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妈妈正愁着呢,毕竟姑娘的贴身丫头,若是不长心眼,让人随便使个绊子,就糊弄了去,可就是大祸事了。人家不说奴才,定会后面嚼这奴才的主子,姑娘可还没说亲呢,这名声是万万不能有闪失的。
往长里说,若是有个稳重的大丫头,给姑娘各处精心把关,自己也能更放心些,如今既然回了谢府来,她那边可还有丈夫和两个儿子呢,就是仍旧在姑娘屋子里伺候着,可毕竟不能见天着日夜守着了,有个可信的人儿,倒正正好。
虽然存了这个心思,何妈妈却不敢这一上来,就把姑娘大开大放的交给巧兰。虽说瞧着好,但谁也没趴到谁心里看去,哪里知道里面是个什么心肠呢。还要慢慢品品,若果真是个无二心的,到时就把这里外的事情都交给她掌着,自己在边上帮把手,就是将来姑娘出了门子,身边也有个可心的人。
何妈这里正乱七八糟,翻来倒去的想着,就听见里面谢桥的动静,她这还没下地。那边巧兰早就披上衣服下了地,到那边的架几案上,点燃了案上的牛角灯,提了暖壶子里的茶壶,倒了一盏茶出来,持着灯端着茶就进了屋。
何妈妈暗暗点头,也跟着进去,心里琢磨着,姑娘莫不成是心里有事了,这大半天了都没睡着。
这巧兰若说真是个好的,虽是机灵稳妥,却是个实心眼子的丫头。以前服侍老太太的时候,就一门心思的都是老太太,这老太太蓦地把她给了三姑娘。这一门心思就又扑在了三姑娘身上,进了屋子,把灯放在床边的茶几上,伸手拢起帐子,伺候着姑娘吃茶。
就着灯光,巧兰倒是有点怔楞。刚才安置的时候,她过去忙活别的事情了。何妈妈差了她去整理姑娘带来的东西,就是别的玩器摆设,暂时先不用动,可是姑娘日常的换洗衣裳,梳妆的家伙什,首饰盒子,这些东西势必先要拿出来的。
那边抱月轩,眼瞅着还要收拾个十天半个月的,这边却还要住一阵子,这些都是姑娘日常贴身的要紧东西。她这一来,何妈妈就把这么要紧的差事交给她。巧兰就知道,那个原先伺候姑娘的暖月,是个不中用的,今后这些事情上,自己要留心了才行。
收拾好了手边现用的东西,姑娘已经安置睡了,白日里给姑娘磕头,也不敢直眉瞪眼的打量,这时候却真才看的底细了。见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小衣,系的带子有点松了,露出一边半截膀子。就着灯看去,仿佛老太太房里那个羊脂玉的玩器一样,透着那么润泽晶亮。乌悠悠的一头发拢在一侧,散发着一股子玫瑰花的香味,配上精致的眉眼,虽不过是十岁大的女孩子,竟有些没法形容的好看。
一时不禁有些呆了,谢桥就着她的手吃了半盏茶,才看到这丫头呆呆的望着自己,不禁眨眨眼笑了,调皮的心思一起,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
『这丫头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没睡醒还做梦呢』
谢桥这一弄,巧兰倒是回过神来,脸一红,拿了外衫给她披上,扶着她靠坐在床头,福了福,端了残茶出去了。
何妈妈这才过来道:
『姑娘怎么了,赶是换了地方睡不着吗』
谢桥点点头拉着何妈妈的手低声道:
『白日里我也没得空问,祖母家里管家的,我瞧着竟是二伯母呢,这倒是什么缘故』
何妈妈向外面瞧了一眼,见巧兰真是个会看眼色的,端了茶出去倒是没进来,只立在外间的门边上,打量着这是给她们留下说话的空呢,何妈妈遂微微笑了笑道:
『这个也怪我,叮嘱来叮嘱去,竟是把这最重要的忘了和你说。二太太是老太太娘家嫡亲的侄女,听说在家时,就是帮着管家理事的能人。这嫁到了咱们家来,一开始本也是大太太掌着家事的,可是大老爷却不是个省事的,成天的纠缠着大太太变出钱来给他。大太太没法子,索性为了省心,把这管家的事情就推给了二太太,这下子大老爷再要什么东西银钱的,就不好意思了。纵是脸皮再厚,大大伯子也不好要到弟媳妇哪里去,因此才消停了。因此,这些年都是二太太管着府里大小事情的』
谢桥点点头,觉得总这么着,也不是个长事。何妈妈也说:
『不过我琢磨着,这事也长不了,说不得早晚就要有个说法。就是长房媳妇要让,将来大老爷袭了爵,这管家的权利,二房自是要交回来的。别的不说,就是将来大爷娶了媳妇进来,有了大奶奶,这二太太说什么也不能霸着管家了,让外人知道了,还不笑话了去』
何妈妈说着,拍拍谢桥的手:
『这些事和咱们左右关系不大,如今有老太太疼着姑娘,怎么都不会委屈了去的,我要说的是,你和大太太莫要疏远了才是』
谢桥睁着眼盯着何妈妈,何妈妈低声道:
『大太太是张家的嫡女,你嫡亲的小姨夫,却是礼部尚书家的二公子,大太太的亲弟弟,和你到底更亲些』
谢桥这才明白,为什么觉得大太太虽说不如二伯母表面上热情,可眼神却透着那么发自心里的亲切。还有谢宝树,大约也是因着这层关系,才对自己与别的姐们不同,甚至他隔母的两个亲妹妹,她瞧着也不过淡淡的而已。
何妈妈把她的头发拢好:
