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他挑一挑眉毛。
“我不是吹牛的,同学给我起的绰号就是仙度瑞拉。”
“仙度瑞拉?”
“听说过没有?”芷音看着他凝思的面容,刚要说出答案,他忽然转过脸来,不过只是笑了笑:“你接着说。”
“同学们在家里开生日派对,圣诞节聚餐,露营野炊,就会说,瑞拉,来帮个忙。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要不就是,来给我们做主菜,我们没有你做的香。我都还很愉快地答应,而且一叫我就笑嘻嘻的,我还以为是自己大得人心,你猜它是什么意思?”
俊彦把面下到鸡汤里:“它是灰姑娘的名字。”
“哇,你好博学啊。原来他们笑我是厨房里烧火做饭的灰姑娘。谁记得灰姑娘还有这个名字呢,被他们笑了一年多,如果我早遇到你就好了。”
灯光下,她笑起来的眼睛就像两潭澄澈的秋水,晶莹明亮得让人目眩。俊彦没让自己的眼神在她的脸上停驻,微笑着说:“同学们是喜欢你,同你开玩笑的。”
那碗芳香四溢的鸡汁汤面实在是太诱人了,芷音几乎无法抵御俊彦的盛情邀请,还是尽量克制自己只吃了一筷子,就停下来。
“多吃一点,我下的面足够我们两个人吃的。”他不忍独享这样的美味。
芷音恋恋不舍地瞄着饭碗:“我得回去吃饭。”这是超然下的命令。
“噢。”他仿佛很了解的样子,并不追问。
俊彦吃东西并不是那种矜持斯文的样子,像是饿了,大口大口吃得很香,男人吃饭真的是狼吞虎咽,很豪放的感觉,芷音望着他不由得微笑起来。
“怎么,我脸上挂了彩?”他伸手抽了张纸巾抹了抹嘴巴。
“没有,看见你吃东西,好像你碗里是世界上最香的饭。”
知道她不会在这里吃,俊彦伸手从草莓果叉架上拿了一只水果签,在小果盘里为她叉了一块西瓜,递给她,“今天真的饿了,到朋友的片场去,忙了一个下午,跟人家做见习导演,哎,你学影视制作有没有这样的实习作业?”
这黄瓤的西瓜微沙,清甜多汁,芷音吃了一块忍不住又吃第二块,“有呀,我准备制作一个中国三十年代的留学生在美国的足迹的记录片,正在酝酿中。名字起好了,就叫做《美国的踪迹》。”
“会比较复杂吧,涉及到几个人。”
“目前确定是八个人,林语堂,胡适,杨荫杭,徐志摩,陈西滢,柏杨,白先勇和张爱玲。”
“徐志摩在美国的时间好像不太长,他的主要经历是在英国吧。”
芷音不由得大跌眼镜,她是出于礼貌,见他问到就逐一把人名说一遍,可没有丝毫指望他能听懂,他却提了这么一个有知识含量的问题,委实太令人惊诧。
“呃,你怎么会对徐志摩知道的这么详细?”一个韩国人,知道中国上世纪三十年代诗人的大致经历。
他自觉平常地笑笑:“我看过中国电视剧,《人间四月天》后来对人物感兴趣,也买了徐志摩的诗集看过。”
乖乖,还是个很有文化素养,爱读书的外国男人呢,能了解本国中的文化人,芷音一时间把自己在他身上贴的外国标签看淡了一点。
“不过,你说的那几个人里,我除了徐志摩,就只听过胡适,林语堂,别的那几个我就没听说过。”他谦逊地一笑。
“等我的材料做好了,可以拿给你看,至少张爱玲你应该知道,有没有看过李安的《*》?”
“有,”他点点头,“李安的片子拍得满有深度的。”
“那就是张爱玲的小说改编的,她有几本小说都改编成电影,像《金锁记》《倾城之恋》《红玫瑰与白玫瑰》。”
“是个了不起的作家,值得下功夫作她的片子。”
他是个很好的谈话对象,芷音一直默默筹划这个片子,从未和任何和交流过,也没有人能了解参与她的想法,第一次能同这样一个人聊聊自己做的事,倍极愉快。四目交流,两个人都微笑了,一种亲切又和谐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流淌。
芷音不敢再和他对视,仿佛怕在这静寂中惊醒了什么,她游移的视线穿过餐厅的玻璃隔断墙,看到客厅落地窗前空空的,很奇怪:“那两株芭蕉哪去了?”
“噢,叶子越来越黄,我把它们搬到了阳台上,以为会好些,晒了一天更糟,也许纽约的气候不适合养它。”
芷音去到阳台上,可不,那两株绿叶扶疏的阔叶大芭蕉,锈迹斑斑,神情委顿,可怜兮兮地矗立着,不复有前日的光彩。前后才不过三天的时间,就把这鲜活的翠绿养成这副模样,芷音直摇头,旁边铝合金架子下面,花锄,水壶,肥料倒是一应俱全。当下,她往花盆里浇了些水,用花锄把土锄松了,一伸手,把那整株花都提出来,花根上的土早已板结,下面的土壤干硬,浇了水也都流下花盆底下的承盘里,根须根本吸不到。芷音把那盆里的土都松开又和进一袋肥料,洒好水,重又把这大芭蕉种回去,待要依样摆弄那一棵,不知何时俊彦已站到她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做这一切:“这样就可以了吗?”
