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奏鸣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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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奏鸣曲-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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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话,小叶叔叔说得极动感情,常诚甚至都能看到他眼里浮动着的泪花,他说完了,常诚都不敢打断他,静静地看着他,常诚似乎理解了爸爸,理解了小叶叔叔,理解了大院儿里的叔叔们。。。。。。

      平静了好一会儿,小叶叔叔问常诚:“还想学吗?”“学,一定学!”常诚坚定的说。“好样的。那好,从今天起,咱们分两步走,一步练长音,一步学乐理。。。。。。”


      学校在停课二年多后,终于复课了。不知是欧菲亚她们的‘联名上书’起作用了还是偶然的巧合?学校的复课通知,确实是叫“复课闹革命”。这一复课,常诚就是四年级的学生了。弟弟常军也上学了,滑稽的是,一上学直接就是二年级的学生了。

      复课了,和原来的学习完全不一样了。因为“彻底砸烂了修正主义教育路线”。首先,上学不用戴红领巾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小块儿白布牌牌儿,背面是学校、班级、姓名,正面是白底红字的“红小兵”三个字。第二,班级也不叫几年级几班了,而把年级叫成了连,班则叫成了排。如“四年级三班”,就得叫“四连三排”了。

     变化最大的就是每天早晚得“早请示、晚汇报。”——全班同学,手捧《毛主席语录》(那时叫“红宝书”)面朝黑板上方的毛主席像站好。常诚是班长,每天领颂:“首先让我们共同敬祝我们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我们最最敬爱的毛主席。”同学们挥舞手中的红宝书,共同齐呼“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常诚再颂“共同敬祝林副主席”同学们再呼“身体健康!身体健康!身体健康!”常诚再说“把红宝书翻到某某页某条,最高指示。”同学们齐声朗读。——这天才算开始或结束。

      至于学习,那就是可有可无的事了。上学背不背书包,无所谓;上课听不听讲,无所谓;作业想交就交,考试想不考就不考。学校不是组织些“大批判”,就是组织些歌舞表演上街“宣传毛泽东思想”。总之,学生倒是清闲了,就是学不到什么东西了。

      爸爸自从下部队回来后,也基本不排练、不演出了。大部分时间就是搞搞农副业生产。外面一切似乎都很忙碌,一切又似乎不知在忙些什么。。。。。。

      随着样板戏的兴起,由于“智取威虎山”是《林海雪原》改编的原故,常诚又开始对家里的书架产生了兴趣。看书,给常诚又打开了一扇认识世界的窗口。第一本书,当然是《林海雪原》。从小在南方长大的常诚,第一次在书中体会到了什么是冰天雪地。常诚发现,这“大书”比“小人书”有意思多了,可惜识字太少,上句连下句,连蒙带猜,吭吭吧吧看了一个多月才看完。整日沉浸在小分队的风雪生活中。第二本书《红岩》。常诚从小分队的斗智斗勇的亢奋,一下子又戴上了手铐脚镣,掉进了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弄得整天萎靡不振的。现在常诚手上捧着的是《在大革命的洪流中》,因为名字和当前的形势有些接近,常诚就坐在窗台上,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正啃着番石榴,坐在窗台上看书的常诚,突然发现住在后面一排的小丽家里,走出来几个抹着眼泪的家属。哟,小丽家出什么事了?常诚把书往桌上一丢,翻身就跃出了窗户。从小丽家的窗户往里一看:小丽妈妈——那个曾经漂亮的体操运动员,现在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收拾着东西。

        “小丽!”常诚朝正在帮忙的小丽招招手,小丽红着两只眼睛走出了房门。“怎么啦?你家出什么事了?”常诚急不可待地问道。“我家出大事了。”“快说呀,怎么啦?”“我爸被抓走了!说他是现行反革命。就因为他给毛主席写信,反映对江青和林彪的看法。我和我妈明天也要去新疆了。”“什么!”常诚一下子懵了。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现行反革命?常诚脑海里浮现出刚刚丢下的那本书,那蒋介石叛变革命后血雨腥风的场面,那渣滓洞的老虎凳,那白公馆的镣铐。。。。。。太可怕了!太不可思议了!他怎么也没法将那个热情开朗、幽默搞笑的李书民叔叔和现行反革命划上等号。这到底是怎么了?

