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定主意要做隐形人了。
离离去露台上的小桌子前坐下,远远的看唐启孝与别人热络。她后悔没有带本书来,现在只能这么无聊的干坐着。要不去二楼拿本书也好,想了想,还是不要了,不要让别人觉得她格格不入。她今天要做一个温顺的女人,讨好他。
露台很好,一半室内,一半室外。身后便是白色大理石栏杆,定睛可以看见花园和喷泉。夜一完全黑透,花园里点点彩灯亮起,缀地满园梦幻与绚烂。
夜风习习,离离拂在冰凉的石栏上看彩灯。前方地面上一块亮光,自己的影子在其中。
“穆小姐?”
离离回过去,仰起头来看来人。西装领结,分不出是乐队的人,还是来的男宾。
“你是?”
“我是张妮萱的爸爸呀,你不记得了?”
“啊。”离离记起来,“穿的衣服很不一样,所以没有认出来。”
“穆小姐也很不一样。”他哈哈笑道,“怎么来这种舞会反而这样随意,不及家长会一半正式呢。”
“嗯,也没有家长会一半重要呢。”离离低声说道。
“什么?”
“没什么。”
“张京生。我叫。”
“穆离离。”
“哈哈,知道的。”张京生爽朗的笑道,露出大颗而白的牙齿,“穆小姐怎么会来这里呢?”
“你呢?”
“我是钢琴师啊。”
“噢。”
“你呢?”
“我……”她怎么讲呢,那是奥特曼同学的爸爸,她能怎么说呢。
适时的,一阵掌声救了她,那边是唐启孝切蛋糕了,临时雇来的服务生接过唐启孝手里的刀,拿蛋糕去细分。
“我该走了。”张京生朝离离说罢,穿过人群快快的回到钢琴前。不一会儿,舒缓流畅的音乐响起,人群中开始有人牵手跳舞。
离离舒一口气,重新在露台的小桌子前坐下,没多久,唐启孝端着蛋糕过来找她。
“不跳舞?”
“不跳。”
“你不跳舞?”
“我没有舞伴。”唐启孝在她身边坐下,“你不跳,我就没舞伴。”
离离从他手里接过蛋糕,踢踏着夹脚拖,冲着地上自己晃荡的影子痴痴呆呆的。
“伤好了吗?”他突然问。
离离一愣,然后低头看脚,回答道:“嗯,结痂了。”
他蹲下来,抬起她的脚朝着光亮的地方看了看,“嗯,那天没看见,这两天淤青出来了。”
弓着长长的背,眼神专注在她的脚上,她突然想起前几天的夜晚,她徒步到云山,在这个房子里两人的争执。
讨好他,离离。
“你不生气了?”她问。
他想了想,摇头道:“不了。不想冲你发脾气。”
“我不会死的,”离离说,“我只是,有时候会很难过,很伤心,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怎么讲。就找个地方呆着,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就好了。”
“那你想清楚了吗?”
“想不清楚。人生太苦,我不知道意义是什么。活着,又是为了什么。”离离讲,眼睛突然湿润,泪水流淌。
“离离。”他喊她的名字,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
“孝,请原谅我,请不要跟我计较。”她在他的耳边请求。
“我原谅你,不跟你计较。”他回答。
“不管我作什么疯癫的事,都不计较?”
“不计较。”
“谢谢。”她喃喃的说。
他用力的拥着她,没一会儿,觉的耳朵被撩惹。是她的唇,顺着他的耳朵,咬他的颈,闭着眼睛寻到他嘴唇,轻轻啃咬。
“喂……”唐启孝轻轻推开她,四周望了望,大厅里满满的是人。
离离眼睛未睁,依然在他嘴上轻啄了几下。
“生日快乐。”她睁开眼睛,说道。
他看她泪眼迷蒙且□欲动的样子,宽容了她大庭广众之下的放肆,仰脸在她额头回吻。
“嗯。我今日很快乐。”他说。
27廿陆
离离坐在椅子上,唐启孝蹲在她的膝前仰望她的脸,他们就这样讲着话,哭过了笑,吻过了便额头抵额头。
赵钧霞托着酒杯,水晶指甲噼啪敲打。
她眼睛里的泪水已经忍不住,滚来滚去,就要滴下来。心情糟糕混乱的,不要失了仪态。
“穆离离是个妖精吧?”她说,“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在人前放肆,从来不。他简直是找了魔了。”
安敏伸手抱住她,安慰的拍拍她的肩:“钧姐,难过不要忍着,不想在这待下去了我们就离开。”
安敏一拍打,赵钧霞的泪水就大颗滴落了。她推开安敏,从手包里掏出镜子看了看妆。又取了两只棉棒,“我先去趟洗手间。”
“妆挺好的呀。”安敏不解的嘟囔一句,然后回头看露台那边的动静。
碎花裙子夹脚拖的穆离离,与赵钧霞是那么不一样,所以才能让唐启孝爱吧。安敏想。
唐启孝的女人不多,安敏自认为是都见过的,有商界女强人也有漂亮女演员。哪一个都没有留住唐启孝,都以为唐启孝是事业心太强,难在爱情上下功夫。连赵钧霞也认为没有夫妻之实的二人会守着虚名,至少做人前的模范夫妻将就完这一辈子。谁料到,不惑之年的唐启孝却遇到了穆离离。于是他沦陷了。
这便是爱情吧,没有谁能逃出其左右。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会让你为之难过、牵挂、失去自我。
唐启孝的那个,便是离离了。
如果是别人,安敏也许会为赵钧霞难过,愤恨,但是,那个人如果是离离,她就很难去怪罪。似乎从那日她在东都大学看见离离的手稿起,她觉得穆离离做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要知道,这个女人即使失去了最好的作品,她身上也会聚集那么多的光环头衔,师出名门,才华横溢,前途无量。安敏对她的态度,是由最初的嫉妒到羡慕,再到如今的感叹。
画廊做展览的这几个星期来,她与离离接触颇多。总觉离离是一个心事如海深的人,她经常的,在热闹之中就孤寂了,在嬉笑之中就落泪了。她的身周几乎时时刻刻弥漫一股悲伤。
所以她能偶然的开心起来,真的是安敏乐于看见的。
离离是开心的,现在她在笑呢。
唐启孝蹲在她膝前,他握着她的脚裸,她吃着蛋糕。
刚才的蛋糕也不知是几层的,她远远瞧了眼,层层叠叠,有半人高。她只知道吃的这块是塔尖,圆圆小巧的模样,铺满绵密入口即化的奶油,上面铺满芒果。
她拿勺子挖块给唐启孝,他摇头说什么也不吃。
“你是寿星啊,这是你的份,都叫我吃了算什么?”
