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在一个深深的山涧中,因为道路一直在维修,前几天又因为大雨冲塌了下山的路,现在只靠一个简易的升降梯上下。这天的傍晚雨后初晴,无边的霞光把整个峡谷然都金黄,斜阳里一切都静谧无比。周平抱着一大捆的图纸来到升降梯边,却见一辆熟悉的黑色Q7停在那里。她的心没来由的一突,拉了拉安全帽,到底还是走了上去。凌谦屹正和几个头带安全帽的项目经理说话,他的侧脸被霞光一染越发显得棱角分明、疏落俊挺,素日里冷峻的表情此刻看来多了几分暖意。
倒是负责项目的周工先看见她,笑着说:“周小姐来送图纸了?”
她笑吟吟的走上去,“凌总。”山间的风很大,她的头发一下子被吹乱,正好掩饰了她略带局促的表情。
凌谦屹略点了点头,继续和项目经理周工说话。周平上了升降梯,慢慢下降,她抬头见崖边凌谦屹的身影渐渐远去。山里不知名的飞鸟飞过,一切安静地出奇,日落的瞬间很短暂。当她走到工地项目部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因为这个工地才开工,山涧里的基架和工棚也都刚造好,晚上山里的供电量不够,暂时还没有开始连夜开工,所以工人也都在这个时候离开工地回城里了。
李维正在项目部布置工作,看见周平笑呵呵的说:“今天好像挺晚的,一起回去吧。我请你吃晚饭!”
周平把图纸放好,笑道:“可以,不过我要吃辣的。”
两个人说笑着走出来,山路略有崎岖,临时安装的探照灯发出幽暗的光,远远的升降梯旁十多个工人正等着上去。山风有些凉,周平不由收紧了领子。双手在风衣口袋里一掏,心里空了一下,停住脚步对李维说:“我的钱包忘在桌上了,我要回去拿。”
“明天让周工带给你吧,天都黑透了。”
“我要回去拿的。”周平坚定的说,“你先上去吧。我去去就来!”
“我陪你回去吧,山路不好走。”
“不用的。”周平一转身小跑着去了,她不能解释那个钱包的重要性。其实也真的没多少钱,只是有一张照片,她和凌然的大头贴。不知道为什么,她怕弄丢了。
拿到皮夹,苍白的灯光下她将那张小小的照片抽出来,凌然一脸的不情愿,她却是一个明媚的大大笑脸,看似没心没肺,只是那时是真的开心。记忆里没有过的开心呵!周平不由笑了起来,小心的放好照片。
从工棚走出来,已经下起雨来,雨势很大。山里的雨下个五到十分钟也就停了,这里到升降机也要一公里的路程,她决定在工棚里等等再走。漆黑的山涧里有虫鸣和风声,她从口袋里抽出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能控制的在白天也抽烟。有时候一个人去天台抽,这个可以解释最近不停消瘦的原因了。据说抽烟能减肥!晓婧却把她说成自作孽不可活。找到mark这样优秀的男人,她应该非常庆幸了。只是,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掩不住心头的那个空洞不停流泻而出的悲伤,她并不知道那悲伤从何而来,却能轻易的将她吞没。所以,她特别喜欢夜里一个人呆着,就像这样的夜晚,什么也不想……那悲伤也不是那么显而易见。好像自己也看不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下来。外头一片凄冷,空气却是出奇的清新。她走在泥泞的山路上,裤腿慢慢湿透,小腿冷得发憷。她才走了几步路,小腿就开始抽筋,腿一软,整个人就失去了重心。山路又滑……一下子跌了下去,身体好像不听使唤的往山沟里滑去。仓惶间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觉得手臂刺痛感不绝。幸好山沟并不深,她向下滑落了一两米米就踩到了地。四周一片漆黑,她伸手去掏手机照明,却怎么也找不到。幸好,皮夹还好好的在风衣口袋里。
她试着再往上攀爬,几次都滑了下来。看来,要天亮才有人会发现她在这里了。因为冷,她慢慢的蹲下蜷缩起来。从有记忆以来,她很少会觉得恐惧。即便是这样深的夜,在这样漆黑的深山,她依旧不觉得害怕。一旁除了风吹动叶子的沙沙声外,一片寂静。她想到六年前在医院醒来,也是漆黑的夜晚,她走到病房的阳台上,狂风肆虐,她望着不远处的幽暗路灯,脑子里一片空白。有好长一段时间,她不太能说话,也不会与人交流。是陶姐把她接出了医院,那个善良的中年女子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还有晓婧,她又蜷缩得紧了些,伸手呵出热气,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把今天的经历告诉晓婧,说不定她又会兴奋不已呢!多么冒险的一次经历啊!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有人的声音。她屏住呼吸……“周平……周平……”那声音越来越近,语气中有种焦痛。她的心猛的一颤,那声线这样熟悉!