      做了一夜噩梦的常诚,早上昏昏沉沉地爬起来,和弟弟常军去上学前,特意去看了看小丽家,门上已经贴了封条,她们母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去了。。。。。。常诚心里一阵绞痛,从此再也见不到小丽了,她们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甚至连道别都没有。常诚第一次尝到了离别的痛苦。他不知道,更大的离别痛苦正悄悄来临。

      爸爸这次封闭式的“学习班”是随着“珍宝岛”的枪炮声结束的。大喇叭里,刚在广播,我军在“珍宝岛”对苏修进行了自卫反击胜利的第三天,军乐队的叔叔们就坐着大卡车,回到了阔别半年的军乐队大院。这次回来,没有了每次下部队回来时的欢声笑语和热情寒暄。爸爸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一关就是一天。奶奶和妈妈后来进去也是半天都没出来。常诚预感到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第二天,早上应该上学的时候,爸爸告诉常诚兄弟,今天不用去上学了。明天去帮他们兄弟办理转学手续。“为什么呀?”兄弟俩瞪大了眼睛。“咱们要搬家了。全家去上海,军乐队解散了,整个军区文工团都解散了。爸爸也要脱下军装,成为老百姓了。从此,我就不再是军人了,你们也就不是军人家属了,咱们就要离开部队,离开大院儿了。”爸爸艰难的、断断续续的、万般痛苦的说完了。常诚第一次看见爸爸流泪了。刚刚经历了小丽母女俩离别痛苦的他,完全理解父亲此刻的心情,尽管心中还有无数个为什么想问,但看到爸爸这般痛苦,常诚还是小心地闭上了嘴。

      常诚带着两个弟弟走出了家门。就要走了,他们要再去好好看看,看看带给他们无限快乐的童年生活的大院儿,看看不时会打闹但始终亲密无间的小伙伴,看看玩了无数次打仗游戏的黑山、红山。。。。。。

      在来送他们一家去火车站的卡车上,看着渐渐远去的军乐队大院儿,已经摘了领章帽徽的爸爸,满含热泪,左手捧着《毛主席语录》虔诚地放在胸口,右手敬着一个标准的军礼。。。。。。三兄弟也学着爸爸的样举起了小手。这个姿势爸爸保持了许久。这个场景也深深地印在了常诚的记忆之中。

      许多年以后,常诚才真正了解这段历史——“珍宝岛事件”之后,林彪下达了“一号手令”——全民备战,准备打仗。在“一号手令”的背景下,紧急疏散城市居民,解散全军文体单位,军乐队自然也就在劫难逃了。常诚那时就懂得了:个人和家庭的命运,和国家始终是密切关联的。尤其是军人。


                                         第三章

      回到了上海的常家三兄弟,虽说是来到了令人羡慕的中国最大的城市,但他们感到处处不适应。不说令人眼花缭乱的车水马龙,不说栉次邻比的高楼大厦,就说那拥挤的住房、狭窄的街道,出门儿就是马路,抬头只见席子大块儿天,就让常家三兄弟感到憋不得不行。就连爸爸妈妈津津乐道的上海传统早点——大饼油条都让他们感到比军乐队食堂的馒头、花卷、豆沙包、炒河粉差得太远了,就这,还不是天天能吃到的。

      憋闷的常诚,只有靠回忆来对付眼前的陌生。回忆毕竟不能解决眼前的现实,常诚决定用写信来发泄对眼前现实的不满。他一口气给小龙、小虎、小东和欧菲亚每人写了一封信。不久,他们分别都给常诚来信了。

      ——小龙小虎的来信:

      “常家三兄弟:
     
       收到常诚的来信,非常高兴。知道你们回到了‘大上海’,挺羡慕。

      很抱歉,也请你们谅解。你们离开大院儿的那天,我们不敢送你们,我和小虎远远地站在山坡上,看着你们上车。因为你们是第一批走的,我们还留在大院儿。怕你们太伤心,也怕我们自己承受不了。
 
      我们爸爸的去向也已定了。他暂时还不脱军装,被派到广西去‘支左’了,具体到哪儿?什么时候走?支多少时间?都还没定。等到了新地方,再给你们写信吧。

      非常怀念军乐队的大院儿,非常怀念咱们调皮捣蛋的童年。”

                                                                小龙小虎上
                                                         一九六九年五月七日

常诚看完信,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郁郁葱葱的军乐队大院儿。

      ——小东的回信:

      “常诚:

      见到你的来信,非常高兴。

      早就知道部队文体单位有变动,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分别了。你们是第一批走的,走得干脆、走得利索。我爸还常说,老常一家走得爽气,什么要求都没提,甚至连对方接收单位都还没落实。真是‘党叫干啥就干啥,打起背包就出发呀’。我爸还直说有点儿对不起你们家呢。

      我爸也确定转业了。这几天就等着落实接收单位了。我们再有几天也就回沈阳了。

      说真的,从此就各奔东西了,这辈子不知还能见面吗?心里还真有点儿不是滋味儿。想起咱们在大院儿里玩耍、捣蛋、吵闹,甚至连打架都是可爱的。

      好了,不多写了,等到了新地方再给你写信吧。”

                                                       真想和你再打一架的小东上
                                                         一九六九年五月十三日

常诚看了来信,突然有了一种想拥抱小东的冲动。

      ——欧菲亚的来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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