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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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花-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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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以外,郑重以燕红相托,请他“保护”,勿使受杨二的骚扰。 

  这封信刚刚写好,又接到顾千里的第二封信,打开来一看,信中有信,信面上写“人公子亲启”,下面是用胭脂画成的一只燕子,自然是燕红了。 

  信中自然亦是谈新居,对顾千里深表感激,连日忙着移家;只说定居以后,写字读诗,静等明年初春良晤;对于杨二,只字不提。这种心情,龚定庵当然能够了解,事成过去,如春梦之无痕,越快忘记越好,何必再提——她亦可能根本没有想到,顾千里已将她这段烦恼,向龚定庵和盘托出了。 

第二章
复燕红的信

  于是又写了复燕红的信,向账房支了四百银子,将阿兴唤了来吩咐,专程到苏州去投信,四百银子一半还顾千里,一半给燕红过年。 
  “你到了燕红姑娘那里,悄悄打听一下,是不是有个姓杨的在纠缠骚扰?”龚定庵格外嘱咐,“要私下打听,不要著痕迹。” 

  “是。”阿兴问道,“要不要等回信?” 

  “要的。”龚定庵忽然想起一件事,沉吟了好一会说,“你把信跟银子交了以后,不妨问一声:是不是有回信?燕红姑娘一定会说:有的。这时候你就说:最好信上能带一笔,问一问少奶奶好。这话要说得很自然,作为你自己的意思。” 

  阿兴有些困惑,这话做下人的何可胡乱建议?不过主人如此吩咐,只好先答应下来再说。 

  正在书房中谈着,吉云来了;她是听老妈子说,阿兴要去苏州;又知道龚定庵在账房里支了四百两银子,特为来问个究竟。 

  “我在苏州摇了一场摊,输了几百银子,跟顾千里借的;快过年了,人家等钱用,我不能不叫阿兴送去还他。” 

  吉云并不怀疑他在撒谎,只说:“那就索性到上海去一趟,晚两三天再走。” 

  “为什么呢?” 

  “我要做点点心,给老太太送去。” 

  杭州的风俗,包粽子不在端午,而在年下;包粽子有好几道手续,所以需要两三天的工夫。 

  “迟两三天倒无所谓,不过东西太多,他一个人照顾不下来。再派一个人吧!” 

  于是另外派了一名仆人刘成,随同阿兴一起出发,船到嘉兴要分手了,往东是上海,直北是苏州。这是到上海的航船,应该阿兴上岸,另行觅舟;哪知他路上受寒重伤风,虽不是要紧的病,体力毕竟受影响,一只皮箱里八个大元宝,竟提它不动了。 

  “阿成哥,没办法,你要送我到苏州。” 

  刘成同意送他到苏州,但途径不一样,主张先一起到上海,然后转往苏州。理由是:第一,这年天时不正,腊月中忽然回暖,如果先到苏州,再转上海,耽延日子,那些点心可能会变味;其次,航船直到上海,不必换船,比较方便;最后,到了上海道衙门里,要人要船,都很方便,不比在嘉兴雇船,费钱费力。 

  “格外还有一项好处,老爷衙门里有两位师爷,医道好得很;请他们开一帖药你吃,出一身汗病好了,轻轻松松到苏州,有多好?” 

  阿兴为他说动了,跟着他原船到了上海,见了“老爷”没有什么话说;见了“太太”话就多了,老家的上上下下都要问到。尤其是对阿兴,他是“大少爷”贴身的书僮,送点心是“大少奶奶”派的差使,怎么会派到他。 

  “我是要到苏州,大少爷派我去还一笔银子。” 

  “是哪个?” 

  “顾二少爷。” 

  “是不是号叫千里的顾二少爷?” 

  “是的。” 

  “大少爷跟他借的钱?” 

  “大概是的。” 

  “为什么跟他借?”龚太太问,“是不是大少爷赌输了?” 

  阿兴知道“老爷”、“太太”对“大少爷”爱赌这件事,都很讨厌;而且事实上也并没有赌,所以斩钉截铁地分辩:“不是,大少爷在苏州连牌都没有打一场。” 

  “那么,为什么跟人家借钱呢?” 

  “这,这就不晓得了。” 

  看阿兴支吾其词,龚太太越发追问得紧:“大少爷这趟回去,在苏州耽搁了几天?” 

  “我算算看。”阿兴屈着手指数,“一共四天三夜。” 

  “为什么要耽搁四天三夜?” 

  “因为朋友请客,都留他。” 

  这是人之常情,龚太太不疑有他,便又问说:“借了顾二少爷多少银子?” 

  “二百两。” 

  龚太太心想,顾千里家道殷实,二百两银子在他不算回事,何必特为派专差去送还?而且这笔款子究竟作何用处呢? 

  疑云一起,便私下又找了刘成来问,这一问发现了阿兴的话不实在。于是而有第二次的查问。 

  “大少爷叫你直接到苏州去的,是不是?”龚太太问。 

  “是的。” 

  “你到嘉兴要换船,因为箱子太重提不动,要刘成送了你去?” 

  “是的。” 

  “箱子里装了几个元宝,你提不动?” 

