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公主的疑问感到一阵心痛,格兰希尔微微眯着眼,无意识地轻摇着头,说:
“这样的选择与人类的智慧无关——人类的许多选择一向都与智慧无关!对他们来说,你到达、而魔物出现了——这就是他们所看到的,也是目前的他们所能理解的、能够看得见的粗糙事实。”
格兰希尔直视着公主满是缤纷夜色的脸孔,深怕这些话伤害她,但却又了解公主不会轻易接受安抚之词,他选择说真话。
达克利斯低下头,心中永恒之火燃烧着,却又忍受着排山倒海的失望冲击。
她低声说:
“黄昏经过了会议厅,我听见这样的说法……你说得没错,格兰希尔,你就像个预言者,总是能说出许多事实。当时大老说出这样的话,很快地被海洛凯辛队长阻止了,我庆幸自己还有了解我、珍惜我的盟友……因为我知道大老只不过代表他的周围人们发言而已,因此会这么想的人,绝对不是少数。只是……”
公主的脸上充满着含混的情绪,悲伤与失望,以及对自身的身世矛盾情绪,交织成一片迷离。她说道:
“我该怎么办?我的盟友们都是魔法力之子,包括我的亲人——就连此刻以惊人的耐性,不厌其烦地听我抱怨的你也是……我怎么能够否定你们与你们身上的魔法?我怎么能……?”
公主喘了一口气,接着说:
“否定你们力之子,就等于否定我内心的归属啊!但是——”
格兰希尔摇头,短暂的停顿却如经过数年一般,时间凝结在此刻……
紫色眼瞳里有着一片晶莹,公主说:
“……我有权力……再度将凯德泰比之剑封敛到单纯的神话传说当中、任其与许多造成现今的动乱的事实……一起腐朽吗?看看短短的一天当中,在这个宫殿里死了多少人?那些死去的人当中,有不少人在我到达这里时,还给了我热烈的欢迎……为什么会这样?我又该怎么办?”
格兰希尔走向前来,轻柔地拥抱哭泣的公主,将她的头贴上自己的胸膛。
“……如果不是我……不知道有多好?”
“公主……”
轻抚着公主的背脊,格兰希尔没有说下去。
达克利斯再次喃喃着她的疑问与埋怨:
“……为什么是我?”
格兰希尔没有回答。
许多的沉默颜色本身即是谜团。
是风也是夜色,就像他轻轻托起的手、眨动的双眼——那光与影于他身上所造出的迷离幻象,都是一道一道的谜题。
因为他自己的存在也是个不可解的谜,并且有可能永远无解,待山川枯竭、大地荒瘠之后,终将自生自灭。
许多烈火般的沉静思潮,自他双色的眼睛掠过,他想起了自己不曾看过的美丽世界——
人们在白天辛勤工作,一夜安睡……
永远不必在乎突然的一阵风吹开深夜里的大门、不必担心门外站的是强盗与虚无飘渺的魔物……
虽然,他不曾真的用这双眼睛看过那个世界,但那丰裕的印象却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公主别伤心,一定会有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法可想、一定有……让你不必与任何人为敌的方法可行。未来……”
他安抚无声啜泣的公主,从来无法出口的谎言,此刻流畅地说出……
“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
虽然他能够咏唱预言——
但是……为了安慰他心爱的公主,他却知道此刻自己所说的话,都是货真价实的谎言。
之其五
夜里,奥尔西皇家骑兵队队长依然在处在警备状态,注意着是否魔物会有第三次的袭击,因此躺在床上没有入睡。
过了午夜,达克利斯身穿行装,走进海洛凯辛的卧室,将他自床上挖起来,说服他趁夜离开。
“公主不等到天亮再走?你应该蛮累的吧?”
“如果夜晚能够安心睡到天亮,我会愿意留到明天一早的。不过,队长真的能安心入睡吗?”
达克利斯似乎在取笑她的皇家骑兵队队长,她俏皮地看着海洛凯辛身上的装备——标准的备战装束。
他家传的剑“奥斯”已被折断,因一时气愤钉到红檀木会议桌上,搞半天还拔不出来,因此他搁在床边的剑不知道是哪里借来的。
海洛凯辛搔着下巴细碎的一片胡渣渣,微蹙着眉,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说:
“……那时,太子一进会议厅,就跟我说他在门外不远处遇到你,我就猜……公主大概连那些不中听的话都听进去了……”
“以前,即使是在保护周密的情况之下,不中听的话我就没有少听过。我想,以后我有的是机会听到更多更加不中听的话——因为蠢话一向比智慧之语更容易出口,不是吗?”
