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想因此而辱没了他们高贵的尊严。
也许是因为有人说昆德拉“媚”了性的“俗”让他觉得很不舒服,所以他才会在他的那些性描绘中,又加进去了很多极其严肃的思想和议论。他漫无目的地由此说开去。让他的思想毫无节制地“漫游”在所有的性生活中。后来这种“漫游”甚至成为了他的风格。
他本人甚至也认可这种风格,认为把小品文引进小说中的做法是创造性的,他甚至认为这将是文学发展的未来。就这样想到哪儿写到哪儿。无疑这是思维的真实状态。伍尔芙以及她那一代崇尚探索的小说家们早就那样说并且那样做过了。是的那是一种真实的状态,但可惜离小说的原旨越来越远。他的漫山遍野铺天盖地的思维正在损伤着他的故事和情节。而故事和情节才被认为是小说的精髓。于是人们在阅读他的小说的时候没有了流畅感。那些跳荡的思维。不是小说中的人物的,而是昆德拉本人的。人们想要知道的是故事的发展,人物的结局,而不想被那些无穷无尽的所谓智慧塞满。
是的,昆德拉是博学的也是有思想的,否则,他就无法提出关于“三十五度纬线以下小说或者南方小说(包括南美、南欧、南亚等等)”这个令人震撼的概念。
他认为,之于世界,三十五度纬线以下的小说是一个新的伟大的小说文化。它异乎寻常的现实观念,与超乎于一切真实性规则之上的任意驰骋的想象联系在一起。他还认为尽管这些被热带化处理的小说不再属于欧洲,但它们却是欧洲小说历史、形式,以及精神的某种延续……
她被自己的神经所惊醒。而想到托马斯进而又想到昆德拉,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了起来。她沿着“媚俗”的线索一路想下来。她在黑暗中睁大明亮的眼睛。后来她想得实在不耐烦了,就又重新旋亮台灯,让自己再度成为午夜的女皇。
为了能让自己中断关于昆德拉的遐想,她重新打开了那本曾被她无数次合上的《欧洲史》。其实她看欧洲史也是为了印证昆德拉关于欧洲小说史的种种新论。当然她希望昆德拉是对的。她一直以为一个作家能提出如此经典的小说理论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当然昆德拉本人也是充满了魅力的。他的硬汉的形象。坚定的棱角。再加上他的那么有力量的表情。
难道那一切不是“秀”出来的?
显然《欧洲史》是一部催眠的书。看过几页之后,困意便又潜入了她的神经。于是她又一次关掉台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台灯亮着她就会困,而只要关上灯后她又会醒!然后再开灯,再困;再关灯,再醒。这样反反复复。直到她彻底绝望。于是她将黑暗归结为清醒的原因。她是怕黑暗的。所以她清醒。因为黑暗是罪恶的,所以她才会逃离罪恶。
这样历尽苦难,她才又困了。很深的睡意。她为此而满怀喜悦。
于是她从床背上出溜下来。她躺在自己柔软的枕头上,并且把自己盖得体贴。那是一床很大的被子。大到两个人使用都不会干扰对方。她很快乐。等待着那个睡眠的黑暗的 到来……
也许是这个来之不易的睡眠太让她欣喜了,所以在她转身的时候,她的身体无意间碰到了教授的身体。
教授随后说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呓语。女人想这大概就是人类意识松绑后最真实的状态。完全的无意识。那么轻松的。女人不知道人类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控制意识,以至于丧失了他们的本真。她还不知道这是不是文明的罪恶?而文明的伟大就在于,把自然的人变成了社会的人。
在最最黑暗的时候她觉出了冷。于是她便本能地抱住身边的男人,把他当做了那个能够取暖的火堆。但是没想到这个本能的求助行为却被熟睡的教授当做了她在向他求爱。
于是他问,什么时候了,你还不睡?然后便转身紧紧抱住了女人的身体。
接下来便是她的不顾一切的逃避。但是她知道她的逃跑是有限度的。她就是逃到了尽头也还是在这张埃及女王睡过的床上。于是她只好充分利用这个有限度的逃亡,她说不,我困了。我要睡觉。
以同样推搪的话语,她曾经成功地躲避过教授的无数次纠缠。当然教授这样的期望也无可厚非。毕竟她是他的妻子,她有义务和他做一切他想做的事。但教授尊重她。不是尊重她的身体,而是尊重她的思想。正因为教授知道她是个有思想的女性,所以她的愿望才是不可以被轻视,更不可以被侮辱被损害的!教授还知道,一旦她的尊严受到了挑战,他们 之间的一切可能就全完了。彻底的化为乌有。分崩离析。而教授,是不想失去这个女人的。
