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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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纪事-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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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手电筒往人家的被子里钻,不料被一个女人狠狠咬了一口,给告了,于是黄家庚他爸便一不下心犯了生活作风错误,被单位处分作了采购员。黄家庚他爸却因祸得福,愈发神通广大,即使在国家最困难的年月,也能通过各种关系为家里弄来数不清的粮食猪肉和各种好东西,老百姓管这种事情叫做“三等人,走后门”,还为此编出了顺口溜,满街传唱,唱的是“一等人,当大官,有吃有喝抽好烟。二等人,采买员,屁颠屁颠吃喝全。三等人,走后门,肥头大耳不是人。”黄家庚也许受了他爸的遗传,长得肥头大耳,说话办都是事阴阳怪气,腰包里还装着零钱和各种糖果,似乎用这种东西也能走后门。他虽然不是班干部,但是却入团了。当我看到黄家庚也戴上了金光闪闪的团徽时,心中不由咯噔一下,瞅准机会找到了班里的团支书问:“狗熊都可以入团,我为什么不够入团的资格?”

  李淑芬说:“这是张老师点名特批的,我又有什么办法?”

  我愤愤不平地问:“老师有什么资格管共青团的事情?”

  李淑芬愣了一下说:“你若不服气,你自己去找张老师问。”

  我无可奈何地说:“我才不去触动她那颗大地雷!”

  李淑芬诡秘地一笑说:“刘异你注意到没,张老师手腕上不知怎么戴上了一块手表?”

  我狠狠地说:“地雷戴手表,那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李淑芬嘻嘻地笑着:“猴子你可真幽默。”

  我这时却没有幽默的心情,心中隐隐地有些焦灼,我把修改好的稿子已经寄到报社几天了,为什么迟迟不见刊登出来?这天的天空有些阴沉,我带着焦虑的心情来到学校,突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操场上乱哄哄地地聚满了人群,人们又在争相看报纸,却没有人理睬我,有人在往墙壁上贴着黑压压的标语,标语上写着“资产阶级是个猴,大伙拿起铁扫帚”,还有的写“文化革命就是好,反动教育要打倒”。我看上面写得诗不像诗,顺口溜不像顺口溜,一时有些看不明白,又见有人拎着浆糊桶在往墙壁上贴大字报,上面写着“批张三,斗李四,王二麻子也打倒”的字样,一切都感觉有些恐怖骇人,我的心不禁扑腾扑腾地跳了起来,忽见胡玉娴像一只惊慌的小鹿怯弱地站在那里,不由悄悄地走近她问:“课代表,这是怎么了?”

  她转过白皙的脸庞看看我,声音颤抖地问:“猴子,你昨夜没听广播吗?”

  我羞愧地摇摇头说:“我家的破电匣子,甭提了,它就像老鼠咬架,吱吱叫着啥也听不清。”

  她轻声叹了句:“猴子你倒是好可怜,连这事都不知道。”

  我急问:“到底发生了啥事,你快跟我说。”

  她一付神秘地说:“毛主席他老人家发表了《我的第一张大字报》,一场新的革命运动,文化革命就要开始了。”

  我不禁惊呼一声:“这太好了,难怪学校里贴满了大字报。”

  她微微蹙了一下眉头问:“好什么?”

  我一付激动地说:“你没见伟大的‘五四运动’和‘一二九运动’都是从学校开始的吗?我们虽然没有经历过红军的长征和爬雪山、过草地,但我们胸怀宏伟的理想,放眼共产主义目标,浑身热血沸腾,说不定伟大的中国又赋予了我们这一代新的历史使命!”

  她微笑了一下说:“好一个猴子,你的胸中总是充满了浪漫和激情,你的作文写完没?”

  我说:“当然写完了,我将来要成为一个大作家,怎能不首先写好作文呢?”

  她说:“你马上把它交给我吧,今天恰好还有语文课。”

第三章
也许*刚刚开始的缘故,学校里还没有接到停课闹革命的通知,老校长王志伟老师便亲自摇响了上课的铃声,臂下夹着教义,从容不迫地走进了教室。但教室里的座位显然没有坐满,那些空空荡荡的位置让人感到心慌,似乎每一个空闲的位置都是一个难以填补黑洞,因此坐在教室里的同学都感觉与往常不一样,个个神情惶惶的,老校长踏上讲台的步伐也有些沉重,表情也比以往端庄凝重了许多。他把厚厚的教科书放到桌子上,却没有马上翻开,苦涩的脸上带着几分勉强的微笑,声调缓缓地说:“同学们都听到了广播,大家也看到了,毛主席他老人家发表了大字报,*开始了。以后的课虽然还不知道怎么上,但我们还是要抓紧时间,大家不要放弃学习,因为青春宝贵,岁月无情,一寸光阴一寸金。千金散尽还复来,光阴逝去却不复返。为了珍重今天的宝贵学习时间,请同学们把老师留下的作文交上来,让我们抓紧时间再学习一下。”

  胡玉娴便交上了我的作文说:“刘异同学的作文写完了,《记最有意义的一天》。”