看着海洛凯辛一脸怜惜,达克利斯微笑着说:
“队长为我担心,我很感激,不过我认为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我想在今晚魔之刻到来前离开。”
海洛凯辛见公主态度坚定,他没有反对。
事实上——赶紧将公主毫发无伤地带回去,这正是他此行的首要任务,趁早离开也是好的,于是,他陪同公主到康加太子的书房,表明起程的意愿。
“要走,可以等到天亮再走,我不要你偷偷摸摸的离开,你是奥尔西的第一公主,不能像个贼一样走后门离开。”
面对康加太子严肃的表情,达克利斯心里涌现暖意,她更加确定自己该怎么做。
“皇兄,两起魔物入侵的事件,都是在魔之刻时发生,我要趁那时刻来临之前离开。”
“你是不是听到了谁胡说八道?——没那回事!就算你走了,魔物也不见得就不会来。”
“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打赌看看。”
太子极其不悦,那神情,令达克利斯想到从未对她微笑的父亲——凯欧尼西王。
公主微微一笑,说:
“皇兄!我们本来就决定今天一早起程回坎斯德瑞,已经发出传讯水晶回到父王那里了,现在动身都已经延宕了。”
“达克利斯……”
“我不知道自己回坎斯德瑞之后还能不能再来拜访你,不过,我相信未来有许多机会能在皇都见面吧?”
康加太子看着达克利斯,又看看海洛凯辛,后者微笑摊摊手,没有说什么。公主又说:
“我真的很高兴能够见皇兄一面,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太子叹口气,没再说话。
海洛凯辛很快地到队员的房间去叫醒他的骑士们。
骑士们七人加上格兰希尔共八人,分别使用两间房间,海洛凯辛开门时,与格兰希尔同房的其他三个人都已经呼呼大睡了,而格兰希尔似乎在整理他的行李。
“要出发了?我正想‘魔之刻’就要到了……”
“嗯!你已经在准备了?公主告诉你啦?”
见格兰希尔在昏暗的室内微笑,海洛凯辛当然已经知道答案了。
只见年轻人一边穿上外衫、系上腰带、挂剑用的皮带,一边走到几张睡床,准备叫醒其他的骑士。
海洛凯辛朝他比个手势,要他停手。
他小声地对一脸怀疑的年轻人说:
“麻烦你!请高抬贵手让我来——这是我最喜欢做的事……”
无法拒绝康加太子与几位卫兵的送行,一行人在城门道别。
康加太子给了达克利斯一个紧紧的大拥抱,然后捧着她的脸,轻声对她说:
“为了我们的母后,你要向我发誓——你一定会很幸福!”
达克利斯笑起来,看着眼前比那个冷漠的父王年轻了二十几岁的兄长。
此刻提到了对彼此都显得那么重要,却又早已经不在的人,他们心里都漾着一片忧伤的暖意。
走到儿时玩伴海洛凯辛面前,康加太子将自己的配剑交到海洛凯辛手上,说:
“你先带走我的剑‘玄雪’吧!虽然它的名气远不如你的‘奥斯’,不过,也是很强的魔法剑就是了。”
“这……怎么可以?”
海洛凯辛惊讶的收手。康加太子刻意冷着脸,说:
“你不用再跟我争辩了!没有剑也能算是骑士吗?要找到足以挥动你的魔法强度的剑也不容易。你得负责安全地将公主送回我父王身边!——拿去!”
海洛凯辛这才耸耸肩,笑着收下了,说:
“好吧!其实在我小时候,看殿下拿著「玄雪’好威风,早就想从你身边偷走它的,一直苦无机会,现在你自己送到我手里,我就不客气啦!”
“你的‘奥斯’……”
太子殿下才开口,一阵闷闷又压抑的笑声在海洛凯辛身后响起。
队员们想起事后——他们英俊的队长跳到桌上,什么丑不堪言的动作都使尽了,就是没能将“奥斯”拔出来……
“那柄‘奥斯’就留在桌上吧!除非你能找到人将它挖出来。”
海洛凯辛有些无奈,摊摊手说:
“将传家之宝弄断、还破坏了齐歌维嘉最好的骨董会议桌……回去准被我老爹倒吊起来毒打一顿……不过算了,以后大老们看到那柄剑,应该不会乱发言了吧?”
众人依然不知道他们的队长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本来康加太子还要来个击胸送行——像小时候那样玩耍,海洛凯辛苦笑摇头说:
“免了!我的胸腔还很痛呢!光骑马就够我受了,下次吧!”
想起了什么,海洛凯辛说:
“时间紧迫,我来不及跟米迪尔道别,请殿下代为通知他。” “嗯!我会的!”
十位骑士趁夜出了齐歌维嘉城,将亮丽的边境都城慢慢地远抛在身后。
“呼——呵……干嘛要在半夜离开呀?好不容易不必在荒郊野外过夜的说!”
“就是嘛!呼……前一天也没睡好……”
沙华沙哈和亥特满口呵欠与抱怨,不过还是展现出绝佳的骑技,至少没有自马背上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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