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院里的寒意更重,但充满着宁静。
晨风轻轻吹过坪字,风中带着山上飘来的清香。
夜即将过去。
这是一个紧张、神秘,甚至有些怪诞的夜。
但又是一个和平、安静的夜。
没有血腥,没有死人。
崆峒派师祖崔子灵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第十一章 作恶难过奈何桥
曙光透进院内,风中仍带着黑夜的寒气。在圃中的木叶早已凋落,落时的田水结成一片薄薄的秋,在曙光中闪着灰蒙蒙的光亮。
吕怀良站在小院里,眼望着天空,心里仍在想昨夜发生的事。
杨艳艳的举动太奇怪了。她在亭内并非是有意诱惑自己,而像是要做给什么人看。给谁看呢?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很轻。
他没有回头:“丁少主早。”
丁非凡沉缓地道:“昨夜我上了个很大的当。”
吕怀良沉声道:“我知道。”
丁非凡道:“是杨艳艳捣的鬼。”
吕怀良点点头:“我想是她。”
丁非凡抿抿嘴:“还有个情况,姚星华一夜没在客房,刚刚才与杨艳艳一道回客栈。”
“哦。”吕怀良眉头锁紧,显然这一情况出乎他的预料。任焉梦踏步进入院坪:“我要去凌霄宫了。”
他一夜没睡好,心里很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于是他急于去凌霄宫,希望能找到那个接应他的小道童,尽快离开这里去岳阳。
吕怀良转过身,正想说什么。
宋孝忠偕同一名小道童走进院内。
宋孝忠介绍道:“这位是凌霄宫上虚真人,派来接任公子上山的清行道童。”
清行先上前向吕怀良和丁非凡施了一礼,然后对任焉梦道:“凌霄宫小童清行奉现观主上虚真人之命,前来迎接任施主上山。”
任焉梦两眼勾勾地盯着清行:“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清行单掌竖立胸前,稽首道:“小童下山之时,观主已将任施主相貌向小童交待清楚了,小童怎会不认识任施主?”
任焉梦鼓起眼,打烂沙罐问到底:“在下并未见过上虚真人,他又为何认识我?”
清行道:“实不相瞒,任施主现在已是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了,别说是我们观主,恐怕所有武林中的人没有人会认不出你。”
任焉梦怔了怔,想了片刻,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我不认识他们,他们都该认识我。”
吕怀良目芒一闪。
任焉梦居然听懂了清行道童的话!自从离开花艇之后,任焉梦加重的痴病似乎在逐渐的好转,这又是什么原因?
清行道:“上虚真人说,请吕少侠和丁少主地一起陪同任施主上山。”
丁非凡讶然道:“怎么不要宋少主和霍姑娘、贾姑娘上山?”
清行肃容道:“武林阴冥大会即将举行,为防意外,凌霄宫已经封观。按规矩,大会前,凡是女人和参加祭会的各门派人物,都不得擅自入宫,所以上虚真人、太乙真人和缘尘大师,还有沈大人都已吩咐,只请吕少侠和丁少主与任施主进宫。”
“原来是这样。”丁非凡点点头,“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清行躬身道:“请三位立即随我上山。”
任焉梦抖抖衣袖,将那悬在腰间永不离身的小包袱挪了挪:“我们走。”
“且慢。”目怀良唤住任焉梦。
清行道:“吕侠还有何吩咐?”
吕怀良抿了抿道:“待我去与江龙和霍、贾姑娘打声招呼。”
他知道霍梦燕昨夜一定生气了,不愿再不辞而别去刺激她。
宋孝忠扁起嘴唇,但没说话。他觉得吕怀良这是多此一举,他并不上山,为何不能由他通知霍梦燕、贾无瑕和江龙?
此时,院门外飘来了霍梦燕和贾无瑕。
霍梦燕人未到,笑声先到了。
院坪的光线骤然一亮,空气中也充满了幽香。
霍梦燕换了一套艳色的新装,长发披肩,眉目如画,显然经过细心的描绘,红艳如火的衣裙,愈发使她像朵盛开的春花。
贾无瑕却换了一身淡装,指焰未施,鬓发凌乱,那郎若曙星的眸光,含着一丝深沉的忧郁,但这样使她更增添一分凄楚之美。
四个男人都傻了眼。
小道童清行也瞪圆了眸子。
汪焉梦瞧着霍梦燕喃喃地道:“霍姑娘,你……真漂亮。”
“是吗?”霍梦燕格格地笑着,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
“霍姑娘,”吕怀良顿了顿道:“我和丁少主要陪同任公子上……”
霍梦燕截断他的话道:“小道童的话,我已经听到了,你们上山吧。今明两天,我青派和十大六派的代表,都将要赶到这里,山下比山上热闹得多呢。”
贾无暇接口道:“小女知道阴冥大会的规矩,等了尘道长来后,小女再随了尘道长上山不迟。”
吕怀良见她俩这么回话,已无话可说,于是对清行道:“清行,我们可以走了。”
他连唤两声,清行才听见,忙点着头道:“是……是。”
清行双掌合十胸前,低着头从霍梦燕和贾无瑕身旁匆匆走过。
任焉梦紧跟在清行身后,此刻他的心已飞到了山上凌霄宫。
吕怀良面如止水,沉步走出院门,但他心里却有一些不安。
他在为霍梦燕今日反常的表现而感到担心,她怎么啦,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他觉得他遇到麻烦事了,而且是他从未遇到过的麻烦事,他感到有些心乱。
丁非凡把宋孝忠拉到一旁,悄声道:“少主,请你帮我一个忙如何?”