“应该是吧,里面的土都结成了硬块,你浇的水它的根也没有吸到,就又流出外面去了,晒太阳只会死得更快。”芷音正要拿出花锄松另外一根,“这棵让我来试试。”他把花锄抢先拿在手里,一边松里面的土一边道:“没想到你还懂得养花。”
“我在家自小看母亲经常做这些。”见他松得差不多,把水壶递给他。俊彦见那稍稍挽起袖子的手腕上露出一只碧玉镯子。清莹澄碧的颜色衬着如雪的皓腕,那份清雅美丽让他呆了一呆,旋即问道:“你母亲很喜欢养花?”
“她啊,不只喜欢养花,还喜欢养鱼养鸟,烹饪,布置房子。”提到母亲她一副悠然神往的样子,“她可以做香港大学家政系荣誉博士,我才只习得一点皮毛而矣。”
“真是个贤惠的人。”
见俊彦把花拾出来,忙上去扶住:“小心点,不要伤了叶子。”
“好!”俊彦是个很细心的人,只看一遍就做得分毫不差。把花整好,地上还摊着一地的泥,见芷音暗自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俊彦立刻说:“这里我收拾就行了,你快回去吧,不然就太晚了。”
芷音也不谦让:“那辛苦你了。”赶快到卫生间洗手换了鞋子,奔下楼去,每天七点钟,超然都会准时来接她。
透过阳台的落地窗向下望,芷音跳上那辆林肯,绝尘而去,俊彦望着那两株刚洒过水,越显得亭亭玉立的芭蕉,微微笑了。
都是为了你
“你每天下来倒是满准时的。”超然满意地一笑。
“我怕你等得着急嘛,等人最心焦了。”芷音系上安全带。
“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超然熄了烟,发动了车子。
“我本来就是个懂事的乖乖女。”
乖乖女,超然失笑,把车开向第五大街,“不回去吗?”芷音疑惑,她可饿了。
超然不回答她,莫测高深地一笑,一会儿把车开到一个镜相店前。
“到这干什么?”芷音奇怪。
超然从另一面给她开了门,携了她的手下来,迈上大理石台阶,为她推开厚重的大玻璃门。
这是纽约最大的一家摄像器材店,里面各式各样的摄录设备应有尽有。“你又迷上摄影了吗?”
芷音对这些并不陌生,这几年的寒暑假,她一直都在摄制组里做义工,以熟悉电视电影制片。“如果要买照相机我倒可以给你当参谋。”芷音拿起一架卡西欧的高倍照相机,这种机子各种性能良好,就是反应稍慢一点。
超然手插着裤口袋,轻松地笑笑:“不是有人说要拍一个留美学生的纪录短片?难道改变主意了?”
芷音从视镜后抬起头,错愕地看着他。
“挑一款自己喜欢的吧。” 他对她宠溺地笑笑。
瞬间,芷音的心里贮满甜蜜的喜悦和温暖的柔情,她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和他提起过这回事了,超然有他自己的事忙,也时有加班,也有忙碌得吃不上饭的情况,他也根本不懂得自己的事情,而他竟然还记得这回事。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满脸喜悦。
“谁要你客气。”
芷音满心欢喜,要买一架摄像机的念头已经很久了,但是她的纪录片还没到拍摄的地步,还仅止在构思酝酿中,添置设备的计划一时还没有提上日程。现下有这样一个机会,怎么不令人开心。她立刻跳到摄像机的柜台前一架架地比较性能。
“还挑什么呀,拿一架最贵的不就行了?”超然对这些专业机一窍不通,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最贵的,就是最好的。
“这么小的一个纪录片,用那样的机器太浪费了。”
“你将来拍大片子不也用得上?再说好机器拍出来的效果当然更好。”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芷音笑笑,最终还是先了一款性能好又比较便宜的,“就它好了,太重的,我扛着也吃力。”
超然二话不说,去银台交钱,还听从店员建议,买了一堆配套耗材,打成了沉甸甸的一箱,提着向外走。即便如此,芷音跟在他身后也是一路小跑着。
“超然,你对我真好。”芷音由衷地说。
开了后备箱,把这些放进去。
“都没有创意,每次说来说去就这么一句。就不能换个方式。”超然不满意,向她转过头来,初亮的霓虹灯辉映着他如星的双眸,从公司回来,他还整齐地系着西装领带。在这灯火朦胧的纽约街头,挺拔魁梧的身躯像一尊她永远可以信赖依靠的保护神。是的,保护神。在无数孤独无援的时刻,在无数最艰难苦闷的时刻,一直默默地守护在她身边,给她支持,给她力量,握着她的手,陪她走过所有难熬的日夜的,唯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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