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只粉红色的盒子,印着精美的法文字样,仔细系了玫瑰色的缎带,即使是从箱子底里挖出来的,显然主人是妥贴受藏的。
那些银色的法文字样让若安想起步行街的一家名牌时装店,在某一个特殊的日子里,她曾经在那家店的橱窗外驻足良久。她不禁抬头问:“这是什么?”
许诺只洒脱地扬起下巴:“说来话长,就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说罢她踩一脚油门冲出去,仿佛要把前尘往事统统甩在脑后。午后的市中心车流如织,许诺的车汇入车道,转眼消失在视线之外。
那时候若安真的以为,所谓分手是暂时的。她真的没有料到,这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许诺,直到很多年之后。她再次见到许诺是多年之后许诺结婚的那天。多年后的那天,若安被邀去观礼,许诺穿着洁白的婚纱,准备下嫁给某个冉冉升起的政坛新秀。她拖着若安的手尤其的亲热,有几分兴奋又有几分伤感地说:“我还以为我会是最后一个嫁的,怎么还有你,到现在都没把自己嫁掉?”那天的许诺,同若安记忆里的一样,洒脱的短发,挺拔的身姿,高高扬起的下巴,高傲得如同希腊神话里的神祗。
、关于情感 (一)
那家法文名字的服装店坐落在步行街的最南端,隔几条街就是苏源大学时候常去的永和豆浆。
大学毕业之后苏源很少光顾那家永和豆浆,一来是忙,几乎没时间一个人吃饭,二来是有他不愿意提的缘由。所以那天,三月初的一天,在别处开会回公司的路上,他突然心血来潮地叫司机把车停在步行街附近的停车场,连自己都有些惶惑不解。
他和若若最初认识就在这里,他坐在永和豆浆里吃饭,看见若若抹着眼泪在窗前走过去,又走回来,然后第三次走过去。
如果不是她这样反反复复地在她面前走来走去,他怕是一辈子都没勇气上去和美女说话。
那当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若若。林若安,法律系公认的律政之花,气质美女,站在人群里都很难让人不注意。记得他大一第一次去上公共课,微风细雨的一个早上,她从林荫道的那一头踏着微雨轻尘而来,除了“步步生莲”之外真的没什么别的词语可以形容。
那天他的傻样一定很狼狈,因为等他终于又可以思考的时候,同寝室的李睿拍拍他的肩叹气:“没关系,兄弟,今天被电死的绝对不止你一个人。”
其实林若安并没什么美女的架子,待人接物落落大方,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个美女,但对她稍有了解之后就知道,她是那种对朋友如朋友,对准朋友如陌生人的人,就好象生活在透明防护罩里的战神,但凡有人接近到一定范围,马上会被弹回到外太空,没有相当的决心和功力,绝对打不进她的防护罩内。
所以他喜欢上婚姻法的大课。他喜欢在大家顶着课本睡午觉的时候,看她一个人记笔记,她的长发拂在肩头,长睫毛盖下来,遮住过分冷静的眼睛。他喜欢看她一个人默默无语的样子,只有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她也有脆弱的时候,也需要受保护。
直到那一天她在他的窗前走过,一而再,再而三,红着眼睛,渺小而无助。他记得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是苏源,你法律系的同学。你难道不认识我?”
她那时真的不认识他,应该是从来没注意过他。大学四年,他之于林若安算什么?他曾经以为她对他也许和别人有些不同,但结果证明,他之于林若安,只不过是众多被防护罩挡在外太空的倾慕者之一。
毕业三年后再次见到若若是在芷园开盘的酒会上。芷若汀兰,他加入恒江后开发的两个楼盘,第一个是汀兰苑,第二个是芷园,唯独没有“若”字。
那次的开盘酒会她是和陈进一起来的。陈进和他夫人分居多年,最近刚刚才离的婚。那天明显陈进对她态度殷勤,他甚至看到陈进的手轻轻托在她的腰上。
原来若若喜欢的是这样的人。陈进年轻有为,沉稳干练,他无话可说。
他确实没有立场说任何话,除了隔着人群远远望她一眼,然后自顾自地喝香槟,他什么也做不了。那香槟果味甘甜,后味却是酸的,喝到肚子里又变成苦的,苦涩弥漫在胸腹间,久久不去。
后来有一次他在父亲的办公室遇到陈进,秘书不小心把咖啡洒在陈进身上,陈进又把手里的信封掉在地上。再后来他在父亲的书房里看到那个信封,好奇地打开看了。原来里面满满的都是照片,若若走出公寓大楼,若若在地铁上看杂志,若若在办公室的窗口凭窗远眺,若若和许诺一起逛街吃饭……
他一下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再次见到陈进和若若一起在熹园楼吃饭,他再不能远远望上一眼就作罢。如果若若幸福,他也无话可说,如果若若受伤害,他不能袖手旁观。只是若若似乎并不在乎,她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谁接近谁没有目的?你信不信当初我接近你是因为你有钱?”