宋孝忠端然地道:“你我多年的朋友,还用客气?说吧,要我做什么?”
丁非凡压低声道:“我客房枕头下有一只绣花鞋,烦你给黄山盘龙剑客姚星华。”
宋孝忠困惑地道:“绣花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丁百矾没回答他的话,却拱手道了声:“多谢?”
说罢,他身一扭,已掠出了小院。
他从霍梦燕和贾无瑕身边掠过的时候,仍没忘记丢抛给了她俩的一个媚笑。
清行领着任焉梦、吕怀良和丁非凡,从平都山南麓进山。
山脚,迎面一座彩色的坊,坊上悬着一块牌匾,上书“鬼城”
二字,牌愿上方四个金粉大字“天下名山”在朝霞中闪着金光。
坊的两旁接着以李白诗句为对的一幅对联:“下笑世上士,沉魂北丰都。”
很显然,从唐代起,甚至更早,丰都便已被视为“鬼城”了。
清行是个口齿伶俐且多嘴的道童,一路上不停地向任焉梦介绍着鬼城的况。
任焉梦初次接触到这些事情,自然是很有兴趣,不住地问这问那,与清行谈得是十分投机。
吕怀良和丁不一有心事,都是沉默不语。
行不多远,但见一条小溪,溪水潺潺,清沏见底,十分美丽。
溪流上横着一座单跨石拱桥,桥面长七米,宽三米,两端各有踏道。桥上用木修成穿桥屋盖,因取九九归真之意,共九列,每列四柱。
清行边走边指着桥道:“这溪流叫流怀溪,这桥叫通仙桥。
传说从前有一樵夫从此上山打柴,在山上遇见阳、王三仙下横,被超度成仙,所以这桥由此得名。”
说话间,已到南桥头,桥旁立有一块石碑,刻着建桥事碑文。
桥第五列间东西两端,各有一座土地庙。
任焉梦指着庙道:“那是什么?”
清行道:“那是把守上山进香第一道关口的‘对面土地’。”
任焉梦翘起嘴道:“‘对面土地’是什么东西?”
清行合掌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是神,是土地神。”
任焉梦追问道:“‘土地神’又是什么东西?”
清行支吾了一下,一时语塞。
丁非凡走过来,拍拍任焉梦的肩头道:“别问啦,神就是神,还会是什么东西?”
四人步过石桥。
桥端一块空坪,虽是深秋时节,花木依然葱郁繁茂,享台水榭,掩映错落,乌语花香,风景怡人。
坪中已有不少着装打扮十分古怪的人,他们有的坐在地上,有的蹲着,有的在来回走动,但很少有人说话。
坪两侧摆着许多小摊、小担儿。卖香烛、冥纸的、卖各种小吃的,叫卖声此起彼落,如同潮浪。
清行领着任焉梦三人,在一个小摊桌旁坐下。
摊主与清行很熟,打了个招呼,将早已准备好的斋饭送到了桌上。
清豆腐、青皮豆、清油酸共、五色炸香干、米饭、粥、馒头任君挑选。
斋饭虽不算丰富,但味道极可口,任焉梦赞口不绝。
任焉梦边吃边问清行:“这些人是什么人,为何穿着这种装束?”
清行吞下一块豆腐,抿了抿嘴道:“这些人是烧拜香的香客。”
清行道:“凡是参加烧拜香的香客,无论男女只准穿黑色或蓝色的衣服,同时每人还需备布头巾一条缠在头上,称为‘佛帕’。”
丁非凡搁下筷子,插嘴道:“佛帕分黑白两种,为活人还香愿用黑佛帕包头,用红头绳挽三莲花结系在帕上……”
清行仿佛很不满意丁非凡喧宾夺主的做法,急忙接口道:“这些帕巾长约四到五尺,包头之后剩余的垂在背后。脸前带着个佛兜,为活人还香愿的用红色,为死人的用白色,佛兜内可放炒米之类的东西。”
任焉梦点头,不住地“嗯”着,好像是已明白近些人为什么要穿这样的服装了。
清行怕丁非凡又插嘴,斋饭也不吃了,急忙忙地继续道:“上山进香的香客都必须加入进香队。香客出发前,要沐浴斋戒,男女分居三天,不须在家中祭门神、灶神,须带跳路上吃的干粮,除了水之外,不准吃外面的东西,遇到熟人不准交头接耳,一切恶声恶色都要尽力避免视听,一切俗念都要除去,专心虏诚奉神……”
这时,坪里的人愈来愈多,穿香宫服的人已有四五十人,还有一些游客般的人。
任焉梦已无心再听清行的罗嗦介绍,目光转到了人群中。
他觉得这些香客很有意思,如果有可能,他也愿穿上这古怪的衣着,加入香客的队伍,对死去的娘还香愿。
他忽然放下碗筷,起身向香客走去。
丁非凡和清行想阻住他,却被吕怀良打个手势拦住。
丁非凡诧异的目光投向吕怀良,信佛在责问他:“为什么?”
吕怀良屈起食指,做了个莫名其妙的动作。
了非凡皱起眉,目光转向人群。蓦地,他眉毛一扬,眸子中闪过一道惊异的目芒。
清行怔了怔,随即抓紧时间,赶忙吃斋饭。
任焉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