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鬟轻车熟路地提着热水来到内间。内间屏风后早备好了木桶,两丫鬟将热水和冷水兑好后便退了出去。苏宓沐浴是从不让她们服侍,她总觉得让别人帮手洗澡时间别扭的事。除了沐浴,用膳,更衣,清洁也是自己搞定,从不假手于人。这两个丫鬟和她几日相处过来倒是了解她的性子,兑好水便主动出了房间。
苏宓将自己淹没在热乎乎的清水里,感觉浑身的细胞都得到了呼吸,舒服的哼了哼,眼睛眯成了月牙状。这山寺里的水不比平常人用的,每日都有专门的人从山顶运输过来。水质清冽甘甜,对人身体是极好。
苏宓趴在木桶边,也不知怎地竟睡意横生,头歪歪地靠在木桶边沿打起了盹。直到感到身子寒凉,她才猛然惊醒。
入眼是浓重的黑色,油灯已经燃干了,整个房间透着一股诡谲。她才为自己的迷糊感到懊恼,却看见一抹急速的黑影从窗边掠过。其速度之快,让她怀疑自己根本就看花了眼。
苏宓没由来地有些发慌,睡意醒了大半。她连忙从水里挣扎起身,肌肤上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整个流水苑很僻静,丫鬟们早被她嘱咐过不用守夜,如今整个苑就剩苏宓一人。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壮着胆子去外头看情况。素净的手微微掀起窗户的一角,只见月色浅淡,树影婆娑,并无什么异样。苏宓有些狐疑的蹙起了眉头,然后将门窗都锁实了。
带着夜里那一抹疑惑,苏宓睡得并不好。翻来覆去的,直到黎明。她浑浑噩噩中,并没有注意到有一缕微风带起了床边的纱帐,轻轻地拂过了她的脸颊。
晨习时,苏宓理所当然的又犯困了。虽说是非常疲倦,可苏宓还是捕捉到晨习大堂里那微微躁动的奇怪气氛。打坐的众人有些心不在焉,没有了往日虔诚的模样,甚至有的还在窃窃私语。连老主持都隐约散发着那种躁动,经文念得急切且不安。对,是不安。苏宓从未见过那个老主持露出这样的神态。
难道是因为今日便要恭迎圣驾,所以紧张?可也说不去呀,就算众人会紧张不安,这老主持总不至于吧。这春神节,每隔三年便举行一次,每次都是这个老主持主持的,还有什么好紧张的?苏宓好奇了,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她眼神在周围又滴遛了一圈,最后落在两名男子身上。
“。。。。”
“当真丢了?”
“这祭祀看来是要搞砸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皇上若迁怒于我等。。。傅兄,这到底是谁搞得鬼。”
“哎,昨夜主持等折腾了一夜,还是没有头绪。”
“莫不是。。。”
“。。。”
“咳咳,肃静。”老主持沉声道,敲打木鱼的速度微微一缓。
苏宓也恰好拉回了思绪,不由得疑惑起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大家都一副人心惶惶的神态。那几个男子的话又没说完,听得她云里雾里的。
好不容易撑到晨习结束,苏宓立马凑到了方钧和蒋婉儿身边,开始八卦起来。
“今日圣上和众皇亲们便要上山了,好期待呀。”苏宓随意道,并没直接问出心中疑惑。
只见蒋婉儿嘴角微微一撇,有些不高兴道。
“别期待了,我们就要倒大霉了。昨夜寺里的长生明珠丢了,整个佛堂都暗沉了下来,那个古佛还塌了眉毛的一侧,看起来怪别扭的。”
方钧亦是蹙着眉头,并没有往日温和的笑意。
长生明珠,一直放置在佛塔中,被上古的泥塑古佛握在手心。传闻,这明珠拥有摆脱时光的神力,使得古佛经历千百年,也依旧如新,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为保护神珠,佛塔内遍布了不少机关和大内高手。佛塔更是设计成有进无出的格局,布置了许多奇门盾术,大门只在几个特殊的时段才能通人,而且那些时段,每日都在变化着。如今祭祀便要在安置古佛的佛塔中进行参拜,守卫更是坚固。若是强硬闯入,便只有死路一条。
能胜过那么多高手的阻挠和知悉复杂的奇门遁甲之术。。。。这小偷,除了强悍还是强悍。
苏宓忍不住想到了‘子夜’,那个传说中鬼魅神偷般的人影。若是他。。。能办到吗?
