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月计- 第12部分

风平浪静

第三十三章　
不要，救救我的孩子，救命啊……杨皓悦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淋淋。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做这种梦了，自从失去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以后，杨皓悦几乎每夜都在噩梦中徘徊。
梦中，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一碗散发着恶臭的黑色药液递到杨皓悦面前，无言的命令她喝下去。梦中的杨皓悦想要极力保护肚中的胎儿，只能一寸寸向后缩退，直至退到墙脚才发现无路可走。随着那双端着药碗的手不断逼近，杨皓悦在抓狂的挣扎中只能高喊救命，最终被捏着下巴强行灌下了药水。每次杨皓悦都想看清那双手背后的脸，却每每都在最关键的时刻被药水呛醒。
那双手的背后应该有一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吧，毕竟是自己亲手扼杀了那条生命。
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帘的薄纱慵懒的横在床上，杨皓悦悄然走到窗帘旁，掀起一角，与窗外的一草一木淡然对视。
这是个宁静如水的夜，在柔和的月色下，一切显得那么和谐安宁。如果不是经历过初为人母的伤痛，杨皓悦觉得自己应该会爱上这一汪月色吧。只是此刻，她总会情不自禁想到那个失去的孩子，突然深深厌恶这看似柔情的月夜，又有谁知道，在这朦胧的背后，有多么容易藏污纳垢。
当天空晨曦微露时，杨皓悦才拖着浅浅的睡意重新躺回床上，明天，无法预知的明天，应该是一个新的开始吧，幸与不幸，都潜藏在这无常的人生中。
早餐桌上，杨皓悦已经习惯了安静的坐在角落，不被关注，这样就可以少些是非，豪门生存最重要的法则就是不要站在风浪尖上。
欧阳雪与杨淑佩一如既往的在餐桌上表演着温馨家庭剧，这些已经在杨皓悦心中泛不起一丝波澜，甚至更像一场闹剧。养儿方知父母苦，无论母亲现在如何对待自己，都不应被苛责，任何人都有追求自己理想生活的权利。
除了欧阳尊看到妻女之间其乐融融的景象偶尔露出欣慰的笑容之外，欧阳家两兄弟视若无物的淡然吃着早餐。
“对了，小悦，你吃完饭是要去上班吧？坐我的车去吧。”欧阳尊难得一见的对杨皓悦提出邀请。杨皓悦的消瘦他是看在眼里的，有时候他也在想，是不是在这个家中自己真的忽视了一些很宝贵的东西，譬如，这个淡定却又从骨子里透出倔强的孩子。
重新回到欧阳家，在欧阳雪冷嘲热讽之时，在桂嫂鄙夷的眼神中，在杨淑佩淡漠的态度中，对于欧阳尊日益流露出来的善意，杨皓悦早就捕捉到了。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一个稻草足以救命。敏感如杨皓悦，抛弃自尊，再次踏入欧阳家的那一刻，就已经准备好了接受来自各方的为难与嘲讽。哪怕是空气中一丝丝微弱的气息，都能在杨皓悦心中无限放大。即使这样，对于欧阳尊的友善，杨皓悦并不是欣然接受，而是惯性推辞。
“欧阳叔叔，不用了，我可以坐公交车去。”杨皓悦淡淡的说，“谢谢！”最后的道谢低到几乎听不见，而一旁的杨淑佩也松了口气，放松了握紧的拳头。
看着杨皓悦不自觉的咬紧下唇，欧阳尊的心中竟有淡淡的失落，轻轻点点头，拍拍杨淑佩的手，欧阳尊解开餐巾，快步离开了餐桌。
爸爸居然主动提出要送那个杨皓悦上班，也不问问自己！难道爸爸忘了自己也是在通达集团那栋楼里工作吗？欧阳雪的眼神越来越阴冷，这一对母女，不知道用什么狐媚手段，居然可以轻易掌控男人的心，哪怕这个男人是驰骋商场多年的悍将。看来不能轻敌，绝对不能轻敌。欧阳雪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不就是装可怜装柔弱，迟早有一天，要将这对母女的真实面目昭告天下！
念想一转，欧阳雪扬起她那纯真的笑容，继续开心的吃早餐。蓦然抬头，看到隐没在晨曦中的杨皓悦，宛如一位仙子般晶莹剔透，心中的妒意又甚几分。
看着杨皓悦放下碗筷，欧阳宇也推开椅子站起来，回房间取包准备出门。看着欧阳宇的背影，杨皓悦觉得一阵恐慌，仿佛她就要丢失一根救命稻草，却又无法主动将其抓在手中。
也许是感觉到身后慌乱的目光，欧阳宇蓦然站定，偏过头，淡淡的说：“赶紧拿上东西，我在车里等你，顺路，载你！”
杨皓悦恍若从梦中惊醒，开心的点点头，迅速转身回房间收拾好东西，在欧阳家人惊异的目光中逃也似的飞奔出门，仿佛欧阳宇就是她在欧阳家的唯一信念和依靠。

