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桑谷秀问起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异象,或什么大战之类。靖歆察言观色,随口胡诌:“有啊,前些天就在毒火雀池那个方向,真个天崩地裂,日月无光。我见形势有异,这才打算前往一探。”桑谷秀听了更是忧形于色。靖歆又转弯抹角地套桑谷秀的话。桑谷秀没什么心机,不多时就让靖歆把她心里担心的事情摸出了个七八成。知道了实情的靖歆,打定了主意,决定快到毒火雀池时,便找机会与桑谷秀分开。
四人飞了不知多少时辰,靖歆远远望见正南方一片丹红,估摸着毒火雀池已在三百里之内,正要想个借口和桑谷秀分手,突然听见她叫了一声“若木哥哥”,一掉头往东南方加速飞去。
眼见桑谷秀越飞越远,马蹄问道:“师父,这女人怎么了?”
“嘿!谁知道她发什么神经!”
“那我们怎么办?”
“继续往正南方走,降下来贴着树尖慢慢走,嘿!这蝶儿真不赖,比马还好使唤!”
桑谷秀方才见了那片丹红,也猜出那可能是毒火雀池的所在。正想请教靖歆,突然东南方隐隐传来一股阔别多年的熟悉气味——若木!一想起那个姐妹俩朝思暮想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若木,她不由得欢喜若狂,失神地叫唤了一声就往东南飞去,把靖歆三人都忘记了。
足踏幻蝶,桑鏖望和桑季远远望着结阵成圆的有穷车队。
“没有阿秀的气息。”桑鏖望道,“估计有莘羖(gu)和若木应该也不在里面。”
桑季道:“如果有莘羖没有恶意的话,那阿秀应该无恙;但如果他竟然丧心病狂要干那恶事,就一定会在毒火雀池附近。阿秀既然不在这里,我们得赶快往毒火雀池去!”
“好!如果他们敢动……动阿秀一根头发,西南境内,没一个川外人可以活着回去!”
羿令符看着龙爪秃鹰,呆呆出神。
苍长老走近前来,问道:“少主,怎么了?”
“是桑鏖望和桑季。”羿令符喃喃道,“他们往南边去了。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苍长老道:“不会和有莘公子他们有关吧?”在羿令符面前,苍长老始终不肯称有莘不破为台侯。
“我要去拜访一下伯嘉鱼。”
“蜀国国主?我们经过甘山(《山海经》中的古山)已经登门拜访,向他纳过礼贡了啊。”苍长老灵光一闪,突然醒悟,“少主!你也要去毒火雀池么?”
羿令符点头道:“不错,如果伯嘉鱼肯答应照顾我们商队的话。”
第二章 阴谋与误会(1)
雒灵孤单地坐着。她身后不远,就是毒火雀池。毒火雀池的四方道路,在这里汇聚。若木和江离在东,有莘羖和有莘不破在西,季丹洛明和芈压在正北,等待着九尾自投罗网。明天就是火雀三十年一现的夏至日,它应该不会错过。
“为什么我们不集中力量守住这里?而要分别守住东、北、西三个路口?”有莘不破当时问,“那样我们的力量会更集中。”
“这里离雀池太近,”有莘羖回答说,“变数太大。三十年前我们在这里阻截它,结果差点发生意外。”
“意外?”
“在火雀现身的时候,它冲破了我们的联防。”若木接口说,“差一点就让它借助火雀的神力妖化。”
鉴于三十年前的危机,众人决定把九尾拦截在外围。当然,最好的结果是能在外围制住它。
没有完全觉醒的九尾,力量稍弱于季丹洛明、若木和有莘羖任何一人,再加上一个后辈在旁边帮忙,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假如被它突破第一道防线,其他两个方向的人还有足够的时间回援。
“如果还出什么意外的话……”
如果还出什么意外的话,最后这个关口还有一个女孩子守着。
雒灵孤单单地守着,不知道自己应该因为被看重而自豪,还是应该为孤独而怅惘。入夏了,雒灵却觉得夜风有些凉——是由于她想起了以前在荒谷中的日子吗?在遇到有莘不破之前,她的整个记忆,凉得像初春的井水。
毒火雀池的东北方向,是一片森罗万象的幻古森林。幻蝶飞到这片森林的上空,便如一尾清水鱼误闯进一片泥沼,每前进一步都要费尽气力。桑谷秀坚持飞了十余丈,终于喘息着降了下来。上空是巨大的飓风,地面是遍地的荆棘,但桑谷秀怯生生的脚一踏到地面,荆棘丛便温顺地让开了,露出柔软干燥的泥土。
幻古森林潜伏着无数危机,一条鸣蛇(《山海经》中一种长着四只翅膀的怪蛇)正扑扇着四只翅膀在林间飞翔,血红的芯子一伸一缩,但桑谷秀却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因为这里到处都是若木的气息。她没注意到右手手腕上黑色纹理的迷榖(gu)手链正隐隐闪烁着,只是扶着树木一步步走着。尽管森林中光线很暗,但她却觉得就像走在自己家的小扶桑园里一样熟悉。只是偶然间心口隐隐作痛,三步一停,五步一喘——不知为什么,进入这片森林以后,灵狐的妖力也荡然无存,是它也用尽了自己的力量了吗?
