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就这么静静的抽完,最后开车离开学校。
“画展结束?”
“是,您的画作成交两幅,具体情况这两天安敏会发文件过去。”
“已经收到。并且知道你的牡丹也卖了出去。”
“是。”
“买主是?”
“不知道,没留名。”
“是他吗?”
“不知道。”
“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
“高和下月初出狱。请您准备好。”
“他求婚了?我是说唐。”
“我在尽力。”
导师那边沉默一会儿,接着发来信息。
“如果他求婚,请不要答应。”
“关你屁事。”
离离狠狠的敲了回车键,将笔记本推到一边去。MSN不停的闪烁,她索性合上电脑,站起身来。
六点钟,她看了看手机。然后又看了看通话记录,唐启孝已经一星期没有联系她。
是她上次太任性了。她应该忍住的,不该那么冷漠无情,她明明跟自己讲好了要讨好他的。为什么总是失态?
她重新回到桌子前,雪白的手稿摊了一片,无心挑选,无心思考绘画的事情。满心都是杂七杂八的事。她不断的想起那天李明泽妈妈的表情,当她被自己丈夫拉着在马路对面讲话的时候。离离从那双不屑的眼睛里能读出她当时的台词——“情妇。”
唐启孝的情妇。
那是任意一个已婚妇女都会有的正常反应,太容易明白。她多想用手蒙住奥特曼的眼睛,她不想他敏感的心一次次受伤害。兴许她不能再被人称为情妇了。
唐启孝,游戏要结束了。
手机突然响起,他的名字赫然出现的显示屏。
离离头皮发麻,吓了一跳。
“喂。”
“在哪里?”
“画室。”
“东都大学?”
“嗯。”
“我去接你。”
“嗯?”
“晚上有事?”
“没有。”
“那我去找你。七点?”
“好。”
她挂了电话,将其攥在手中,长出一口气。默默对自己说,穆离离呀,请你讨好他吧。
出了画室,她去学校的小吃街吃麻辣烫。
卖麻辣烫的小伙子将T恤衫的短袖卷至肩膀上,脸颊手臂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见到离离,急忙将身边的小板凳掏出来,为她摆放好了。
“来了,穆老师?”
“我不是老师。”离离说。
小伙子只是笑嘻嘻的,离离点了几样菜,坐下来等候。
东都的麻辣烫,既不麻,也不辣,水煮的青菜鱼丸醮了满满的花生酱,甜腻腻的,像极了东都人温吞吞的个性。
等离离吃完晚饭,正要回画室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我到了。”
“这么快?”
“嫌快?”
“不是。你在哪,我过去。”
“F楼前。”
才六点四十。
她一路晃晃荡荡的从小吃街出来,穿过湖心小公园的时候又拍了两张荷花的照片,这才绕过办公楼,走到画室所在的F楼前。
车停在楼边的柏油路上,他背倚在车上,长长的腿伸出去,一只担在路灯的基座上,低着头,手里晃荡着墨镜。看样子,他是自己开车来的,
“哎。”
她探头到他面前,语气轻松的打招呼。
唐启孝抬眼看看她,嘴唇只是微微一瞥,没有说话。
“怎么?”
他依然依然没做声,却抬手将墨镜戴上,隔着墨镜一脸严肃。
离离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他的肩膀,“生气?”
“嗯。”他终于做声。
“生哪门子气?”
“那门子。”
“哪门子?”
“那门子。”
“切——”离离笑了。
他却依然是黑脸,眼睛在墨镜后,离离只能隐约看见他的目光注视在自己身上,却分辨不出他的表情。
“生哪门子气?”她问。
他嘴角一动,却没有做声。
逐渐青灰下去的天色,越发衬得他无限沉默。
那不是简单的对与错,也不是简单的爱与恨,那太复杂。复杂到无从启齿,便只好沉默。
离离看看时间,六点五十五了。
“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沉默。你最好不要讲话。”
她在他对面的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仿佛谁先眨眼就输了这场游戏。
东都大学坐落在高地,往大门的方向走,过一条马路就是海。现在离离坐在F楼旁的马路上,眺望出去便可以看见海天交接的景色。
他站在她对面,倔强的不讲话。
她看不见他的眼,怎么知道他有没有眨眼?她索性别过头去,自由自在的欣赏夕阳落下时的海岸风景。
青乌色的云彩背后,是粉桔色的云和粉蓝色的天,那粉嫩的色泽如十六岁的少女般发出甜沙沙的笑声,明明是即将垂落的日光,却偏偏让她联想到是哥伦比亚电影公司的女神要从中升起,举着火炬,映射出道道金光。
她的托着腮,随着日落,等待时间过去。
六点五十九。
她站起来,靠近他。他并没有表示迎接,双手依然抄着口袋。她的脸与他的近在咫尺,鼻尖几乎接触。
天色渐渐暗下去,透过墨镜她已经越来越难看清他的眼。
“十、九、八、七……”她笑着数,然后伸手去摸他的眼镜,“六、五、四、三……”从他耳廓上缓缓抽出墨镜,他眉眼间虽然严肃,却已经带上了几分疑惑。
“对不起。”
离离说罢,她身后几十盏路灯齐齐亮起,前一刻还蓝蒙蒙的脸,在这一瞬变得温暖甜美。身后更有万丈光华,映的她发丝金黄,绒绒可爱。
他嘴角紧绷的线条突然放松,续而上扬,两侧细细的法令纹也弯起来,他露齿笑了。
26廿伍
他载着她行驶在环海大道上,灰蓝的天和橘黄的路灯相应得趣,白色的路灯杆从他们的两侧急速向后划过。
车窗开着,离离将他的墨镜插进自己的耳鬓,在傍晚的光线里,她的眼前黑成一片。她打个口哨,哈哈的笑,风将她头发肆意拨弄。
他一边驾车,一边回头看着她,嘴角始终留一丝笑。
离离看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干净修长,握方向盘的姿势很规矩朴素。唐启孝过了拐弯处,伸手挂档,离离便牵了他的手。
她的手指尖还残留着一点藤黄和黛墨的颜色,轻轻的握住他略显粗糙的大手掌。一丝暖流经过他的心,他回过头看她,她只是笑。
唐启孝翻了下手,攥住了她的手:“摘下眼镜。”
“啊?”
