诸葛宜看着叶凝裳的侧脸,清澈的眸中露出几分凄惶与决绝:“宫主……你该清楚的知道,天池宫的正统的仆士是为什么而生的,不能要,不能求……只能等待宫主的意思,宜知道、宜知道此次若非宫主受伤,宜绝没有机会接近宫主……宜也知道,宜不该、不该动用暗桩,探听宫主的消息……可是宫主也该知道一个被抛弃的仆士会得到怎样的下场,如果宫主心意已决……宜,求宫主赐宜一死……”
梦醒回眸秋风逝(十二)
“诸葛宜!你敢威胁我!……”红衣女子霍然回首,怒气冲冲的看向诸葛宜,当目光触及夜风中抖个不停的诸葛宜时,红衣女子眸中划过一丝不忍,她侧过脸去,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回头看向垂首一直颤抖的诸葛宜,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淡淡的开口道:“我七岁时,猎羽哄我说要出山一趟,少则半月多则一个月,便会将属于我的仆士给我带回来,谁知道猎羽却一走数载却再也没有回来,那时年纪小,并不知道猎羽病的厉害……一日日的呆在婀娜山上不敢下山,心里怨着猎羽哄骗了我……后来,年少气盛还在生猎羽的气,自然不愿遵循规矩传信小望山,再后来我有了奉昭相依为伴……便也再没了必要。”
诸葛宜眉宇间已满是痛惜之色,张张嘴似是想安慰红衣女子,却终是未发出声音。
不知想到了什么,红衣女子脸上露出一抹痛楚,再次开口傲然的说道:“此次,叶凝裳多谢诸葛先生救命之恩,至于仆士一事,便请先生今后便莫要再提,即便是奉昭,叶凝裳也不曾想要困住他一生,从今以后你小望山庐舍与天池宫再无瓜葛!你还是庐舍的舍主诸葛神医,今后你的弟子以及小望山今后所有的舍主再也不必担他人病痛。”
诸葛宜猛然抬起头来,涨红着脸急声道“宫主即便如何不喜欢我、也不能这般武断的将庐舍弃之门外!宫主如此做法将今后的天池宫宫主性命置于何地,又将庐舍置于何地!”
红衣女子眸中闪过一丝不耐:“不管是谁的命都没有贵贱之分!我天池宫历代宫主的命是命,你庐舍舍主的命便是不是命了,既然是自己的疼,又何必让别人承担?难不成我用别人的寿命换自己的性命便能安心的活在人世吗?……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即便是疼死了,心里也是坦荡的,不必愧疚于人!”
诸葛宜的唇已是灰白一片,上前一步,跪在了红衣女子的脚边,大声说道:“宫主!每个人都有自己该有的使命和宿命……我不求在宫主身边争得一席之位,本只是想……只是想照顾宫主……诸葛宜今生不敢再有任何奢想,但求宫主不要因为诸葛宜一人而抛弃了庐舍的过去与将来!”
红衣女子眸中的怒色已是隐忍不住,看也不看诸葛宜一眼,疾步朝庐舍走去,清脆的随着凄冷的夜风飘散四处:“没有谁一定要为谁而活,叶凝裳并不需要你,今后我天池宫的历代宫主,也不需要让别人来承担自己的痛楚!”
诸葛宜怔怔然的跪在夜风中,白皙的脸上挂着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良久良久他突然一脸痛苦的弯下腰身,捂住了胸口,那目光猛的看向红衣女子离去的方向,苍白的脸上又添几分担忧与苦涩……
醒之凝视着诸葛宜的脸,有一瞬间的恍惚,天空中的雾突然浓了起来,让人看不清方向,天空似是有一片片的朝霞陨落四处,变成了一片炽烈的烈火。火圈的最中央,醒之看到了那个红衣女子抱腿而坐,散乱的长发丝毫不显狼狈更没有半分的恐惧之色,那一双凤眸是前所未有的清澈、璀璨、生机勃勃、她的嘴角挂着甜香的浅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宇之间满是向往之色。
一声巨响,红衣女子淹没在火圈中,漫天的红纱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在火与光的交错中,醒之又看到了那个神采飞扬的红衣女子,她脱不羁屹立在昆仑山之巅迎风而笑,绝美的笑容比璀璨的夜空还要耀眼。
漫天飞舞的红,缓缓落下,在冰与火的轮回间,醒之的目光落入了一双浅灰色的眸仁中,那双浅灰色的眼眸清楚的映出了自己的倒影,懵懂无知又清澈透明的颜色,如此的清晰又如此的专注。
在一片光雾中,醒之再次站在婀娜山顶的,一盏油灯散发出昏暗的光线,身穿粗布灰衣的男子靠着油灯坐着,他手中拿着浆好的皮毛,笨拙的缝补着,似乎是油灯太暗的缘故,他虽是努力的靠近光线,可那双眼睛还是因光线太暗不停的流泪。因背对着石床,他不算宽阔的背将光线挡的干干净净,身后的石床上,一个小小孩童正睡的香甜,时不时还吧嗒吧嗒嘴,每次那孩童发出小小的动作,那男子都会回头看一眼石床上的孩童,几次起身将她蹬到一旁的被子再次盖好掖好。
须更之间,醒之目光一转,再次看到那个沉默的男子,他身着亵衣静静的坐在天池中怀中还抱着一个女童,那女童似乎在生病,一张圆圆的小脸呈现不正常的绯色,男子的粗糙的手指一次次的划过女童的脸颊,一遍遍的抚摸她枯黄的头发,平静的脸上溢满了担忧,不知两人在池中坐了多久,男子抱起依然昏睡不醒的孩童起了身,将煮好的药口覆口的喂了下去,而后又将被子掖好,起身出去在雪地抓了一只雪蛤,在收拾雪蛤时,男子几欲呕吐都被生生的压住了,他几乎是闭着双眼,才将雪蛤整理好,放到锅里,生火炖汤。
天地变色,冬雷震震,醒之再次抬眸看向站在冰天雪地赤着脚的女童,她对着一个渐去渐远的灰色背影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哭泣着,男子没有回头也没有半分的停顿,一步步的一步步的朝山下走去,直至消失在白茫茫天地间,再也不见……
迷雾中的醒之,再次回头,在一片树林中看见那个女童费力的抱着一个更加瘦瘦小小孩童,没命般的朝婀娜山跑,进了山洞才看见那小小孩童满身的伤痕,浑身下上居然没有半分的完好,他的长长能包裹全身的头发是灰白色的,将他衬得更加的可怜。
迷雾中的醒之再次看到此次的画面,胸口有股窒息般的疼痛,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喋喋不休的女童,一遍遍的擦洗喂药,那个满身是伤的孩子极为倔强咬着薄唇不肯呻吟出声,只是那紧锁的双眉在昭示着他的痛,一日日的过去,那孩童从活生生的木偶逐渐的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有血有肉的人,会呻吟,会闹脾气,会撒娇,愿意睁开双眼,甚至会暗中照顾女童……
——“既然天意让我捡回了你,而你又比那小花还要坚强,不如就叫落然吧。落下来,安然自得的和之之生活在一起,多好!”
——“等到奉昭回来,我就和他说,让落然也做我的仆士。因为你的名字是我给取的,天池宫宫规,仆士的名字是要宫主亲自来取的,你既然要了我给的名字,自然只有做我的仆士了。只是可惜了……可惜你答应给我的金银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