若木哥哥,这些年了,他的容貌有没有变?最后一棵古树后面,是一片青色的光华。在这个以青绿作为底色的世界里,不需要灿烂的太阳,不需要皎洁的月亮,只要有那一株微微发光的扶桑树存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境界就永远拥有春天的温暖和秋天的清凉。
扶桑树下,一个美少年穿着淡青色的绸衫,随意地坐在那里,初一看,就像一个刚刚坐下休息的旅人;再一看,又像一尊亘古便在那里的雕像。没风吹过的时候,这个地方就像一幅画;有风吹过的时候,这个情景就像一个梦。
美少年旁边还有另一个美少年,但桑谷秀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开。这时候天地间的一切对她来讲都不重要了,唯一有意义的,只剩下那个思念多年的男子。
眼前这个美少年,还是和记忆中一样,一点也没变,只是比记忆中更加梦幻,更加不真实。
江离静静地离开了,虽然第一眼见到桑谷秀的时候心里很诧异,但看到她那如痴如醉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一会。“但是师兄呢?桑姐姐在他心里究竟是什么样一个存在?”
若木一抬头,见到了那个蝴蝶一样柔弱的女子。几年不见,她完全长大了,更加清秀,更加温柔,也更加弱不禁风。
作为一个追求生命永恒的人,他虽然曾被有莘羖感动,但却从来没想过像有莘羖那样热烈地去爱。但有一天师弟竟然告诉他:有一个女孩子在想念他。他不禁有些惘然,却不能不为这个自己疼爱过的小女孩所感动。
“若木哥哥……”桑谷秀踉跄地跑过来。
美少年冲过去扶住了她,随手梳理了一下她被风吹乱的鬓角,温柔地责备着:“病还没好怎么就出门乱跑……这一路来,很辛苦吧?”
桑谷秀摇了摇头,就像小时候一样依在他肩头上,忘记了很多事情:忘记了这些年的幽怨,忘记了这些年的痛苦,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
这令人沉醉的幸福虽只有一弹指那么短暂,却让桑谷秀有一种天长地久的错觉。时光如果就此停滞,就像那第一次吹到脸上的春风永不逝去,那该多好啊。
“对了,你跑出来你爹爹知道吗?”
“啊!”桑谷秀想起来了,“你不是……”
话未出口,一切都变了。
雒灵静静看着天上的那轮寒月,蟾宫之曲隐隐约约地从东北方向飘来,那是常人听不见的心灵之歌:唱着老去的国度,唱着事实的真相,唱着浩瀚的岁月……雒灵听得些痴,有些醉。这是自己遇见江离以后,他第二次敞开自己的心怀。每当这个时候,雒灵都会觉得自己听到的是另一个江离,这心声透露的更多是一个忧郁的人类少年,而不是一个漠然下视茫茫尘世的仙家子弟。
“或许他心中藏着另一个人。或许这件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雒灵正在思量着江离的心声,那心灵之曲却倏然中断,就像曲子在鸣奏时琴弦被人一刀割断。那边出什么事了?难道九尾出现了?
稀稀落落的星群中,似乎有一颗开始黯淡下来。
雀池正北方,端坐不动的季丹洛明突然说:“芈压,东面似乎有状况,你回雀池入口看看,如果情况紧急就发‘升龙火’为号!”
芈压叫了一声“得令!”,然后就兴冲冲去了。
刚才东方有异动,但以若木的功力,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而且雒灵那边也未传来警讯。
“啊哟!师父!”
靖歆三人座下的三只大蝴蝶突然萎缩,三人一齐掉了下去。
靖歆伸足在树枝上轻轻一弹,飘下地面,身形潇洒自如。马蹄和马尾却是直掉下来,幸而三人都是贴着树顶低空飞行,掉下来的时候又让许多枝叶绊住,抵消了大部分的冲力,但饶是如此,马蹄、马尾仍跌了个七荤八素。
“师父!这蝴蝶疯了吗?咦!”在马蹄的惊叫声中,那三只大蝴蝶就像秋草遇到寒风,迅速凋零,“原来这蝴蝶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短命。这还不到半天呢……”
靖歆喝道:“不要乱说!”
“不是吗?”
“这蝴蝶靠的是那小妮子的生命之源而存活,这会子突然死掉,只怕那小妮子凶多吉少了。”
一路上,桑谷秀虽然和马蹄、马尾没怎么说过话,但她温柔娴雅,对两人也十分亲和,因此听到她凶多吉少,两兄弟都不禁有些难过。
一直很少说话的马尾突然说:“你是说,那个小妹妹和这些蝴蝶一样,就快死了?”
靖歆还没说话,突然头顶一声悲泣。
“谁?”在靖歆的喝叫声中,两个人飘了下来,正是桑鏖望和桑季两兄弟。两人在赶来毒火雀池的路上,见到靖歆等三人竟然驭蝶飞行,而细察那幻蝶的模样气息竟是桑谷秀召唤出来的。桑鏖望心知有异,当下与桑季暗中跟在后面,一路上靖歆竟然没有发现。直到幻蝶萎化,两人哪还用靖歆说,便知道桑谷秀危在旦夕。听得口无忌惮的马尾说出一个“死”字,桑鏖望心中一颤,竟然痛出声来。
桑季心神较定,过了半晌,喝道:“靖歆!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们怎么会有我巴国的幻蝶?”自靖歆在蜀国界败北,桑季不由对他看轻了两