教授是在她的呻吟声中占领她的肉体的。而这种占有和人的心灵毫无关系,于是很悲哀。这种感觉昆德拉在他的小说中也涉及到了。特瑞萨为了报复托马斯,和一个陌生人亲近。当她的身体被那个男人脱光,她的嘴唇被那个男人亲吻,当她的灵魂并不想和那个男 人莋爱的时候,她的下面却不由自主的潮湿了……
显然那已经是身体的事情,和任何人的愿望都无关了。
她已经熬过了漫漫长夜的几乎全部,现在她累了,她想睡觉。
她对教授一次又一次的袭击毫无感应。她知道事实上她已经伤了那个男人的心。
她觉得她的拒绝对他们共同的生活来说简直就是背叛。她知道自己是深爱着这个男人的。也清楚不莋爱并不等于她就不爱他。但是她却无论如何无法向教授说清自己的想法。
慢慢地她懂了,爱一个人就包括他们之间的性许诺。那么既然她是爱他的。于是在迷迷蒙蒙的梦境中,她让自己松弛了下来,听之任之……她便是那样昏昏欲睡地躺在那里。无意间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窗外斑驳的玫瑰色曙光。于是她的心是欣喜的,尽管她的意识和身体已经陷在了深深的沉睡中。
像一个正在向上飞腾的气泡。
她轻轻地飘啊飘啊……
她的嘴唇被另一个温热的嘴唇亲吻着。她知道那是他想唤醒她。她的午夜的天堂正在悄悄离她而去。她已经在那个明亮的地方生活了那么久,而他却对她的午夜一无所知。
她知道自己的嘴唇对于那个男人来说太冰冷了。他们是那么亲的人却离得那么远?然后她就觉出了那潮湿的吻正顺着她的脸颊她的脖颈一路向下,然后就停在了她起伏不定的胸膛上……她想她终于理解了特瑞萨的下身为什么会潮湿。哪怕是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抚慰下。
然而他们是亲人……
她突然想起来要告诉我们的读者。她说她叫青冈。没有人相信这是个女性的名字。但是她就是叫青冈。因了她自己的愿望。那是一种挺拔的树。
第七章 虹两次走过同样的路线
在同一天。
虹曾经在同样的路线上走过两次。
虹这一天的日程被安排得很紧。完全是她为自己安排的,因为这些事情如果不能这样一件紧接着一件地去做,她的时间很可能就不够用了
虹将和那个高大男人的会面安排在“日落咖啡”。在那里既可以喝早晨的咖啡,还可以顺便早餐。那是虹在学校里最喜欢的地方。“日落咖啡”。很美的名字。但因为昂 贵,学校里的人很少光顾,如果虹的生活中没有彼尔,她对这样的地方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虹要在这个早晨把一天的事情安排好。她知道她已经没有几天可以做事情了所以她必须马不停蹄。
那个被称做彼尔的男人早就等候在那里。几乎每一次都是相同的位子,朝向窗外的那张木桌。绿格子桌布给人一种很舒适的感觉。玻璃窗外也是那种绿色的木质的百叶窗。整个“日落咖啡”几乎只有两种颜色。除了绿色就是深棕色。所有的门。所有的桌椅。虹不懂棕色和绿色为什么能搭配得如此的优雅。虹见到彼尔后很高兴的样子。她只是没有闲情 逸致在这里和彼尔享受优雅,她说她今天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她必须尽快吃完早餐。她来这里其实仅仅是为了和彼尔最后敲定产院的事。
彼尔问,这些天难道不能住城里吗?为什么非要住在学校?那里离医院近。
虹没有应答。
从郊外赶往市中心产院少说要一个小时,还不算路上堵车。彼尔几乎愤怒。
但是虹却只是狼吞虎咽。她说这是我的最后的时刻,你知道的。我必需准备好论文答辩,还有最后几个问题要请教导师,我已经约好了。
博士学位就那么重要?这是彼尔的潜台词。但是他没有说,他不愿虹在这样的时期不高兴。
当彼尔清晨从市中心赶来郊外这家“日落咖啡”时,虹正在穿过学校那座著名的爬满了常青藤的教学楼。虹每一次看到这些常青藤都会本能地想到美国的哈佛大学。那是被全世界莘莘学子都高山仰止的圣坛一般的地方。于是虹觉得更热爱自己的大学了。因为全国并没有几座大学能如此被常青藤四季缠绕着。一座一座红色的建筑被绿色所装饰。而那些古老的木质的窗,那一个个棕色的斑驳,就那样被藤蔓遮掩在了某个很深的地方。就像一个个深陷的眼窝,里面闪动着神秘的目光。
虹想到这些便情不自禁地抬起头向上看。那个悬挂在三楼山墙上的被掩藏在常青藤下的深邃的窗。她觉得已经看到了什么。那个那么熟悉的窗。或者仅仅只是感觉?虹突然地周身一阵潮热。是孩子在动。缓慢的。但是很快就激烈起来。踢打着。以至于她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虹就站在了那扇悬挂在三楼山墙上的窗下。窗下的那个小小的广场。广场中央是建筑系学生设计的汉白玉喷水池。造型很有古罗马遗风。这说明建筑系学生对模仿的热衷,以至于忽略了对创造性的追求。这也是他们这所大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