苏宓很快便有摇了摇头,甩开自己胡乱的猜测。
然而猜到子夜的却并不只有她。许多人都有些心照不宣的沉吟着,不撕破这层想法。
众人中都弥漫着一股沉闷和紧张,苏宓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隐隐中,有些不安。这种不安和其他人并不一样。与其说是因为明珠丢了害怕被人迁怒,倒不如说是害怕见到那个男子。
然而,并没有足够的时间给苏宓整理自己的思绪。很快一个小厮冲进了庙堂,带了一个小小的惊雷。众人便立刻炸开了,纷纷露出紧张和惶惶的神色,微微喧哗了起来。
苏宓知道。。。传说中的圣驾要到了。
第40章 但愿君心似我心1
素净的山阶两侧整齐地排列着两行人。从山寺入口到山顶,全部随行的人和僧侣都候在山道边。每个人都弯着腰,垂首恭候着大周的天子——彦武帝郁衍。郁衍乃新帝初登,就在苏宓初到大周的时候才正式掌握了政权,以及举行大婚册立凤后。算起辈分来,这郁衍还是郁姓皇族里辈分最小的。在他头上不但有兰王郁徵,幽王郁英,代王郁渊这几个叔父,还有数不清的哥哥姐姐。算起母妃的名位,也不过是个贵人,是烟城隐族的旁系庶女,血统也并不高贵。可这上任帝皇就是独爱自己的幺子,在自己临终前,也拼尽最后一口力气,扫清幺子登基的障碍。郁衍的童年并不是在帝都的皇城长大。而是随着母亲在未出阁时住的烟城住了五年,所以也难免与其他兄弟姊妹生疏。郁衍登基后也低调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毕竟许多叔父和皇兄们都不怎么看好他。加上六个不同宗族的长老权利愈来愈大,这郁衍的帝位便有架空的趋势。所幸,年轻的皇帝并不焦躁和激进。冷静地等到了边疆西北战役,设计收回了权臣手中的兵权,并亲自带兵出征,大获全胜,赢得了民心。同年,迎娶斐王张敬的爱女张紫鸢为后,得到了斐王一派的支持,这帝位也便算坐稳了。
苏宓并不知晓这帝皇的种种,她此时只是略带好奇地垂首在众人之中。她还真想抬起头来瞧瞧那帝皇的模样,看看跟电视里演的有什么不同。苏宓忍不住有小小的兴奋。
不知过了多久,约莫一炷香时间,苏宓余光发现身侧的众人都跪下了身子。她一时愣住,慢了半拍才跟着跪下。众人大呼皇上万岁,声音高亢崇敬,将幽静的山林震荡一番,林鸟四散飞去。
银色的龙纹靴踢踏着沉稳的节奏缓缓上阶,脚步在苏宓处微微一顿。苏宓低垂着头,背脊有些僵硬。从余光里,她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以及看见面前一袭玄黑色的丝质下摆。
“你就是这次天花的主治大夫?”清朗的声音在苏宓面前响起,听声音可猜出皇帝还很年轻,声音里带着少年变声期特有味道。
“是。”苏宓微蹙起眉头。估计是自己慢了半拍下跪才引起了注意,她不禁有些懊恼。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苏宓应诺,微微舒缓了下紧张的面部表情,缓缓抬起头,对上那名少年天子的眼。
“模样倒是不错。”说话的却是皇帝身后的男子,声音低沉带着轻佻的味道。
苏宓往声源一瞧,不禁又愣住。那不正是月溪县里会过的兰王郁徵吗?想到那个男子,苏宓不禁起了一身鸡皮。
郁徵一头如水墨挑染出来的秀发被山风吹得微微浮动,颦蹙间,尽显神采风韵。随圣驾同行的还有其余几位郁姓诸侯王,分别有幽王,代王。跟在诸侯王身后的则有郁姓的各大臣子,分位都是岛主以上,拥有一定的兵马。
皇帝郁衍听小叔父如此调侃,不禁失笑。这郁徵是他父皇生前最疼爱的弟弟,不但封地非常逼近帝都,给了非常丰厚的封赏和高贵的名位,更纵容其在帝都设府邸,准许其随时回来‘常住’。这郁徵做事向来随性不羁,乖张而强硬。别看外表柔美,这皮肉下的心可是比丹顶鹤上的红药还要毒上几分。郁衍眼神淡淡地扫过苏宓的脸庞,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郁徵对苏宓的赞美,随即又道“九叔及冠之年却还未立妃,更是少见有女子能入得了你的眼。难得这大夫能让你开口一赞,倒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说完,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苏宓嘴角微微抽搐,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想挑眉的动作,继续不动声色的垂着眸子,做卑微状。心里却腹诽道,感情这‘长得还不错’随意的一句,她便该感恩戴德,做牛做马了。也不想想,谁稀罕那样的一赞。顷刻,却又听少年皇帝玩笑般的一句道:“不若朕便借着这春神节的吉利,将这美人赐给九叔如何?”
苏宓身子一僵,粉色的小嘴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眼瞳里闪烁着慌乱和无措,霎时明丽可爱。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年竟然一见面便开口将她‘赐给’他的亲戚?有没有搞错!这封建社会也太黑了吧。苏宓心底像打翻了五味瓶,慌乱而惊恐着。千万别这样乱点鸳鸯,她可受不住。她还等着祭祀结束,给周略研究蛊毒的配方呢!惊讶地又何止苏宓一人。在她身侧的蒋婉儿听到皇帝这么一句随意之话,也似触电般脊背一僵,脸色霎时变白。
苏宓正踌躇着如何开口婉拒,那个最先挑起事端的始作俑者却轻佻的托起了苏宓的下巴,眼神略带挑剔的上下打量着。
“这模样水灵,可这性子却不知如何了。圣上的美意,郁徵心领了。郁徵素来随性,不想那么早安家。若将这美人娶回去,没准闹得整个兰王府都心慌。”轻轻松松调侃几句,倒似暗指苏宓空有其外,不适为妻似地。他心中本是记恨苏宓过去的拒绝,这次无非也是借机搓搓苏宓的气焰。况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面前这个有可能是来自东来的女子纳入房中,似乎并不是明智之举。
苏宓心底恼怒,暗自又将郁徵腹诽一通,才缓缓开口。
“草民惶恐,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