“周平……周平……”声音仿佛又远了。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她扬起头大喊,心却跳得失去了规律。那声音是他!凌谦屹!她不会听错!“我在这里……救命!”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没有想到他会来找她。
“周平……”头顶传来不可置信的声音,声音微微发抖却充满惊喜。
“是我,凌谦屹!是我!”不是因为害怕,她却已经热泪盈眶。
一道亮光从上方直射下来,“把手给我!”凌谦屹的声音里竟然是充满了焦虑。
她伸出手,立刻触到一只宽大却冰冷的手,他紧紧的抓住她的手低声道:“抓紧。”
她只觉得自己被他往上拉,待脚触及地面的一刹那身体已经被他紧紧的拥入怀中。那么用力,仿佛要将她渗入骨血一样。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足以驱散她身体的冰冷。她好像被催眠,头紧紧的埋入他的胸口汲取他的温暖,眼泪却肆意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他捧起她的脸:“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漆黑的深瞳掠过一丝恐惧,“你知道吗,升降机故障,掉了下去……我以为你在里面。”仿佛是自言自语的呢喃,眼底的痛楚担忧却一览无遗。
一股寒意从胃部攀升至心脏,周平颤声问:“那么里面的人呢?”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根本看不清。升降机从八十米的高空突然坠落。老周说你在里面。”他的声音几乎是暗哑的,“已经叫了消防和救护车……”凌谦屹慢慢的把她拉进怀里,轻抚她的背脊,她背上突起的肋骨让他惊痛,他哑声道,“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凌谦屹慢慢的把她拉进怀里,轻抚她的背脊,她背上突起的肋骨让他惊痛,他哑声道,“没事了。”
、第十四章
周平的整个身体都被凌谦屹抱着,他的手臂那样用力……幸好他那样用力,否则她虚浮的双腿一定不能再支持。
“我、我没事!”就在他耳边,她的气息有些阻碍,说出的话总是有些惴惴不安,却又莫名的欢悦。
凌谦屹松开她,垂着眼眸,眉心的沟壑那样深,半晌才说:“没事,就好。”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周平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把,从他的怀抱出来,感觉很冷。
事故发生地是一片狼藉,在消防车的帮助下他们上了山。拿到车的时候天快要亮了。周平这才发现凌谦屹外套的袖子被擦破了很多道口子,手背上都是划伤的痕迹,而且伤口挺深的。“你的手……”
“没什么,我送你回家。”凌谦屹宽大的肩膀有微微的下陷,包含着说不出的疲惫。
路上凌谦屹再也没有说话,朝霞初升,霞光正好打满整个车厢,一瞬间,四处仿佛镶了金色的滚边。周平更加看清凌谦屹的侧脸,强光下更见深邃,嘴唇依然苍白,这样沉郁的表情像是生了什么大气一样。
“你特意去找我的,是么?”周平望着凌谦屹的手,上面有无数条细小的血痕,车里的暖气让她松懈下来,增加了些许勇气。
凌谦屹的下颚明显收缩,半晌才冷冷的说:“不是。我是去看伤员的情况……”
暗夜里撕心裂肺的喊着自己的名字,这些她不会听错!周平的唇角露出一丝微笑。一直以来,不是自己的错觉。至少,在他心里,她并不只是一个普通员工。“哦!”她表示了然。
车停在周平家楼下,周平说:“谢谢你,凌总!”才下车,凌谦屹已经掉头离开。
周平站在原地,望着转入街角的黑色车子,心底一片茫然。像是突然有什么东西涨满胸腔,无比的充盈温暖,顷刻间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几乎怀疑昨晚的一切只是她的梦了。
升降机事故导致三死五伤,李维算是万幸只断了两根肋骨。周平和负责施工的甲方监理周工一起去医院看伤员,周工看到周平就说:“你真是幸运,没上那趟升降机!要不然,你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吃得消啊!”
因为那张照片,周平的幸运全部来自她和凌然的合影啊!
“那天升降机出事,凌总第一个要冲下去。你知不知道,那山路老早被雨水冲塌,根本下不去。我们拼命的阻拦,几个人一起才拉住他。我看他脸都白了,消防车一到,他拉着消防队员问,升降梯里有没有一个女的,人家哪知道啊。他冲到消防车边,不顾大家的阻拦就攀下崖去了。当时我吓得心差点停住……凌总要是在我们工地上出了什么事,我们公司倒闭也陪不起啊!”
周平眼眶发热,他就是在找她!那天工地除了她还再没有第二个女人。她的心脏仿佛注入一团火,不管他怎么掩饰。这次她的感觉一定不会错!
再次来到凌谦屹家门口,周平吸了口气,敲了门。并没有多久,就有人开门。
“我、我有些事要问个明白。”周平望着那无底的黑眸,自己像是不停的往里陷落。
他抿着双唇,垂着的手背上还包着纱布,脸色看来有些疲倦。
“那天晚上,你是来找的我对不对?”周平问,“我、我一直以来的感觉并没错。你对我……是有感觉的……对不对?”她的脸微微发烫,声音逐渐低下去,“我只是想来问个清楚。”
凌谦屹的目光一沉,嘴角泛起一个苍凉的笑,“不是。”他的伸出一个手指抬起周平的下巴,指尖的冰凉一如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