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子抽得极快,想来也是心情抑郁,抽完后,准备停歇,却又忍不住再次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点上。吸烟的时候,我发现他在看着我,想张口说什么。我知道就是些安慰的话,没有等他说出来,我就笑着说:我没事。
其实我有事,但倾诉痛苦本身就时间无聊的事情,我不喜欢和别人说什么,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不喜欢而已,说出来后,别人未必感同身受,反而让人觉得你脆弱不堪,同情和安慰的话就像把自己的擦过鼻涕纸给别人揩屁股。
我对亮子说:“对你不住了,让你蹲那么长时间,你什么都没有了。”
“别这样说,有很多事情未必是好事,也未必是坏事。讲不清楚的,我不认为是坏事,那你就别老把这事儿放心上。”
“跟高谦怎么就分了?”
“也讲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分了。”
“心里不快活吧?”
“我这样的人,分次手又怎么会记那么久?”
“那你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亮子说完,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转身走进寝室,我被这哈哈大笑弄得莫名其妙,想到自己如此坦然的回答,不禁也笑了。烟还在手上燃烧,淡蓝色的烟雾轻轻浮起,越飘越淡,终于消失无踪
二“你要没什么事就找我玩呀。”
在我记忆里,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第一次看见高谦的时候,我正背靠背靠一棵大槐树,“知了”叫一阵停一阵,昭示时间还在蠕动。偶尔有几丝凉风吹过,太阳依旧毒辣,大团大团落在光秃秃的土地上,溅起干燥的浮尘。很多只名叫“痒辣子”的绿肉虫子从咬破的槐树叶子上拉出长长的细丝,悬在半空,肉身子随风摇摆。这是大二开学初的口语考试,屋里的同学正在测验,我本来就没有准备,英语也是差得要命,周围又是一群政法系的同学,没有一个认识,我东张西望,不知道学校怎么把我的名字写到这个口语班级来的。
就是这个时候,我看见本班几个还没有考试的女孩悠闲的聊天,有个始终沉默的女孩一直低着头,这让我产生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我就一直望着她,心里还有点后怕,害怕突如其来的是一张现代聊斋。我清晰的记得那天她穿着白色的T恤和短牛仔裤,无比清纯,等她抬起头时,我被那张脸倾倒,没有令我失望。
这一次我的口语考试一塌糊涂,因为还在思索这个漂亮姑娘究竟是何许人时,被老师喊进教室时,对刚刚背过的内容毫无印象。
我一直记得那张脸,水汪汪的眼睛,乌溜溜的黑眼珠和她的笑容,那个夏天阳光耀眼,开残了的榆叶梅和正开的木槿混合起来发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味道。我很想知道,在遇上高谦的那一年里,我长得什么样子,穿什么样式的衣服,有着怎样的神情。这对我来说,是一种纪念。
说到和高谦的认识,刘卫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我先前和此人关系不错,因为总在一起上口语课。事实上,此人长相猥琐,难以形容,现在只记得他时常脸色蜡黄,顴骨突兀,大把的青春痘十分显眼,眼睛极小,看见漂亮姑娘,则会眼瞳扩大,发出狂热的光芒,喜欢穿西装,打领带,用劣质皮鞋油将皮鞋檫的鲜亮,对学校各系各班的姑娘了如指掌,他的口语比我还要糟糕,每次考试自然同我般一塌糊涂,我俩心情沮丧,难兄难弟,得意忘言。他便把我当作至交兄弟,没事就喜欢到我宿舍蹭烟。
每次他到我宿舍前就喊“彪哥,有烟没?”离谱的是每次他在门外就迫不及待的叫出来。倘若有烟便罢,听说没烟,横竖要把我的书桌翻上一遍才意犹未尽到下家蹭烟。我和朱翔后来听到他的声音便手忙脚乱地把烟藏在连我们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
刘卫知道我不缺烟,便勤跑我的宿舍。后来我对此人敬而远之,因为烟品太差,朱翔老早就对他颇有意见,刘卫知道我和朱翔对他的厌恶后便很少到我们宿舍,其人在中文系和政法系臭名昭著,无人理睬,据说大三的时候还时常到大一新生处说教,我以为说教是次要的,蹭烟是主要的,因为时常看见他在低年级学生宿舍时,唾沫和烟雾齐飞。
那时候刘卫到我的寝室宿舍蹭烟时总对我涂鸦的东西恭维几句,我开始听来心下欢喜,而后便觉察到虚假来,但凡再有恭维之语,我便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刘卫向我要文章,要求在方格纸上誊写,并且字迹清晰。据说是要完成任务。虽感到莫名其妙,盖因身边朋友均谈上恋爱,我的校园生活清闲,便对他有求必应。