  这一下,阿兴知道有麻烦了;意慌心乱之下,犹冀打个马虎眼可以过关,便回答说:“大少爷自己装的箱,里头有多少我不知道。” 

  “刘成!”龚太太说,“你同阿兴去把那口皮箱抬了来,他一个人提不动。” 

  皮箱是暂存在内账房,在中门以外,阿兴在路上埋怨刘成,不该说实话,刘成自然不服。 

  “我怎么晓得大少爷另外有话交代你?太太问我,我当然要老实说,这哪里好怪我?” 

  想想也真难怪他,如今只好向刘成问计了:“箱子一提进去,太太当然要打开来看,数目不符,我怎么说?” 

  “你不是已经说了吗,不知道!没有开箱不知道,开了箱子你就知道了,这是啥道理?” 

  “啊,啊。”阿兴恍然大悟,反正咬定“不知道”就不错。 

  于是等箱子一打开,整整齐齐八个大元宝排列在箱内,四周塞着旧棉絮,以防滑动。“大元宝”是俗称,正式的称呼名为“官宝”;各省征收漕米,例有“折实”,即是缴银代米,那些散碎银两,由藩司衙门同炉熔化,铸成元宝存库,所以称为“官宝”,定制足五十两一个,八个便是四百两,与阿兴所说的数目不符。 

  “怎么会是四百两?” 

  “回太太,我刚才说过了,大少爷自己装的箱,我不知道。” 

  龚太太想了一下说:“大少爷总有信给顾二少爷,你拿来我看。” 

  阿兴无奈,只有把信交了上去;龚太太叫丫头用热手巾将封缄之处,慢慢烫透,小心揭开封皮,抽出信来一看,真相大白了。
 


第二章
龚定庵与燕红有嫁娶之约

  龚太太暗暗心惊,但世家大族,处事另有法度;当时声色不动,将信重新封好,箱子亦依旧上锁,吩咐刘成照他们原定的办法,送阿兴到苏州办完事,直接回杭州。 
  到了晚上,等龚暗斋到签押房去看公事以后,龚太太第三次传阿兴到上房问话。 

  “这燕红是谁?” 

  “是——”阿兴心一横,不再想法子为龚定庵掩饰了,因而清清楚楚地答说,“是山塘的姑娘。” 

  龚太太在苏州住过,知道这所谓“山塘的姑娘”便是勾栏中人,当下又问:“你见过没有?” 

  “见过。” 

  “是怎么样的人。” 

  “山西人。” 

  “我不是问她的籍贯,是问她的人品。” 

  这一下是阿兴发问了:“太太是问她的相貌,还是本事?” 

  “都要问。” 

  “相貌是好的。本事会作诗。” 

  龚太太不觉失声:“原来是诗妓。” 

  “还会吹箫。”阿兴又说,“大少爷就是听见她的箫声,才同顾二少爷寻了去的。” 

  “喔,大少爷一共跟她见过几次面?” 

  “两次。” 

  “只有两次,就要娶她回来了?” 

  这话阿兴就无从回答了,龚太太是从信中看出龚定庵与燕红有嫁娶之约,阿兴却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另外二百两银子是送燕红的?”龚太太问,“大少爷是怎么交代你的?” 

  “交代我顺便打听打听,有个姓杨的秀才,有没有到燕红那里去噜嗦?” 

  “那是怎么回事?” 

  “我不晓得。” 

  “你不晓得怎么去打听?” 

  “不晓得莫非就不能打听?” 

  居然是抢白的语气,龚太太贴身的丫头月华便即呵斥:“阿兴你昏头了!哪好这样子对太太说话?” 

  龚太太倒没有生气,沉吟了一会说:“阿兴,你明天跟刘成一起走好了。回杭州以后,不要跟大少爷说我问过你燕红的事。” 

  “是。” 

  于是龚太太命月华将信照样封好,交了给阿兴。然后跟月华谈论心事。 

  “你看大少爷荒唐不荒唐?老爷要知道了,一定是场大风波。” 

  原来龚家诗礼相传,最重敦品励行,龚定庵的祖父龚敬身,以理学文章自任,以程朱韩柳为宗师;龚暗斋做学问,所致力的是《礼记》。龚家的家规,若非年过四十而无子,不准纳妾,更莫说作狎邪游。 

  但龚定庵生性不中绳墨,只为他才气大,且为独子,所以龚暗斋格外容忍。这回准他纳妾,是出于龚太太的成全,因为吉云虽然贤淑,但直率而欠含蓄,缺少一份温柔婉转的女人味道,所以龚定庵对她,只有夫妇之义,稍欠伉俪之情。知子莫若母,龚太太认为要羁縻龚定庵,能改变气质,留意功名,只有柔情;因而以需要吉云留在南边为理由,拿纳妾作为龚定庵中进士的奖品,好不容易劝得龚暗斋点头,但龚定庵将来所纳之妾,自然是小家碧玉,说娶个勾栏中人回来,龚暗斋是断然不容的。 

  月华却另有看法。“既然准大少爷娶姨奶奶,当然要他自己欢喜的,才能在家里守得住。”她说,“不是说会作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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