愧疚逃离

透过办公室的百叶窗，凌天寒又不知不觉把视线投向了助理的办公桌。
回来上班已经有几天了，杨皓悦仿似变了一个人，工作上依然是认真严谨无懈可击，只是再也不会主动提出自己的意见和建议，空闲的时间更愿意坐在电脑前发呆。
怎么消瘦的这么厉害？本来就稍显清秀的脸上，更是难以觅到血色，原有的少女般红润完全被苍白取代。
她应该是知道了孩子的事吧？难道她没有打算把曾经拥有过他孩子的事实告诉自己？凌天寒皱起眉头，开始觉得不可思议。或者，这个女人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用那个再也无法构成威胁的孩子来开出筹码？
“这是您要的资料。”杨皓悦轻轻的把刚打印好还有余热的一沓资料放到凌天寒面前，“请问您现在有没有空？我有些事情想要跟您谈。”
终于开始了！尽管不想承认，但杨皓悦用了敬语，这让凌天寒心里莫名的烦躁。
犹豫了一秒，凌天寒头也没抬，直接看了一眼手表：“你有五分钟！”
“谢谢。”杨皓悦抚平裙子轻轻坐下，“因为您前段时间不在集团内，所以有些个人的想法一直都没有及时跟您交流。”
“说重点！”凌天寒直视着杨皓悦的双眼。
“这是我的辞职信。”杨皓悦起身将手中攥了很久的信封轻轻压在那一沓资料上。
“你要辞职？”凌天寒眉角一扬，“我想知道哪家公司能够从我的身边挖人！”
凌天寒心中的烦躁开始转化为狂躁，这个女人怎么根本不按规则出牌！这段时间她已经在海投简历，而所有有意向面试的公司都被自己暗中摆平，她与欧阳家的关系自己也早查明，正是因为赌定她需要这一份工作自食其力，不再仰人鼻息，所以自己才有把握把这封本该早就出现的辞职信换成病历证明。而今，她依然决定离开通达，离开这里！
凌天寒的盛怒瞬间变成恐慌，让他感到恐慌的并不是杨皓悦要从他的生活中消失，而是自己居然无法忍受让杨皓悦离开这件事情发生！
洛武曾经说过，杨皓悦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本以为这只是一句戏言，在他凌天寒的生命中，从来没有特别二字，所以女人从不用特殊对待，什么时候事情发展态势完全偏离了自己的掌控！凌天寒气恼的松松领带，这才觉得呼吸又开始畅快。
“没有人挖墙脚，”杨皓悦低头绞着衣角，贝齿紧咬着下唇，“说实话，从这里走出去，我就要面临着失业了。只是，通过这一段时间的工作，我发现自己无法胜任助理这个职位，这个，并不是我的专业。”
以退为进？这个女人一定是以退为进！凌天寒心中稍稍释然。
“那你觉得哪个部门比较适合你？创作部？”强压住怒火，凌天寒淡淡的问。从来没有人敢跟他讲条件，她杨皓悦也不例外。看到杨皓悦微微点头，凌天寒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开始对面前的女人放松戒备。
“我觉得创作部正对我的专业，很完美的搭配。”杨皓悦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头很坚定的说，“不过，今天我打算辞职，只是想离开通达集团，这里，有太多灰色的记忆。”
灰色的记忆？这是在跟他玩文字游戏吗？凌天寒像一只随时准备捕猎的狮子般眯起了双眼。
“不错，我想离开这里开始全新的生活。”杨皓悦的声音愈发洪亮起来，“上次与欧阳雪的策划案雷同事件让我不得不应对来自各方的质疑，虽然这件事表面上不了了之，相信背后还是有人做足功课，我觉得工作上疲于应对。很感谢凌总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我想如果我离开通达，于公于私都是明智的抉择。”
在杨皓悦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中，凌天寒仿佛看到当初面试时那个自信到目空一切的少女又回来了。
虽然没有亲自参与那场面试，但是那场面试在通达高层一时传为佳话，特别是亲自参加面试的凌霄，回家后更是在儿子凌天寒面前对杨皓悦赞不绝口。严厉如凌霄，能够如此盛赞一个人，确实让凌天寒刮目相看。
正如当日杨皓悦剽窃欧阳雪策划案事件发生之时，凌天寒也在父亲凌霄脸上看到了隐忍的盛怒质疑，仿佛是一件自己呵护多时的珍宝突然被人鉴定是赝品，失落和悲痛之感可见一斑。
“于公我倒可以理解，于私呢？”凌天寒暗暗感叹这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女子，可以不露痕迹的将话题转移到中心据点上来。
“于私，”杨皓悦耸耸肩，毫不畏惧地迎上凌天寒的目光，“我不想每天面对你！”
“我？”凌天寒有点措手不及，没有想到杨皓悦会直接把矛头对准自己，“我看不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面对你，我会情不自禁的想起另一个人，一个对于我来说比生命更重要的人。”杨皓悦喃喃低语。是啊，那个尚未出世便胎死腹中的孩子，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杨皓悦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去呵护那个孩子的成长，不是吗！
“很多女人曾向表白示爱，只是像你这么独特的方式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凌天寒冷冷的看着杨皓悦。
“示爱？”杨皓悦有点错愕，继而摇头，“凌先生，如果这世界上仅存最后一个男人，我想自己也不能爱上你！”
面对这个男人，杨皓悦心中是有愧的，善于发掘人性真善美的杨皓悦，面对着冷冰冰的凌天寒，心中总会有一种莫名的痛。想去接近，想去呵护，若是那个孩子能够平安来到世上，是不是就能将眼前这块冰山融化？真的是有缘无份吗？那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就让眼前这个男人永远也不会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个孩子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