『好了,说了这会子话,可真该睡了。这在老太太院子里,明儿一早可不能起晚了,回头让人拿了你的错处,嚼舌根子可不好了,这里毕竟不是杭州家里』
谢桥不由的嘟嘟嘴,就起早这档子事,都一年了,她都没习惯过来。以前上班的那会,也不过八点才起,这里倒好,每天卯时定要起来,日日如此,简直就是受罪。而且看起来,她想躲开那边的谢宜岳,怕人家亲生父亲瞧出不妥来,谁想这边看意思更是复杂的不行。
而且她也不傻,早就瞧出来了,这姐妹们在一起恐也不会太和睦的,那个谢贤还好,瞧着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可是那个谢雅,却不是个善茬,老太太对她这一另眼相看,又安置住处,又赐丫头的,她就瞥到谢雅那一双眼睛里,早就嗖嗖的冒火光。看着她的眼神,连一开始的冷淡客气都做不到了。
还有那个谢珠,别看瞧着懦弱不吭声的模样,那偶尔抬起头扫过她的眼珠子深幽幽的,谢桥都觉得浑身一阵阵起鸡皮疙瘩。就是谢贤还算好一点,可也有点嫉妒的神色,明明白白的透了出来,自己这是不是自作孽不可活了,避开了虎穴,其实又进了狼窟。
想到这里,谢桥自己不仅暗暗笑了,低头瞧瞧自己这一身的富贵享受,不是谢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恐是做梦也没有的,这算是有利有弊吧,总之,自己今后小心行事也就是了。
想到此,倒是想开了,躺下不一会儿就睡踏实了,巧兰在外面听着屋里没响动了,才轻手轻脚的进来,帮着何妈妈把帐子整理妥帖,两人回了外间熄灯睡下了。
好半天何妈妈轻轻叹了口气。心里计量着,左右这几年之间,要哄着老太太给姑娘寻一个省心的好人家,才是个长久的安处。
想着想着,窗外都透了亮,才略略打了个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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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忍一时张氏暗筹谋
这边先说大太太跟着大老爷出来。刚拐进自己住的东侧院,还没得说话,大老爷甩甩手,就钻进西边的小跨院去了。那边前儿,他刚从外面不知哪里,弄了个十四的小戏子来,当晚就收了房,大太太这里恨的不行,可也不能说什么。
知道纵是她说了,也没甚大用。说不得还让他更厌了她,大太太手里用力绞着帕子,喀嚓一截子新染了凤仙花指甲,生生被她绞断了。自己才多大,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罢了,可是除了十五岁那年嫁过来,过了两天松快日子,这十几年竟是没有一天是畅快的。
认真说,刚嫁过来的时候,也不过略好些罢了,那时大老爷屋子里早就有了两个房里伺候的人。她在家时,父母悉心教诲,女戒妇德,自小是个端正的性子。可是这大老爷虽是伯爵府堂堂的世子,却是个最不正道的,最厌的就是自己这样正经的世家女子。成亲不过三朝五夕,就丢开手了。
况且娶了妻,到像终于开荤了一样,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房里拉。略略平头正脸的让他瞧上,也要想尽了法子,弄上手来,弄得侧院里一片乌烟瘴气,吃喝嫖赌竟是把那纨绔的子弟的玩意学了个十成十。虽上有严父,却依然不见收敛,见天的,除了在妾氏丫头房中厮混,就是去外面呼朋唤友的吃花酒。混天昏地的过日子,心里就没个男人家的大志向。
每每想到此,张氏就不禁深怨自己的母亲,当初不好好打听了男家到底是个什么人,只看着国公府的高门大户世家门阀,赶着把她嫁了过来。这苦日子熬到今天,竟是十多年过去了,如今自己也不过是个体面的摆设罢了。
打早,大老爷就再也不进她房里了,纵是有男人,却和那守着活寡没甚分别。再加上弟媳妇进门后,自己逼不得已,把管家的权柄交了出去,真打量她愿意交吗。当初虽说大老爷混不吝,胡搅蛮缠的管她要银子,可也是能应付一二的。可是瞧着老太太哪里的意思,自己不交过去,婆婆自是更不待见自己了。
还有一个,大太太心里清楚,就算大老爷是个纨绔的儿子,但是正经的嫡出长房,这个家早晚还是会落回她手里的。二太太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算计,左不过就是暗地了多弄些银两出去罢了。眼瞅着宝树这就该说媳妇了,她也算快熬出头了。
说道自己的儿子,张氏长长出了口气,脸上也略略浮现出笑摸样来,调开瞪着西边跨院的目光,低声吩咐后面的丫头:
『春梅,你过去,等你家大爷从老太爷那里一出来,就让他上我这里来,我这里有事问他』
后面的小丫头蹲了一个福,转身去了。张氏目光有些幽幽的盯了那边的院子一眼,就迈开步进了自己屋子,后面谢雅、谢贤也跟着进了屋里。大太太略略扫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