  老校长翻开我的作文本匆匆浏览了一遍,眼里蓦地露出一道惊喜,便操着充满着抑扬顿挫的声调,极富感情地朗读起来。

  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至于因为虚度年华而痛悔,也不至于因为过去的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事业而斗争。”

  聪明的读者一定知道,这是我从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所摘录下来的一段名言,我从小便在妈妈的指导下读过这本不朽的著作,心中早已为这本书中的主人公保尔&;#8226;柯察金的传奇经历和英雄壮举所感动和震撼,觉得这本书似乎能够感动和影响我的一生。

  我在作文中写道:

  夕阳缓缓沉坠,我们结束了一天的义务劳动,同学们站在公园的高坡上,放眼眺望着红旗招展,歌声嘹亮的游泳湖工地,心中愈发充满了激动和骄傲。因为我们胸怀着实现共产主义理想的坚定信念,忠诚地继承着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我们不怕苦,不怕累,满腔热情地参加公而忘私的共产主义义务劳动,这是一种多么崇高而伟大的精神,这是一个多么激动人心的伟大时代!

  “是的,刘异同学写得多么好,这是一种多么崇高而伟大的精神,这是一个多么激动人心的伟大时代!”老校长抬手拨了一下稀落的头发,操着极动感情的语调,激动地挥动着手势说,“同学们,我们知道,共产主义社会是一个没有压迫、没有剥削、人人享有充分的自由和平等的美好社会,这也是我们的领袖和党所为之奋斗的伟大目标。你们作为共产主义接班人,一定要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要爱祖国,爱人民,热爱我们历史悠久的中华民族,你们要时刻牢记,实现伟大理想和民族振兴的神圣使命就落在你们这一代身上!”同学们都在静悄悄地倾听老校长的演讲,我明显地感觉到老校长的语调比往常沉重了许多,可是我并未料到,这节语文课并未能上完,而且她竟然是我在中学时代的最后一课。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骚乱声,有人在狂躁地叫喊:“上课的都出来,赶快出来!把门统统砸开,快砸门!再不出来要放火了!”

  静悄悄的教室里顿时一阵大乱,老校长继续张大着嘴巴,但在他的嘴巴里已经再无法吐出什么了,几颗苍凉的泪水蓦地从他的爬满褶皱的眼角中流下。一群胳膊上戴着红袖标的家伙忽然冲了进教室,猛地把一顶高高的尖帽扣到了老校长的头发稀落的脑顶上。

  老校长被戴上了尖帽,胸前挂着牌子满操场游斗,同学们像炸了窝的马蜂,乱哄哄地跑出教室,我不忍看到老校长被一群人押着游斗的惨相,不禁心中酸酸地转过脸来,忽然看到一群同学疯狂地砸开了图书馆。黄家庚和刘宝生、孙艾海他们像闹灾的老鼠冲进图书馆,又像偷了油的老鼠跑出来,个个怀里抱着大捆的书,噼里啪啦地扔到了操场上,有人哗地倒上一桶汽油,点燃了火柴,一团大火呼地便在堆积如山的图书中燃烧起来了。

  “火焰山,火焰山!”黄家庚和刘宝生、孙艾海这些同学好像头脑发了疯,围着火堆手舞足蹈地叫,“把这些封资修的黑书统统烧光!”

  我突然看到许多宝贵的图书被无情地抛进了烈火中,霎时被这番情景惊呆了,仰面只见焚书的烟灰像鬼魂一样在校园的半空中飘舞、弥漫,我的心好像一下子被燃烧了,心疼得几乎要流血!面对熊熊燃烧的大火,我的胸中腾地便燃烧起极其的痛苦和猛烈的火苗,这些书都是我平时想买,买不起,想看,看不够的好书呀!我怎忍心看着它们被烈火无情地焚烧?

  我看到无数条愤怒的火蛇在图书堆中翻滚,燃烧,一团团乌黑的浓烟在火场上蔓延,狂啸,这些相互交织、撕咬和哀号的烟火瞬间把校园变成了烟雾笼罩的废墟,变成了恶魔横行的地狱,那些拼命焚书的家伙愈加疯狂,围着炽烈的火场狂呼乱叫,群魔乱舞,有的在高呼“万岁”,有的在狂呼“打倒”,犹如一群恶魔和野兽在疯狂地糟蹋着校园。在他们罪恶的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心中的追求、理想和信念统统都被这场大火焚毁了,这场烈火把我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年一下子变成了暴怒疯狂的野兽,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和疯狂,嘴里突然大喊一声,双脚霍地跳起,全身如同一头发疯的雄狮,双手攥紧了拳头,大步冲进了浓烟烈火的中,有人忽然在我的身后急叫:“猴子你要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我激灵一颤,扭头看到了在身后紧紧追赶来的“小公主”,她头上飘飞的两条长辫子像要投进烈火中涅槃的凤凰。我急忙一把推开她,大声叫道:“你赶快回去,应该涅槃的是我!”借着这股反推力,我刷地一步冲进了熊熊燃烧的烈火,耳边只听嗤啦一声,我顾不得哪里烤焦了,双手连忙抓起几本正在冒烟的书籍,一头冲出了浓烟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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