他倒宁愿是那样。如果她为了钱,他至少还有可以给予的,如今这样,只有他一个人爱得张皇失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以前每每见到她他就脸红心跳,即使是当他们成为朋友之后也一样。现在他学会掩饰自己,但他骗不了自己,连远远见到她的侧影也叫他心潮起伏,自从那天她在他头上拍了一砖头,就好象石子落入池塘漾起的涟漪,从此再也没有平静过。
但她终究还是不爱他,一丁点儿都没有,她小心翼翼地避开自己,他进一步,她退两步,始终隔着一臂之遥。连她住院他都不敢去看她,不敢靠得太近,怕自己爱得太热烈,吓到了她,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她还是说,苏源,我想忘了你,你也忘了我,你和许诺会幸福的。
她要和他相忘于江湖,她希望的一直只是成全他和许诺。在他意志坚定的时候,他也希望她能如愿,但他办不到。
星期五下午的步行街热闹非凡。天阴了一大半,云层如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壁,压得人难以喘息。各色各异的行人在他窗如流水般穿过,快乐的,沉思的,茫然的,匆匆的,茫茫人海里却没有她。
“苏源?”恍惚中有人在他桌前停住。他抬头一看,原来是郑真真,若若的大学室友,旁边还有她的老公贾继中,双臂相交,举案齐眉,幸福的一对。
“这么巧?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遇见你?”郑真真瞪大眼睛问。她穿一件泡泡袖的羊毛连衣裙,是个可爱的女人。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苏源说:“恭喜你。”
郑真真不好意思地在对面坐下:“要恭喜你才对,听说你和许诺快要结婚了。”
苏源只好含笑不语。结婚的谣言传得到处都是,他大约知道和他父亲脱不了干系。他不知许诺和她的朋友说过什么,只好三缄其口,要等许诺亲自告诉她的朋友才好。
郑真真转头对老公说:“我那天看到许诺的戒指了,哇,那颗钻石比鸡蛋还大。”
贾继中心疼地摸爱妻的头:“好老婆,别着急,等你生了宝宝,咱也买一个,一定比馒头还大。”
郑真真“扑哧”笑了:“就凭你,等生了宝宝,有馒头吃就不错了。”她点着老公的头抱怨:“这么大个人了,还学人家中学生搞什么网游,那买的东西能吃吗?买的衣服能穿吗?等宝宝生下来,奶粉,尿片,维生素,将来要弹钢琴,学芭蕾,哪一样不要钱,光幼儿园就要好几千一个月,我看你怎么办……”
“别急别急,”贾继中涎着脸,“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就有贾继中,你相信我就行了。”
郑真真忽闪着圆眼睛半责备半娇嗔,贾继中忙着安抚老婆只有招架之功,两个人旁若无人地拌嘴,家长里短都甜得能渗出蜜来。苏源坐在对面木然跟着笑。多么令人艳羡的一对。
半天郑真真才想起被晾在一边的苏源,扭头说:“说老实话,我们当初都以为你喜欢的是若安呢。”
“瞎说什么呢?哪有的事?”贾继中暗地里捅她。
谁知道郑真真不买账,还无辜地摊手:“可不是?那时候苏源太让人有错觉了。就连毕业最后那一天,他还送了若安那么梦幻的礼物。”她比划着说:“那么大个盒子,上面还绑个蝴蝶结,那时候我就想,完了完了,这不是来表白的吧?”
苏源尴尬地含笑,贾继中无奈地咳嗽一声。都说孕妇会情绪不稳,记性不好,怎么竟然连神经也会变粗?
郑真真继续说:“真的,骗你是小狗……呃,小狗他妈。可惜那天我急着出门和你去旅游,没亲手把礼物交给若安,本来还好奇里面是什么呢,后来问许诺,她都不肯说,还说若安不想让人知道,叫我别提。那时候若安的状况你也知道,我都没好意思问。早知道不交给许诺了,交给丁丁多好,丁丁的嘴巴比较不严,偏偏那时候丁丁不在。唉,真是的,早知道就改天再去旅游了,害得我错过那天苏源家的轰趴。这旷世八卦啊,我就这么错过了。那天全世界大概就我和若安不在寝室,若安也是第二天早上回寝室才听说的……苏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脸怎么这么白?”
听到那句“早知道不交给许诺了”,苏源的脸已经刷白了,世界仿佛一瞬间倒退到那一天,所有不愿意想起的记忆又如潮水般涌回来。
小心翼翼包好的礼物,那天转交到郑真真手里,反复地叮嘱,“麻烦你,一定交到若若手里。”他想对若若说,他了解,她的脆弱他看得见,让他来为她挡风遮雨。他甚至和父亲谈条件,只要他的恋爱婚姻他不干涉,他就老老实实进恒江工作。
结果来了一大票人,带来数不清的酒瓶子。他从来没喝过那么多酒,喝得晕头转向,躲进自己的房间里。幽暗的灯光下,许诺重重地吻在他唇上。他记得那天她放大的脸,平时束起来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鲜艳的嘴唇上有葡萄酒的香味。
她眼神闪烁地说:“若安说裙子有点大,就送给我了。她吗?她说有事不能来,反正叫了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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