“我看不见你的眼,离离。”
“今天下午六点五十五到七点之间,我也看不见你的眼。”
“你已经戴着超过五分钟了。”
“谁说补偿的概率是一比一?”
“喂……”唐启孝将她手扽了扽。
海风吹的她的黑发呼呼乱飞,她呵呵笑着抽出了自己的手,将墨镜推到发际线的位置,头发拢至耳后。然后侧目看着他。
他右手心向上微张着,等待她的手重新回来。
离离侧身前倾,打开他的音乐,里面也不知是张什么CD,播放一首激昂的英文歌,像加州旅馆般的灿烂开心。她索性脱了鞋子,赤脚窝进座位里,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手掌已在空中等待多时,她这才又重新乖乖伸出手去,与其十指相扣。
唐启孝攥住了她的手,再低头看她,她已经闭上眼睛,安静的享受二人海边奔驰,享受风吹在脸上冰凉潮湿。
日光陨落云层中,夜色将黑未黑,华灯初上将亮未亮。
他们就这样右手牵左手,相依相偎,行驶在去往云山别墅的路上。心情出奇的好,因为爱,所以不忍心长时间的怪罪,因为爱,他亦忘记了去注视她的眼睛,忘了思量她的真情有几分。他心想,哪怕明知是梦,能沉浸在梦里永不醒来,也好。
一路上除了偶尔换挡之外,他的右手就攥着她的左手。两人手牵手从环海大道一直到云山。下车的时候,离离觉得手要酸了。
“好热闹。”
“嗯,有节目。”唐启孝说着,从车后座拿了个盒子出来。
方形扁扁的,疏疏有很多这样的盒子,离离知道那里面装的是晚礼服。
“给我的?”她问,“要换上?”
唐启孝摇摇头,伸手揽着她的腰往花园里走。
“不给我呀?”
“本来是想你穿的,可是现在觉得你这样也挺好,为什么一定要穿的和别人一样呢。我的舞会,你爱怎么穿就怎么穿。”
于是离离穿着白T恤,碎花长裙,踩着夹脚拖,被他带进了云山别墅。
刚经过喷泉,走上阶梯,便听见里面的人说唐先生回来了。然后有人冲出来,笑嘻嘻的冲唐启孝祝贺道:
“生日快乐!”
唐启孝轻笑着回谢。
短发长刘海的安敏穿着单肩坠地的黄裙子,娇小调皮,跑过来揪住离离:“哈,就是等你啦,害的大家饿着肚子没蛋糕吃。”
“马上就吃。”唐启孝笑着替离离讲。
一楼的大厅里摆了花束,钢琴被放置在通往二楼的楼梯附近,穿笔直西装打着领结的乐队已经等候着。大厅中央一张桌子上面是蛋糕,四周摆满了二人位的小桌子及椅子。像是个舞场来的。
“算什么?让我难堪还是惊喜?”
唐启孝和离离进来,离离悄声问他。
“只是想有你陪着过生日,就这样。”他说。
蛋糕旁边的人都在请他过去,离离笑着松开了他的手。
他一愣,随即转头换上了笑脸,上前去迎接人们给他的祝福。
离离被拥上前去的人留落后方。
她想起她第一次进他这栋别墅的那天,也是一场酒会,聚满了西装革履或是华服珠宝的女人。她穿着衬衫牛仔,像是个来自异时空的过客。今日也是,T恤布裙不比衬衫牛仔裤好到哪里去,一贯随性懒洋洋的离离。
“架子好大呀,离离。”安敏在她耳旁唧唧喳。
“啊?”
“你看,你把堂堂唐启孝玩的团团转了。”安敏伸手拍拍离离的肩膀,“对他好点,离离。”
安敏语重心长,离离只是轻轻的动了动肩膀,让安敏将手拿开。
“小敏。”挤在蛋糕前面的人群里,有人在叫安敏,离离望过去,觉得那女人很眼熟。两抹胭脂横扫在她苹果脸上,小鹿一样的圆眼睛,仿若二十出头的女孩。
“钧姐叫我,我先过去。”安敏讲道。
对,是唐启孝的老婆。离离想起。是那位精致美丽的唐太太。
赵钧霞甜甜的笑着,远处朝离离打招呼。离离也回以微笑,然后回头去看唐启孝。他正在与人聊天,似是没在意两个女人的同时出现,又或是假装的不在意。
她打定主意要做隐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