到了大二开学初,就是有人告诉我,在学校宣传栏上,我的名字登在上面,获得二等奖。此件事情我觉得十分意外,难以置信。并非我一个人抱有怀疑态度,连我们班长也对此事心存疑惑,他在学生会宣传部做部长,宣传栏的内容他均知晓。一次他悄声问我:“学校作文大赛有个二等奖叫张彪的,不是你吧?”这让我对自己更加不自信起来,多少是有些不好意思。
在我得知获奖之后的一个月,学校还组织了“文学死了么”座谈会,听讲的人寥寥无几,我也没准备参加,因为朱翔和我约好那晚在网吧挑战CS,我本来就不是争强好胜的人,皆因此人初玩时屡次横死我枪下,便勤学苦练,以为可以补拙,向网吧交了大量学费,自以为技术已至炉火纯青,时而在我面前挑衅,本着强者尊严,我一次次的拒绝。现在应文学社要求获奖者必须听讲座,便答应朱翔在结束后一决雄雌,条件是朱翔答应陪我去听所谓的文学讲座。
我们本来就已迟到,只好在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来的人寥寥无几,老师大概早已料到关于文学是否死亡的话题也挽救不了讲座在学校的死亡地位。
我在位置上坐下后,支起耳朵听听老师到底有什么高深的言论,没料到那个老师说起话来如同知名教授一样,喜欢停顿,讲了三四个字后便没了下文,等到眼皮忍不住向下耷拉时才能听到后面的话。我决定不听,想和朱翔聊天,却发现朱翔早已在书桌上入睡,我兴趣索然,却又无事可做。便把眼睛盯着前面的女生,盼望从背影看到什么奇特的内容。
后来我才知道选择这个位置其实就是一个错误,特别引人注目,一举一动尽收老师眼底,听不听课倒在其次,老教授都有脾气,认为文人尊严无价,不容许任何人有太过的举动。
我还在左右张望的时候,便被教授叫起,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给老师带来什么不愉快,看见大家的目光都定在我身上时,我才醒悟。
问题是对现代文学衰落的感想,这个问题,我其实早就想过,一直觉得理由难登大雅之堂,此时在总目睽藈之下,脑袋一片空白,便把意思大致的说了出来。
“我觉得文学衰落不过是一些人脑袋发热和文人觉得自己不受重视的自恋想法,古代有所谓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说法,大家对待文人都要恭恭敬敬,地位高了,大家都想往这个阶层凑热闹,中国那么大,大家都做文章,不写的还被人看不起,其实文学的兴盛就是文学地位有关,现在市场经济,人们都忙着改善生活、发展经济,真正写东西的天天都想着获得若贝尔文学奖,一边是写东西的自视太高,另一方面食不果腹。要说中国写东西的也不少,每年不是有两千多长篇小说出版么?难道中国十三亿人每个都要出口成章,写出一手好文章才叫文学兴盛么?”
老教授被我的话气得不行,说完这些话,没有一点动响,我看场面清冷,老师脸色铁青,更是后悔不已,估摸也就有大不敬的嫌疑,朱翔反在旁边没心没肺的鼓掌,看到周围没有半点反应,便悄声收场。老师强作镇定,不顾有他,又在讲台上不紧不慢的讲演,话中尽是对我说法的反驳,没有半点辩论之意。
讲座完毕后,教授离去,文学社组织获奖同学合影留念,想着朱翔在旁催着我,令我不能安心享受这一荣誉带来的骄傲,照完相后便匆忙离去,那时并不知道高谦和我留过影,甚至连相片都没要。
6
拿到相片的时候我正在吸烟,刘卫进来的时候无声无息。此时我们的大门敞开,朱翔不情愿的地拿出口袋里的香烟,还故意把烟甩到半空,烟恰好在刘卫上空下落,速度极快,刘卫竟一把抓住了。
为了表示此行并非讨烟而来,他扬了扬手中的照片,然后跟我说:“彪哥,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我心想还能有什么好东西,刘卫到物品们寝室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带来坏消息,另一件是带走香烟,因为不在同一系,前者的可能性就更少了。我连猜的心都没有,准备接过那张照片。朱翔一把抢过去,凑到窗户口迎光辨认。
我问刘卫:“什么照片?”
刘卫故作神秘:“你看了就知道了,看了一定会想请我吃饭。”
“不是吧?”
“真的,我要是骗你,以后就再也不来了。”
听了这句话,我立即产生了能让刘卫骗我的冲动。好奇心令我从板凳上起来,准备凑上前去看个究竟。朱翔竟然转身,指着照片问刘卫:“这漂亮姑娘是谁?”
刘卫“嘿嘿”笑了,但是一句话也不说,他的故作神秘让朱翔很无奈,不得不又从口袋里掏出烟递上一根给刘卫,然后从桌子上拿起火机帮忙点上。
我上前一看,这不就是我在口语课上看见的那个姑娘么,她就站在我的身后,一个小歪辫静静地躺在她的左肩,眼睛圆睁,嘴巴抿成一条线,两个酒窝显露无疑,在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生当中十分显眼,周围的姑娘竟然半点风采也没有了。我也睁大眼睛,竖起耳边想听听这个讯息。
刘卫深吸一口烟,等他把烟雾吐出,这才跟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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