“我不吃甜,你替我吃。”
他说什么也不吃,只是微笑的注视着她,仿佛她每吃一口,他都尝到了甜。
只不过,看离离手上的蛋糕越来越少,她津津有味的一口一口的将蛋糕吃尽,唐启孝开始神色慌张了起来。
终于,等离离满足的舔干净勺子上的奶油时,他脸都吓绿了。
“离离,吐出来,你吃进去了,离离。”
“我当然吃进去了。要不然呢?”
“离离……你能抠吐吗?不能算了,我们去医院。”
“为什么?”
“你吃进出了,你就没有尝出来吗……”他急急的讲着,看着离离忍住笑的样子,才意识到自己是受骗了。
离离扑哧笑了,张开手,手心里是一只黏满蛋糕屑的戒指。
“唐先生,你藏得太靠外了。”
他怪罪的揉她的头发,重新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什么时候吃到的?”
“你不看我脸,看我脚的时候。”
怪不得。唐启孝笑,然后拉着她的手,认真的注视着她的脸,悄悄的把蹲着的一只腿压下去,单膝跪地。
“那么,离离,答应吗?”
戒指上奶油和着蛋糕屑,离离慢慢的一点点吃干净了,吧嗒着嘴,然后在自己的裙子上抹干净了水渍。简单的白金戒环,镶一小粒璀璨晶莹的石头。
唐启孝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脸颊罕见的扑了一层潮红。
她笑,却抬手将戒指塞进他的西装胸前的口袋。
他眼神黯淡了下去,猛的抓住她的手。
她自然很高兴他求婚了,然后他就可以离婚了,然后他会失去他一半的财产,她也是会接受他的求婚的。只是,她还缺少个好的时机,至少不是现在。
“太突然,你给我时间考虑,我也给你机会反悔。”
“既然做了,自然是深思熟虑过的。”他有多少回了,看着她时候都想对她说嫁给我这三个字。
“可是,你还没有资格求婚呢。”她说,然后朝赵钧霞的方向看一眼。
他随她视线看过去,顿时明白。是谁说的来着,爱情就像是一场赌博。面前的婚姻也不是例外。他已经是不惑之年,不是冲动的少年。既然明知道自己是在冒险,既然愿意放手一搏,那就是要把风险降到最低的。他生来不是浪漫的人,他是一个务实的商人。
“你不答应,我自然不会离婚,不会傻到做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蠢事。”他牵着她的手,一字一顿的许诺:“你如果答应我,我便离婚。”
“你不离婚,怎么能求婚?我又如何答应你?”
他愣了,这是一道两人扯不清孰先孰后的问题。出发点的不同,谁前谁后都不是错误。
离离笑着推开他的手,“其实,我们之间没有结婚的必要,你也没有离婚的必要。我并不值得你离婚。现在,我生活的很自由,你生活的很富有,我们各自满足现状不是很好很快乐?不要为难你自己,我也不想承担你财产流失的责任。”
快乐?唐启孝望着离离的脸,想难道她面对别人说这是唐启孝的情妇时候,她是快乐的?她这样自由的生活着,可真的快乐?他不觉得她快乐,她常常的会哭,会伤心。离离,你忘了你刚才的哭泣吗?要知道,有时候最多的自由就是最大的孤独。
至于他自己,他很清楚的是,在三十岁之前富有会让他快乐,现在,他已经不快乐。他快乐的时候是跟离离在一起的时候,哪怕不说话,只是并肩坐着,他就会快乐。
他伸手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那枚戒指,对她讲道:“我会随身带着它,你随时可以答应。也许对你来说太突然,你要考虑很多事情,学业上的,孩子方面的等等。我给你时间考虑。”
离离垂下了眼帘,不再多话。
唐启孝试图站起来,却因为蹲的太久,双脚发麻,险些跌倒。
一抹红色的影子从离离面前闪过,她还没有来的及看清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